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述奸情气坏小豪杰 宣戒律枪杀三师兄(1)
话说欧阳后成见方振藻说当今之世没有能使他死的人,即随口问道:“只要没人能死你,便可随意犯戒,不要紧吗?”方振藻摇头晃脑的说道:“我生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没有法力的时候,还有些儿顾忌王法。于今王法既奈何我不了,我还管他什么戒不戒,高兴怎么便怎么。”欧阳后成气忿说道:“然则祖师收了你这种徒弟,不是罪过吗?王法能容你,但怕祖师不能容你。”方振藻仰天大笑道:“祖师多年不问我的事了,并且祖师若不容我,他自己就得先破杀戒。他自己既能破戒,又何能不容我这破戒的徒弟呢?”后成听了这强词夺理的话,更加生气道:“祖师就能容你,我也不能容你。你若再不忏悔,我必替祖师除了你这败类。”方振藻翻起白眼,望着后成冷笑了一声道:“你配么?你这点微末道行,那里够得上说这话。”后成道:“好,你果真怙恶不悛,我自有够得上的这一日。”方振藻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等你一百年罢。怕了你,还是方振藻吗?”后成刚待回答,陡觉得耳里有人呼着自己的名字,说道:“你怀中预备杀虎的东西,不能拿出来杀人么?”后成恍然明白了。从怀中拔出那手枪来,枪口才露出,就轰然一声响。只见方振藻哎呀了一声,两手一张,向后便倒,后成倒吃了一惊,暗想庆老伯教我要开放的时候,须用食指钩动枪机,怎样我才拔出来便响了呢?并且庆老伯曾教我开放时,应如何瞄准,方能打着要打的东西。刚才我并没瞄准,怎么一响便真个把他打死了呢?心里一面疑惑,两眼一面看方振藻仰倒在地下,胸口吐出鲜血来。睁开两只火也似的红眼,望着自己。两手在地下乱抓,好像痛苦得忍耐不住似的,两脚只管一伸一缩,把山土擦了两条坑。
后成本来丝毫没有杀方振藻的心思,平日为人也没有这日这们容易生气,糊里糊涂的,竟做出这种非常的事,仿佛如做了-场恶梦。这时一看方振藻的惨酷情形,不由得心中又是不忍,又是悔恨孟浪。浑身不由自主的,抖得手枪都掉在地下。见方振藻两眼活动,尚不曾死,不禁走过去双膝跪下,失声痛哭道:“我该万死,我自己实在不知道,何以忽然这们的糊涂?”方振藻悠然长叹了一声,说道:“你也用不着哭,数由前定,并不是你忽然糊涂。我自作自受,与你无干。不过我和你虽不是师生,也有一番指导的情谊。我今日如此结果,我身后未了的事,你应该替我办了,你能答应么?”后成拭着眼泪说道:“师兄未了的事,我自应代办,请师兄吩咐罢。”
方振藻就地下微微的点头道:“我在南京强占人家的妻子虽有好几个,然我自从诱奸了陶家姨太太之后,那些地方我都断绝了不曾去,各人的丈夫也都团聚如初了。惟有明媒正娶的三房家室,分做三处住了。我平日有的钱,到手就用,没一些儿积蓄。这三房家室,我死之后,毫无依靠,年纪虽都不甚大,又无生育,本不难另嫁,只是与我夫妻一场,三人都不曾有差错,我临死不能不给他们几两银子,或守或嫁,听凭他们自便。我打算每人给五百两银子,你得代替我筹措一千五百两,在三日之内,分送给三人,你能答应我么?”
后成听了,很觉得为难。暗想我自己还是寄人篱下,衣食都仰给于庆老伯,教我从那里去筹措这们多银两呢?上次要我筹五百两,由庆老伯如数拿出来,我心里已很觉不安,于今更多了两倍,难道还好意思向庆老伯开口吗?方振藻见后成踌躇不能答白,即忿然说道:“你不能答应,也得你答应,来生再见。”说罢,两脚一伸,两眼往上一翻,竟咽气死了。后成呆呆的望着尸体流泪,一时不知要怎么才好。
就在这为难的当儿,忽听得石岩里有人咳嗽一声,后成不由得吃惊.回头看时,只见一个风神飘逸的少年,宽袍缓带,从石岩里从容走了出来。面上带着笑容,向后成说道:“好孩子,能替我诛锄凶暴,也不枉我成全你一番。”后成这时已看见岩中石桌上的骷髅没有了,心里已明白这少年便是祖师。连忙掉过身,仍旧跪下叩头道:“弟子一时糊涂,做梦也似的干出这桩逆伦的事,千万求祖师慈悲,救活师兄的性命。”少年正色说道:“你师兄的行为,你曾知道么?”后成伏地答道:“曾听师兄自己说过。”少年道:“你听了觉得怎样?”后成道:“觉得师兄不应该那们犯戒。”少年道:“犯戒便得犯咒,你知道么?”后成道:“知道。”少年笑道:“你既知道,为什么又求我救活他的性命呢?”后成道:“师兄犯戒,是应得犯咒,然弟子受了师兄的好处,论人情物理,似乎不应该死在弟子之手,因此求祖师慈悲。”少年大笑道:“你至今还以为你师兄是死在你手里么?你起来搜你师兄身上,看可有什么东西?”后成立起身来,挨近方振藻尸旁,弯腰在方振藻身上摸索了一会,从衣袋里摸出一封信来。一看信面上写着遗嘱两个字,心里不禁又是一惊,两手吓得抖个不住,不敢抽出信封里面的东西来。少年在旁喊道:“遗嘱是给你的,怎么不开封瞧呢?”后成只得战兢兢的开了封,抽出一张字纸来,只见上面写道:
后成吾弟:吾于三年前已知有今日之罚,只以造孽过深,不容忏悔,后事须吾弟代了。二十年后,当俟吾弟于天津。祖师垂戒极严,甚不可忽。今日之事,即是后来者之榜样。慎之,慎之。
纸尾署“方振藻手书”五字。后成看完,已是汗流浃背。少年指着方振藻的尸道:“装殓掩埋是你的事,你须永远将这情形放在心上。”后成正想问遗嘱上怎么有二十年后俟我于天津的话,还不曾说出,一转眼就见红光一闪,照得岩石里面通红,少年已不知去向。再看岩中石桌上,仍然端坐一具骷髅骨。后成恭恭敬敬的在岩口朝里面拜了四拜,心想这装殓掩埋的事,惟有回去求庆老伯,就是那一千五百的银子,暂时也只好向庆老伯借用,将来由我赚了钱,如数奉还。想罢,收了遗嘱、戒条,拾起手枪揣好,对着方振藻的尸哭道:“师兄请耐心在这里等一会,我就来送你入土。”说毕下山。
还没走到山脚,即见前面有八个人抬一具棺木,后面跟着一个骑马的,五六个步行的。后成初以为是来这山上进葬的,仔细看时,那骑在马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庆瑞。心里疑惑道:“我昨夜起更时候,才从庆老伯家来此修炼,并不曾听说衙里死了人。这棺木里面装的是谁呢?哎呀这棺木的盖,还不曾封好,是空棺木么?难道庆老伯已知道我师兄被手枪打死了吗?”后成一面心里猜度,两脚往山下迎上去。行到切近,后成正待向庆瑞诉说方振藻的事,庆瑞已因上山不便骑马,跳下了马来,说道:“不用说,事情我已知道。特备了棺木前来装殓的。”后成更加疑惑,问道:“事情才出只有这一刻儿工夫,这山上又没有旁人能去老伯那边送信,老伯怎得知道得这们迅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