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诛首恶太子兴兵狎文臣上官恃宠(2)
多祚手下,不过二三百人,且见野呼利被杀,越觉气沮,便纷纷倒退。中宗在楼上观战,见思勖已是得胜,不禁改忧为喜,遂高声传呼道:“叛军听着!汝等皆朕宿卫士,何故从多祚造反?若能立刻反正,共诛多祚,朕不但赦汝前愆,还当特别加赏,勿患不富贵呢。”羽林兵听到此谕,已知多祚无成,大家顾命要紧,索性遵敕倒戈,杀死多祚。思冲、承况、祎之、忠义等,前后受逼,都战死乱军中,连魏昇亦为所杀,只有太子策马走脱。
成王千里父子,闻多祚等已经接仗,也进攻右延明门。宗楚客、纪处讷等,引兵抵敌,千里等寡不敌众,同时伤亡。楚客再遣果毅军将赵思慎追捕太子,太子率百骑走终南山,逃至鄠西,随身只有数人,暂憩林下,被左右刺死,将首级献与思慎。思慎携太子首,归报中宗。中宗毫不痛惜,把太子首献入太庙,并祭三思及崇训柩,然后悬示朝堂。东宫官属,无敢近太子尸,惟永和县丞宁嘉勖,解衣裹太子首,号哭多时,后来被贬为兴平丞。成王千里父子,及多祚等家属,悉数诛夷,且改千里姓为蝮氏。
韦氏、婉儿,逼中宗穷治余党,连肃章门内外诸守吏,并请尽诛。中宗乃更命法司推断,大理卿郑惟忠道:“大狱始决,人心未定,若再加推治,恐更多反侧了。”中宗乃止。但坐各门吏流罪,颁制大赦,改元景龙,加授杨思勖为银青光禄大夫,杨再思为中书令,纪处讷为侍中,追赠武三思太尉梁宣王,淫恶如三思,还要追封,无怪淫夫愈多,妻女越受糟蹋了。武崇训开府仪同三司鲁忠王。先是中宗复位,追念重润兄妹,含冤未白,特赠重润为皇太子,赐谥懿德,永泰郡主为公主,以礼改葬,号墓为陵。安乐公主亦请用永泰公主故事,称崇训墓为陵。给事中卢粲,上书驳斥,以为永泰事本出特恩,鲁王系是驸马,不得为比。中宗手谕道:“安乐与永泰无异,鲁王同穴,不妨援例。”粲又驳奏道:“陛下钟爱公主,施及女夫,末始非推恩至意。但驸马究系人臣,岂可使上下无辨,君臣一贯呢?”中宗乃将此议搁起。公主恨粲多言,擅拟制敕,令帝署印,出粲为陈州刺史。当时宫廷内外,还道公主情深伉俪,所以有此奏请,或将来为同穴起见,特借武崇训事,同表显荣,亦未可知。那知崇训在日,承嗣子延秀,与崇训为同族兄弟,随时往来,叔嫂不避。延秀在突厥数年,颇通番语,兼娴胡舞,姿度闲冶,丰采丽都。延秀被拘突厥及其后放还,见三十五回。安乐公主,早已另眼相看,曲意款待,只恨崇训在旁,没法儿与他偷情,此次崇训死了,乐得召入延秀,共叙幽欢,名目上是帮助治丧,背地里是陪侍枕席。延秀又是个知情识趣的人物,骤得公主委身,自然格外尽力,温柔乡里,趣味独饶,风月梦中,欢娱倍甚,太宗可纳弟妇,延秀应该盗嫂。渐渐的明目张胆,公然与夫妇一般。
最可笑的是中宗闻知,竟令延秀尚主,授太常卿,兼右卫将军,封温国公。
延秀入朝谢恩,并谒韦氏,韦氏见他翩翩少年,也很羡慕。且因三思已死,无可续欢,看到这个爱婿,顿不禁惹起欲火,后来竟迫令侍寝,居然母女同欢。丈母逼奸女婿,越是怪事。
宗楚客等且表上帝、后尊号,称中宗为应天神龙皇帝,韦氏为顺天翊圣皇后,改玄武门为神武门,楼为制胜楼。安乐公主,复阴结宗楚客等,谋谮相王及太平公主,嗾令御史冉祖雍诬奏二人与重俊通谋,请收付制狱。中宗竟召吏部侍郎兼御史中丞萧至忠,命他鞫治。至忠泣谏道:“陛下富有四海,不能容一弟一妹,乃令人罗织成狱么?相王昔为皇嗣,尝向则天皇后前,以神器让陛下,累日不食,这是海内所共闻,奈何因祖雍一言,遂滋疑窦呢?”
