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神迹·极北之殿(5)
我往左侧一照,手电筒的光束突然反射回来,朦朦胧胧的倒不甚强烈。走近那处,忽见一尾青鱼悠然自得地游过,心下更奇,再仔细一看,原来是镶在石壁上的一块大水晶,约有一口缸那么大小,适才便是它反射了光束。想来若是在白昼时,朦胧天光应该还会透过水晶,照亮石室。
接着劳拉等人也逐一爬下来。四下一打量,劳拉点头赞道:“这种墓葬形式倒也奇怪,我从前从未见过,也从未在任何文献记载中看到过。想来古代维京人应该是先筑起一道圆形堤坝,然后再设法将里面的水排干,将做为海盗国王棺椁的帆船放置在里面。最后则是以巨石筑顶,上面堆上泥土种植草木,使得这水中墓外观看来便像一座小岛似的,以掩人耳目。”
我也说:“看冰岛地理志上介绍,米瓦登湖附近活火山活动频繁,所以突然多个小岛,也不会引起旁人瞩目。只要建造陵墓的人守口如瓶,此墓还确实是难以令人发现。怪不得那么多人来米瓦登湖游玩,都没能发现内里玄机。”
肯先生进了墓室,浑身上下抖得跟筛糠子似的,踢一脚走一步。我看不惯他那龟孙子样,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肯先生,好歹你祖上也是威镇七海的海盗国王,怎么这维京血统到了你这代,胆子跟鸡仔似的小,你就不怕辱没了你的先人吗?”
肯先生抹了抹满脑门子的汗,苦笑着说:“我们维京人不做海盗已经很久了,现在大家都是文明人,打打杀杀这么血腥的事,谁还干呢?再说,我亲眼见到这墓里有古怪,说了你们又不信,要听我的,大家还是退回去比较好。”
“嘁,区区西洋蛮王墓也让你吓成这样。告诉你,我们可是专业干这行的,当初三爷我面对数千粽子围攻,照样不是毫发无损地退出来了。”黄三犯了老毛病,又吹上了。你说你吹就吹吧,还非要逞英雄做什么示范。他噌的一下就跳到甲板上,幸好没有什么异状出现,不过也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我清清嗓子,正想对他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冒失行为好好教训一番,哪知这厮得意忘形,一屁股坐在船舷一侧的雕像上头,还摆起了造型来。
“不要!”我吓得心脏病都快犯了,赶快出言阻止。
可是却已经晚了,那边船舷雕像已经慢慢下沉,木屑泥粉哗哗往下掉,机关被发动了。
黄三吓得身子一僵,居然连动都不会动了。四周石壁翻开无数翻板,不停射出利箭,往黄三身上招呼。
鞭长莫及啊,实在是鞭长莫及!即使是以我的功夫,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救回来。我无奈地闭上眼睛,两行英雄泪汩汩淌下,心中默默祷告:
黄三啊黄三,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咱们都过来了,你咋就在区区一个西洋蛮王的墓里,阴沟里翻了船呢?你先行一步,我张大勇没什么好送你的,若是那个海盗国王尸体还在,我一定将它碎尸万段,以慰你在天之灵。
劳拉突然推了我一把:“你先别急,情况好像有点儿不对劲。”
我一愣,睁开眼,只见黄三僵直地站在那儿,翻着白眼背过气去,但他全身上下零件却都还全乎着,也没见鲜血四溅的恐怖场景。
好半晌,黄三晃晃悠悠睁开眼,周围一片灯光照得他有些犯晕。
“我这是到哪了?到地府了吗?大勇,劳拉小姐,你们怎么也来啦?”黄三这还迷糊着呢。我没好气地说:“快回魂呐!就这种破烂机关,你还死不了。”
原来在千年之前,西洋蛮荒之地不过是刚刚摆脱茹毛饮血的阶段,落后于我中华上国不止一星半点。一千年前的西洋,还使用着以普通橡木为弓臂,随便拉根牛筋做弓弦的、粗制滥造的货色。这海盗王陵建于千多年前,弓箭早过了保质期,机关一动,箭还没射出呢,弦早已自己崩断了。
听了我的解释,黄三先是一愣,随即大喜:“天堂啊!这西洋简直是我们倒斗工作者的天堂!在国内,即使是个富商官吏的坟,也晓得安装上琉璃龙火罩、翻板七星灯,倒斗的时候难度高危险大。而西洋呢,偌大一座王陵里,却还用上这种早被淘汰掉的破烂机关,便是使蛮力挖掘,也很容易就破解了。”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黄三:“你觉得真是这样的吗?”
