唐史演义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第74章 默啜汗悔婚入寇 狄梁公尽职归天(2)

仁杰未曾知晓,自与师德同列朝班,尝挤令出外,因此师德出讨契丹,事平归来,见前回。即外调为陇右诸军大使,管领屯田事宜,继复调任并州长史,兼天兵道大总管。仁杰有时入商政务,武氏颇称师德知人,仁杰独奏道:“臣尝与他同僚,末尝闻他知人呢。”贤如狄梁公,尚不能无私意。武氏微笑道:

“朕得用卿,实由师德推荐。师德能荐卿,难道不得为知人么?”仁杰不觉怀惭,及退,语同列道:“娄公盛德,我为所容,今日才得知觉,未免愧对娄公呢。”嗣是仁杰记在心中,仍欲引与共事。偏师德年已七十,竟病殁会州。师德字宗仁,郑州原武人,身长八尺,方口薄唇,生平与人无争,遇事辄让。尝因弟出守代州,教他耐事,弟谓:“遇人唾面,由自己舐干,总好算是忍耐。”师德道:“唾面须待自干,若必欲拭净,尚是违拂人意呢。”

时人闻言,皆服他器量。师德自高宗上元初年间,入任监察御史,至武氏圣历二年乃殁,相距几三十年,这三十年间,大狱屡兴,罗职不绝,独师德与世无忤,从未殃及。出为将,入为相,以功名终身,这就是他器宇深沉的好处。唾面自干之言,正适用于当日,否则亦未免有误。相传袁天纲子容师,传习父业,相术亦多奇中,尝与友渡江,登舟后,偏视舟中诸人,鼻下皆有黑气,拟挈友返岸,忽见一伟丈夫神色高朗,负担前来,便即登船,因私语同伴道:“贵人在此,我辈可无忧了。”及舟至中流,风涛迭起,终得达岸。

客师问伟丈夫姓名,答称“娄师德”三字。这时候的娄师德,尚未贵显,客师已目为贵人,照此看来,人生安危,关系命相,亦未可知。述及轶闻,无非因师德为当时贤相,故不惮烦词。师德死后,得追赠幽州都督,予谥曰贞,这且按下。

且说武氏愈老愈淫,逐日召幸二张,尚嫌未足,乃更广选美少年,入内供奉,创设控鹤监丞主簿等官,位置私人,另择才人学士,作为陪选,掩人耳目。于是用司卫卿张易之为控鹤监,银青光禄大夫张昌宗,左台中丞吉顼,殿中监田归道,夏官尚书李回秀,凤阁舍人薛稷,正谏大夫员半千,均为控鹤监内供奉。半千奏言:“古无此官,且所聚多轻薄士,不如撤销。”看官!

你想这武氏正爱他轻薄,肯信他的说话么?当下将他调出,令为水部郎中。

武氏除视朝听政外,日夕与这班供奉官,饮博为乐。易之、昌宗,更仗着武氏宠幸,谑浪笑敖,无所不至。太平公主及驸马武攸暨,亦混作一淘儿,混情嬉戏。武氏且召入太子、相王,也教他脱略形迹,相聚为欢。嗣又替他想出一法,令太子、相王、太平公主,与武攸暨、张易之、昌宗等,订一盟约,誓不相负,并祭告天地明堂,把誓文镌入铁券,留藏史馆。嗣是彼此莫逆,越闹的一塌糊涂。还有一个上官婉儿,系故西台侍郎上官仪孙女。仪被诬死,家族籍没,见前文。婉儿生未及期,与母郑氏同没入掖庭。及年至二七,妖冶艳丽,独出冠时,更且天生聪秀,过目成诵,所作文艺,下笔千言,好似平日构成,不假思索,因此才名大噪。唐宫中何多尤物?武氏召他入见,当面命题试文。婉儿一挥即就,呈将上去,经武氏瞧了一周,果然是珠圆玉润,调叶声和,尤喜那书法秀媚,格仿簪花,不由的极口称许,因即留住左右,命掌诏命。自万岁通天以后,所下制诰,多出婉儿手笔。武氏倚为心腹,甚至与昌宗交欢,也不避忌。婉儿情窦初开,免不得被他引动,更兼昌宗姿容秀美,尤觉得欲火难熬。一日,与昌宗私相调谑,被武氏瞧着,竟拔取金刀,插入婉儿前髻,伤及左额,且怒目道:“汝敢近我禁脔,罪当处死。”亏得昌宗替他跪求,才得赦免。婉儿传中,只载婉儿忤旨,控鹤监秘记中详叙其事,惟语太秽亵,特节录之。婉儿因额有伤痕,常戴花钿,益形骄媚,嗣是不敢亲近昌宗。惟深宫曲宴,仍未尝一日相离。可笑那腐气腾腾的王及善,由刺史进任内史,竟劾奏二张侍宴,失人臣礼,当由武氏调文昌左相,名为优待,实是疏忌。中丞吉顼,尝嫉视武懿宗,说他退走相州,毫无胆力。懿宗忍耐不住,与顼相争,武氏出为调解,顼尚龂龂不休,惹得武氏动怒起来,勃然道:“顼在朕前,尚轻视我宗,他日还当了得么?从前太宗皇帝,有马名狮子□,性暴难驯,朕尚为宫女,从旁进言道:‘妾能制服此马,惟须用三物,一铁鞭,二铁挝,三匕首。’太宗尝称朕胆壮,今日倔强如汝,亦岂欲污朕匕首么?”妇道尚柔,武氏犹自鸣得意,亦思太宗若明妇道,宁令汝横行至此?顼听了此言,不觉汗下,拜伏求生。武氏方才色霁,叱令退出。

