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黄石公园:“世界末日”传说的源头(3)
笼罩在不成熟的人们心头的大部分危险都是想象出来的,而现实中的危险可能远远少于其现实中的有益成分。每次人们准备进行野营旅游时,总是认为像林木一样多如牛毛的熊会跳出来张牙舞爪地冲到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游客面前,实际上,当这些熊发现自己不再会遭到枪杀之后,已变得十分温顺了。过于文明化的人们所认为的另一个毫无道理的巨大威胁是响尾蛇,响尾蛇在这里十分罕见,因为公园的大部分区域都在蛇的生活线之上。这些只得到造物主宠爱的可怜的生灵,山里人知道,它们既胆小又凶猛。其实响尾蛇是一种十分善良的动物,尽管它背着黑锅已经很久,即使是出于误解或偶然发生的意外,它们也极少对人构成危害。对于那些令人钦慕的落基山里的捕猎者,响尾蛇所造成的痛苦和导致的死亡不到造成他们痛苦与引起他们死亡的原因的百分之一。尽管如此,无论是在有蛇的季节,还是在无蛇的季节,这样的问题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出来:“响尾蛇有什么益处?”似乎凡是对人类没有明显益处的东西都没有存在的权利;似乎我们的利益就是造物主的利益。很久以前,有一个法国游客向一个印第安人提出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那个印第安人回答:它们的尾巴可以治牙痛,它们的脑袋可以退烧。当然,它们的一切,无论是头还是尾,都只对它们的自身有益,但我们大可不必因为它们与我们分享生命而嫉恨它们。
什么都不要怕。没有一个城市公园像黄石公园这样没有任何危险,适宜人们漫步其中。这是一个令人流连忘返的地方。即使是你导游手册中的地名就已极具魅力,它们会将你吸引到远离马车道路的地方。有一些早期的地名不在这些地名之列,它们得名于那些环境格外险恶的地区,如:地狱咆哮河、地狱清汤河、恶魔之釜等等。的确,整个这一片地区最初被称作考尔特尔地狱,这一名称源于猎人考尔特尔所讲述的关于可怕的硫黄石的故事。1807年考尔特尔离开了路易斯和克拉克探险队,与一群班诺克印第安人穿行在公园之中。后来的许多地名的命名,我们要感谢美国地质调查团的阿诺德·黑格先生,正是这些令人心旌摇荡的美妙的名字使我们在旅途开始之前,就已抑制不住脉搏的狂跳而神醉于其中了。三河峰、两洋口、大陆分水岭,这些都是绝妙的地质学描述语,这些地名意味着有数千英里欢腾的溪流属于它们;大角口、野牛峰、大猎物山梁,这些地名使我们想起了勇敢的山中动物;桦树岭、柘榴石岭、紫晶山、风暴峰、雷电峰、怒吼山,这是一些令人耳目一新的闪亮的名字;马鹿湖、河狸湖、燕鸥湖、天鹅湖,以及鹗鹰瀑布、水乌鸫瀑布,在我们的脑海中展现出一幅幅美丽的图画;羚羊溪、水獭溪、水貂溪、茴鱼溪、晶球溪、碧石溪、猫眼溪、光玉髓溪、玉髓溪,这些生动、闪亮的名字使那些溪水更加光彩照人;而杜鹃溪、繁缕溪、山金车溪、紫菀溪、天蓝绣球溪等地名又展现出多么迷人的画卷呵!紫罗兰泉、晨雾泉、健康女神泉、绿柱石泉、朱砂泉、靛蓝泉以及其他许多泉名,为我们勾勒出比金紫色的所罗门泉更加美丽的泉水的图景。所有这些地名以及许多的其他地名都在召唤着你到那里宿营。在树木线以上的山顶上,有些夜晚,你或许略微觉得有点冷,却可以看到满天繁星。你可以在城里的床上或至少在你的坟墓中得到足够的睡眠。你在大山中的机会是多么难得呵,还是睁开清醒的眼睛吧!