“可不就是这样的吗。张爷,反正我们左右无事,救出胡老爷子之后,不如在西洋多耽搁一阵子。凭你的手艺活,挖他百八十座西洋王公大臣的陵墓还不是举手之劳。”
我叹口气摇摇头,从地上拣起一只陶锅,塞到黄三怀里:“要我说啊,这西洋蛮荒之地,对于我们这行那就是地狱一样的存在啊。”
“此话怎讲?”
“西洋蛮子生性唯利是图、拜金逐利,又不敬祖先,他们哪里舍得用金银等贵重物品为先人陪葬。近代以来,这种可恶风气愈演愈烈,很多地方都流行起火葬。人若死了便一把火烧掉,你还能指望从一把骨灰里找到什么?”
这一下子,黄三受到的刺激可不轻。嘴里念叨着诸如:千里迢迢来这一次,古董武器好歹也要找到几把,总得把船票钱赚回来之类的话,慷慨激昂地便往前舱里闯。哪知他进去得快,出来的更快。只是从船舱出来之后,他连嘴唇上都没了血色,牙齿叩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里面有一个……死人!”
嗨,瞧这一惊一乍的!我本来已经摆好架势,准备随时应付突发情况,闹半天不过是一个死人啊!我心说黄三啊黄三,你也是久经考验的倒斗老手了,在东南亚丛林里我们曾从几千具僵尸的包围中逃生,在埃及的金字塔下我们也见过数以百计的木乃伊集体上吊的奇景,怎么现而今看到一具死体就把你吓成这样。难道这就是老人们常说的江湖越老,胆子越小?
及至进了船舱,看见了那具尸体,我才明白了黄三为何反应如此之大。
这是一具西洋大汉的尸体,红发白肤,一脸的络腮胡子,身材魁梧,穿着打扮与古代维京海盗一模一样,一看便知其生前定是个孔武有力之人。不过这倒不是问题,最让我们惊讶的是,无论从哪方面看,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都超不过一个月——虽然在极北之地天气寒冷,可以保证死人的尸身不腐,但死去不久和死去多年的尸体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千年前的王陵里,居然有一具死亡不到一个月的尸体,而且还一身古代海盗打扮,还这实在是令人大惑不解。
尸体脖子上有一处伤口,看样子应该是被锐利武器划破颈动脉而死。我用手量了量伤口大小,肯定地说:“这是胡老爷子出的手,这人应该是他用绳镖杀死的。”犹豫了一下我又说,“这人也许是守护海盗王陵的卫士后裔,与进入王陵的胡老爷子起了冲突,然后……”
话没说完,我便知道这推测极不合理。这具尸体双臂肌肉高高隆起,套一句评书里的话,那绝对是个胳膊上可以跑马的人物。再瞧肯先生那小鸡仔似的柔弱模样,他堂堂海盗王后裔都变成这样了,没道理卫士的后裔还保持着维京海盗的威猛身姿吧。另一方面,胡春来胡老爷子是北派摸金校尉,可不是杀人犯。若他真碰上守陵者,我相信他宁愿不做这单买卖也不会下杀手。那么问题就来了,这具尸体到底是什么人呢?