中宗素来友爱,因即罢议。宗楚客等复讦奏魏元忠,说他纵子助逆,明明是重俊党援,应夷灭三族,中宗不许。这却尚有见地。元忠却自叹道:“元恶已诛,鼎镬亦所愿受,可惜太子殒没,不得重生呢。”乃表请辞官。有制令以齐公致仕,仍朝朔望。楚客再引右卫郎将姚廷筠为御史中丞,令他申劾元忠,援侯君集、房遗爱等旧案,作为比例,因贬元忠为渠州司马。冉祖雍复上言元忠谋逆,不应出佐渠州,杨再思等亦以为言。那时中宗亦动起脑来,驳斥再思等道:“元忠久供驱使,有功可录,所以朕特矜全,现在制命已行,岂容屡改?朝廷黜陟,应由朕出,卿等屡奏,殊违联意。”有此刚决,却是难得。再思等始惶恐拜谢。楚客心终不死,再使袁守一弹劾元忠,谓:“重俊位列东宫,犹加大法,元忠非勋非戚,如何独漏严刑?”中宗不得已,再贬元忠为务州尉。元忠行至涪陵,得病而终,年已七十余。他本宋州宋城人,以刚直闻,晚年再入朝秉政,自损丰裁,声望顿减。但终为奸党所谮,仍至贬死。至景龙四年,睿宗即位,乃追赠尚书左仆射齐国公,玄宗开元六年,追谥曰贞,这且慢表。
且说重俊事败,韦氏、婉儿、安乐公主等,声焰益盛,再加宗楚客、纪处讷等,趋承奔走,事事效劳,因此宫禁变作朝廷,床闼几同都市。景龙二年,宫中忽传出一种新闻,说是皇后衣笥裙上,有五色云凝聚,非常祥瑞。
恐是秽迹。中宗昏头磕脑,竟令宫监绘成图样,携示百宫。侍中韦巨源,安石从子。也是宗、纪一流人物,即顿首称贺,且请布示天下。中宗准奏,因大赦天下,赐五品以上母妻封号,无妻授女,妇人八十以上,俱准授郡县乡君。太史迦叶复姓音迦涉。志忠入奏道:“昔神尧皇帝未受命,天下歌桃李子,文皇未受命,天下歌秦皇破阵乐,天皇未受命,天下歌堂堂,则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武媚娘,应天皇帝未受命,天下歌英王石州,顺天皇后未受命,天下歌桑条韦。臣思顺天皇后,既为国母,应主持蚕桑,供给宗庙衣服,所以臣谨拟桑条韦歌,共十二篇,上呈睿鉴,请编入乐府,俟皇后祀先蚕时,奏此篇章,也是鼓吹休明,上继周南、化雅哩。”说罢,即将歌词双手捧上。
经中宗览毕,喜动眉宇,即赐志忠美绢七百段。太常少卿郑愔,又逐篇引申,说得韦氏德容美备,居然是西陵黄帝元妃嫘祖,系西陵氏。复出,太姒周文王妃。重生。谁知是一个淫妇。右补阙赵延禧,且上言:“周唐一统,符命同归。昔高宗封陛下为周王,则天时,唐同泰献洛水图,孔子有言:‘继周而王,百世可知。’陛下继则天皇帝,因周为唐,可百世王天下。”亏他附会。中宗大喜,擢延禧为谏议大夫。上官婉儿,本与武三思私通,所拟诏书,多半崇周抑唐,至是因三思被杀,意中少一个知心人,免不得又要另觅。他想文人学士中,总有几个风流佳客,可供青眼,遂怂恿中宗开馆修文,增设学士员,选择能文的公卿,入修文馆,摛藻扬华。有时令学士等陪侍游宴,君臣赓和,韦氏、安乐公主等,俱不避嫌疑,与诸文士结诗酒欢,连流竟夕,醉不思归。中宗、韦氏,本不工诗,即由婉儿代为捉刀,各文臣亦明知非帝、后亲笔,但当面只好认他自制,格外称扬。这一个说是臣百不逮,那一个说是臣万不及,喜得中宗、韦氏,似吃雪的爽快,遂把那婉儿宠上加宠,所有乞请,无一不从。才足济奸,男子尤且可憎,况在妇女。婉儿趁此机会,拣得一个兵部侍郎崔湜,引作面首。湜年少多才,与婉儿真是一对佳偶,此番结成露水缘,婉儿才得如愿以偿。但尚有一种不满意处,崔湜在外,婉儿在内,宫围虽然弛禁,究竟有个孱主儿,摆着上面,始终不甚方便。婉儿又想出一法,请营外第,以便游赏。中宗当即面许,拨给官费营造,于是穿池为沼,叠石为岩,先布置得非常幽胜,然后构成亭台阁宇,园榭廊庑,风雅为洛阳第一家,一任婉儿、崔湜栖迟偃息,日日演那鸳鸯戏浴图。中宗还莫明其妙,常引文臣往游,开宴赋诗,令婉儿评定甲乙,核示赏罚。相传婉儿将生时,母郑氏梦见巨人,付与一秤道:“持此称量天下士。”及婉儿生已逾月,郑氏辄戏语道:“汝能称量天下士么?”婉儿即哑然相应,至是果验。
可惜有才无德,好淫不贞,此八字是婉儿定评。徒落得贻秽千秋,垂讥百世。
小子有诗叹婉儿道:
儒林文字任评量,梦兆何曾寓不祥?
独怪有才偏乏德,问天何不畀贞良?
婉儿既得营外第。安乐公主等援例辟居,顿时争奢斗靡,各造出若干华屋来了。欲知详情,请看下回。
淫恶如武三思,骄慢如武崇训,谁不曰可杀?太子杀之,宜也。但父在子不得自专,太子虽锐意诛逆,究犯专权之罪,况称兵犯阙,索交后、妃,为人子者,顾可如是胁父乎?
窃谓三思父子,既已受诛,太子即当敛兵请罪,听父取决,虽终难免一死,究之与入犯君父者,顺逆不同。死于阙下,人犹谅之,死于山间,毋乃所谓死有余辜乎?况韦氏、婉儿等,益张威焰,愈逞淫凶,母女可以通欢,文臣可以私侍,深宫浊乱,无出其右,盖未始非出于太子之一激,而因增此反动力也。小不忍则乱大谋,观本回事实,益信古圣贤之不我欺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