诸武遂谮顼弟倚势冒官,顼竟坐贬为固安尉。陛辞时得蒙召见,顼顿首道:

“臣永辞阙廷,愿陈一言。”武氏问他何语?顼答道:“合水土为泥,有无冲突?”武氏道:“有什么冲突?”顼又道:“分半为佛,半为天尊,有冲突否?”武氏道:“这却难免。”顼复道:“宗室外戚,各有阶级,庶内外咸安。今太子已立,外戚尚封王如旧,他日能勿冲突么?”武氏道:“朕亦想念及此,但木已成舟,只好慢慢留意罢。”顼乃拜辞道:“但愿陛下留意,天下幸甚。”言已自去。左监门卫长史侯详,因吉顼撤差,乞求补缺,百计钻营,尚未见效。武氏又改控鹤监为奉宸府,更增选美少年供差。右补阙朱敬则上疏奏阻,略云:

陛下内宠,有张易之、昌宗足矣。近闻长史侯祥等,明自媒炫,丑慢不耻,求为奉宸府供奉,无礼无义,溢于朝听,臣职司谏诤,不敢不奏。

这奏上后,同官都替他捏一把冷汗,偏武氏嘉他直言,竟赐彩缎百端。

意欲笼络敬则,所以加赐。惟宫中追欢取乐,仍然如故。武三思且奏言昌宗系王子晋后身,乃由武氏令著羽衣,吹凤笙,骑一木鹤,往来庭中。文武都作诗赞美,恬不知羞。昌宗兄张同休,得入为司礼少卿,弟昌仪得为洛阳令,均倚势作威,势倾朝右。鸾台侍郎杨再思,谄事张氏,得入为内史,越加献媚贡谀。当时竞誉昌宗谓:六郎面似莲花,再思独指为谬谈。昌宗问故,再思道:“语实倒置,六郎岂似莲花?乃莲花似六郎呢。”昌宗也为解颐。

武氏年近古稀,也恐死期将近,乐得任情纵欲,再博几年欢娱。所有一切朝政,都委任这同平章事狄仁杰。独任狄公,是武氏聪明处。仁杰以复唐自任,对着武氏却婉言讽谏,屡把那切情切理的言语,徐徐引导,所以武氏也被感悟,目为忠诚。武氏尝谓仁杰道:“朕欲得一佳士,秉枢机,究竟何人可用。”仁杰对道:“文学如苏味道、李峤等,皆一时选,但佐治有余,致治不足。必欲取卓荦奇才,莫若荆州长史张柬之。”武氏乃擢柬之为洛州司马。越数日,又问仁杰,仁杰道:“前荐张柬之,尚未擢用。”武氏道:

“已迁任洛州了。”仁氏道:“柬之有宰相才,不止一司马呢。”乃复擢为秋官侍郎。仁杰又尝荐夏官侍郎姚元崇,监察御史桓彦范,泰州刺史敬晖等数十人,后来皆为名臣。或语仁杰道:“天下桃李,尽在公门。”仁杰道:

“荐贤为国,并非为私呢。”仁杰长子名光嗣,圣历初为司府丞。武氏令宰相各举尚书郎一人,仁杰竟以光嗣荐,乃晋拜地官员外郎,才足称职。

武氏尝语仁杰道:“晋祁奚内举得人,卿亦不愧祁奚了。”惟仁杰有卢氏堂姨,居桥南别墅,一子已长,未尝入都城。仁杰常有馈遗,每值休沐,必亲往问候,适见表弟挟着弓矢,携了雉兔,来归进膳,见仁杰在座,一揖即退,意甚轻简。仁杰因白姨母道:“仁杰现已入相,表弟所愿何官,当为尽力。”姨笑道:“宰相原是富贵,但我只生一子,不愿他服事女主呢。”

高操出仁杰上,故特为表明。仁杰赧颜而退。久视元年九月,狄仁杰卒,年七十一。大书特书。武氏闻讣,不禁泣下道:“朝堂自此无人,天夺我国老,未免太速呢。”乃追赠文昌右相,谥曰文惠。中宗复位,晋赠司空,睿宗朝又加封梁国公,小子有诗咏狄梁公道:

唐室垂亡赖转旋,满朝谁似狄公贤?

休言事女污臣节,名士原来贵达权。

仁杰殁后,应另有一番黜陟,待小子下回叙明。

武氏之威,只能行于朝廷,不能行于蛮夷,故契丹方平,突厥又炽。武氏欲和亲以羁縻之,而默啜谓我女须嫁李氏,安用武氏儿,反若名正言顺,无可指驳。夷狄且有君,不如诸夏之亡,吾为唐室愧矣。当日者嬖幸擅权,盈廷芜秽,无一非武氏家奴,惟娄、狄二公,以功名终,颇有重名。然娄师德只务圆融,不知大体,所差强人意者,惟狄仁杰一人。《纲目》于仁杰之殁,不系周字,明其始终为唐,未可以周臣视之。硕果仅遗,所关者大,本编于仁杰亦无贬词,宜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