如果你的身体不很强壮,那么就试着在大片充满电荷的积雨云笼罩着山顶的时候去攀登闪电峰吧,在那里去呼吸雷电释放的新鲜空气,让你自己去经受震撼。你将注定忘情于美妙的奇景之中,你头上的每一根头发都将竖立起来,放声歌唱,发出热情激动的和声。
体验了这些令人焕然一新的经历后,你应该仔细看看公园中巨大的地质图书馆里的第三纪岩层,了解造物主是怎样书写历史的。不需要任何技术知识,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晴和的日子和一种平静的心态。在落基山中,也许再没有哪个地方能比这里的火山活动更频繁了。在第三纪中,从火山口中喷发出来的物质将这片一万多平方英里的区域全部覆盖,厚度至少有5000英尺,形成大片的玄武岩、安山岩、流纹岩等,以及大块灰烬、砂粒、焦渣和石头的坚硬的固体混合物,其中还夹杂着生活在火山喷发间歇中平静温和的时期里的动植物残骸。
对于行色匆匆的游客来说,这些岩石中最有趣最生动的也许要属那些构成紫晶山的巨石了。在紫晶山的北侧,有一面2000英尺高的岩壁,上边是一层层有粗有细的沙子、火山灰及固体混合物,它们那毛糙的外表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岩石层剖面,这是有数百万年历史的书籍,界限清晰,有数英里大小,具备整页的图示。在这块岩壁的每一层中,我们可以看到15至20层远古森林的树干和残桩,它们层层覆压,有的仍旧矗立在它们生长的地方,有的则只是一片残枝断干,像荒凉的土地上庙宇废墟中的断柱一般。每一层的森林都有15层楼至20层楼高,它们的根系就分布在下面那层森林的树梢上,这一切讲述着过去的世纪中美丽的故事,讲述着它们的冬夏,讲述着它们的生死,讲述着火、冰和洪水。
在那些岁月里,有一些株体巨大的树木。那些呈猫眼石状和玛瑙状的直立树桩以及倒伏的树干,最大的高度或长度从两三英尺到五十英尺不等,直径则从5英尺到10英尺不等。它们石化得完美无缺,年轮和维管束都更加清晰,甚至比活树的还更容易观察和统计,千年的埋藏不仅没有使它们模糊,反而使它们更加闪亮。它们显示:第三纪的冬天使植物的生长受到既定的抑制,这一点和现在的冬季是一样的。某些生长环境中,得天独厚的树木长势迅猛,在一段时间里,它们的直径可以增加20英寸,而生长在较差的土壤里或生长在阴影中的同一种类的树木,在相同的时间里直径却只增加了两三英寸。
在远古森林的地面,在树根与树桩之间,我们可以找到蕨头和灌木以及种子和树叶的残迹,这些落叶所来自的树木与今天生长在南阿利甘尼斯的树木一样,有木兰、檫木、月桂、菩提树、柿树、树、赤杨和山茱萸。研究那些最底下的森林,以及它们生长的土壤和掩埋它们的沉积物,我们发现这些森林的植物种类非常丰富,而且曾在温暖平和、阳光充裕的气候中繁盛一时。正当这些树木处于鼎盛时期的时候,火山爆发了,像较大的间歇泉一样,烟尘、焦渣、石子和泥土被喷上高空,又像冰雹和雪片一样落到了处于绝境之中的森林上,从枝叶间簌簌而下,堵塞了溪流,覆盖了大地,压死了灌木和蕨类植物,并迅速增厚,在林木四周堆积起来,将它们摧折,这些火山物质不断向上堆积,直到最高的大树枝条也被埋没其中,一眼望去,看不到一枝一叶,多么完全彻底的荒凉!最后,火山风暴开始减退了,动荡不息的土壤固定了下来,泥石流从上面流过,使它变得更加肥沃,并将它冷却下来;阳光雨露滋润下,它又成为一片沃土,随时迎候下一茬作物的生长。鸟和风以及四处漫游的动物将较为幸运的植物的种子带到这里,一片新的森林在被掩埋的森林之上生长了起来。多少个适宜长生的温和的世纪过去了,幼苗长成了大树,它们用伸展着的强健的枝干,在灰黑的焦土上撑起一片绿荫。
沉睡的地火又一次醒来,震撼着群山,每一片叶子都在颤抖。旧有的火山口,也许又加入了一些新的火山口,都张开了,大量烟尘、浮石和焦渣再一次被抛上云霄。光芒四射的太阳就像一个惨淡的红球,最终躲进了硫黄构成的云雾之中。来自火山的“雪片”、“冰雹”和“洪水”降临到新生的森林上,就像掩埋它们根系以下的那个森林一样活生生地将它掩埋。然后又是一系列喧嚣的泥石流,搅拌着混合着沉积下来,使新的大地更加膏腴,接着是新的种子,催生的阳光和雨水,第三层巨大的木兰森林被精心培植在第二层森林的上面。这样循环往复。森林生长在森林之上,然后又被毁灭,仿佛大自然总是不满于她所辛勤做出的一切,又让它恢复原貌、将它掩埋一般。
当然,这毁灭也是一种创造,是化腐朽为神奇的征途上的一种进步。这些古老的遗迹能够多么迅速地激起人们的兴趣,并使人陷入无尽的遐思呵!我们看见这古老的石化树桩在含苞、在吐蕊,像秀美的树木一样在随风摇曳,它们比肩而立,“枝枝交相互”,构成了一片由多姿多彩的圆形树冠组成的大森林。我们看见晨曦和落照将它们巨大的树干镀上金黄,正午的阳光将木兰那繁茂的叶子照得熠熠生辉,并透过菩提树与树那半透明林冠,落在覆盖着蕨类植物的长长宁静的地面上。我们看见雨后的它们光芒四射,我们呼吸着它们清新的芬芳,我们倾听着风声鸟语和小溪与昆虫的低吟轻唱;我们看着它们从一个季节进入另一个季节,当春季树汁开始流动时,我们看见欲放的花苞,我们看见夏季成熟着的浆果,秋季的斑斓色彩,以及严冬删繁就简的枯枝;我们也看见将它们席卷而去的突如其来的风暴。
约塞米蒂河谷一个宁静的清晨,日出时分,我目睹了被一场地震摇撼着的橡树和松树,它们的树冠前仰后合,每根树枝、每个松针都在战栗,仿佛吓得尖声乱叫的鸟儿一样惊恐万状。人们可以想象在古老的黄石森林中所激起的狂涛巨浪,人们可以想象当第一次前兆性的地震被感觉到,天空变得越来越暗,卷着岩石的洪水开始咆哮时,森林中的居民该有多么惊骇!尽管森林被紧紧地覆压和掩埋,不见天日,它们那摇曳着枝叶的幸福光景一去不复返了,然而另一种洪流流淌到它们中间,抚弄着它们的每一根纤维,于是美丽的木头化作了美丽的石头。现在,它们的石冢已部分打开,显示着死亡的自然之美。
森林时代和火山时代过去之后,火山的熔炉被封堵住,处于休眠状态,另一种巨大的变化发生了。冰河期的严冬来临了。天空又一次变得阴郁,不过这一次弥漫在空中的不是烟尘和灰烬,而是飞雪,它们纷纷扬扬地飘落,越积越厚,在堆积过厚的高处,它们产生了松动,以雪崩的恢弘形式滑落下来,压缩成冰川,冰川在整个陆地上流动,将森林芟夷殆尽,通过刨蚀作用,将相对索然无味的岩溶地表打磨、塑造、装点成富于美妙节奏的起伏的山峦纵横的沟壑以及我们今天所看到的山系,为湖泊创造出盆地,为溪流创造出河道,为森林、花园和草甸创造出新的土壤。就在这一冰川活动进行之时,休眠中的火山将地下的水体加热煮沸,用奇异的化学方法使岩石解体,在冥冥之中创造着美。这些看起来水火不容的力量却和谐地一同工作着。我们可以想象,当它们在地表彼此相遇时冲击将有多么剧烈。冰河期开始的时候,间歇泉与温泉很可能比今天更壮观。当它们轰鸣着喷射时,冰川从它们身上流过,带走了它们那细腻的泉华与钙华结构,也缩短了它们神秘的泉道。
通过向下的刨蚀作用创造土壤,需要将大地现有的地形地貌全部清除,做到这一点,比清除那些旧的火山土壤还难。我们已经看到了,这些旧的火山土壤养育了壮丽的大森林,然而冰川风光的壮美是旧的火山地貌所无法比拟的。像远古的夏季与火山时代一样,冰河期的严冬也过去了,尽管在地质纪年表上它们都属于现代。只有在最高的高山凉爽的北坡还有冰川的小片残余,它们只剩下些丛簇在一起的大块冰盖,就像远古火山所留下的硫气孔及间歇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