“他……似乎不是人!”劳拉突然开口。
不是人?我一愣,再仔细一看,果然发现了蹊跷之处。
那死者外貌粗看与普通西洋人并无二致,但他的手骨关节却粗壮有力,十指如钩,像兽爪多过似人爪。而且他头部却偏小了些,与健壮的身体不成比例,就像巨人的身体上安了个侏儒的脑袋似的。
西洋粽子抑或是西洋妖怪?嘿,虽说西洋与中土相距千里,但西洋的粽子也没理由长得如此——标致吧。
我咂咂嘴:“看来这西洋蛮王墓里还真有些古怪,我们不能全陷在里面,不然万一发生点什么事,连报讯的都没有。这样吧,你们三个出洞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我之所以提出这个建议乃是出于好心。这墓内的尸体出现得太过古怪,黄三与肯先生都不通武艺,我虽恨肯先生刚才意图杀死我们,但也没有必要拖着他送死不是?至于劳拉……咱堂堂一个大男人,更不能让女人涉险了。
劳拉摇摇头:“不行,如果你一个人进去,那就连个照应的都没有。我跟你一块进船墓,黄先生和肯先生在洞口接应就行了。”
她的理由倒也充分,她是我们一行人中,除我之外身手最好的一个,一起入船墓探险绝对不会拖我后腿;而且她还通晓西洋文明,说不准能帮上我的忙。我想了一下,这西洋墓室的结构与东方大相径庭,若是有一个通晓西洋文明的人在一旁的确能帮上不少忙,于是也就应下了。
劳拉不走,黄三自然也不愿走。至于肯先生,他当然是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只是我们却又不放心他,怕他一出洞口便砍断网绳断了我们的归路,于是便也强迫他留下来。
在甲板和其他各处,我们又发现了好几具“新鲜”的尸体,长相尽皆有不似人形之处。有的双耳特长,且毛茸茸的;有的嘴唇如钩,倒像鸟喙一样;更有甚者,臀部后还拖有一条毛茸茸的粗大尾巴。数了一数,这样怪异的尸体总共居然有八具之多。这些尸体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是人是妖?当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不过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我们便将这些尸体全数搬到甲板上,以备出去时提取毛发血液做标本之用。
维京海盗船的首尾都有一个舱室,存放食物和各种炊具、帆具和上岸用的帐篷。前舱里堆的东西没什么奇异之处,那么海盗王哈罗德的尸体及所有疑团的答案,都可以在后舱之中找到了。
这船形墓葬内突然冒出的尸体太过诡异,纵然是我也不禁有些紧张起来。二十余米的距离并不长,我们很快就从船首走到船尾。尾舱明显比首舱更要建造得精巧得多,舱顶上雕刻着一匹活灵活现的飞马,而舱门上亦有许许多多精巧的几何图案。
劳拉忽然“咦”了一声,借着手电筒的光芒轻轻抚摸舱门:“你瞧这些图案,似乎是某种不知名的文字。”
我愣了一下,笑道:“这不可能。我们经过通天塔基石的照射,脑域发生异变,只要是承载信息的文字都能看懂。”
劳拉回头看我一眼,淡淡地说:“你再仔细看看。”
我听劳拉说得郑重,也俯身仔细观察。入目是一连串或弯或直的线条,每四条线型的符号以极其复杂的方式交错组成一组字符,一眼看上去便觉得头晕脑涨复杂难明。
劳拉看了又看,终于摇头放弃,不过总算她还有点发现:“这些图案与维京人最早期文字有些相似,都是由线条组成。不过古维京文却要简单许多,最后还演变成为26个字母。”
我劝她说:“你要考古搞科研,什么时候都可以。我们先将舱门打开,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发现。”
舱室有一道暗锁扣着,我轻轻一推,舱门纹丝不动。不过这可难不倒我,我从百宝囊中取出几根铁丝,喀嚓一下就把锁给捅开了。紧接着,浅绿色的液体便自舱内如天河倒倾般涌了出来,我大吃一惊,拉着劳拉向后疾退。
七、神秘之门
但凡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在墓室之中,最忌碰到五颜六色的液体。这些液体,原本倒不一定有毒,不过在接触了腐烂尸体及墓穴里不会流动的沉腐空气之后,便化为毒性稀奇古怪的尸水。
我万万没有想到,舱门一打开竟涌出这么多的浅绿色液体,待要退时已经晚了。我和劳拉劈头盖脸被浇个正着,混身上下竟被浇个湿透。不过这个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我非但没有感觉到不适,而且那略带一丝凉意的液体浇到头上,甚至还觉得精神一振,所有疲惫消失无踪。按理说,这么冷的天里,即使是被普通的水一浇,也不免打个寒颤。但那浅绿液体淋到身上之后,反有一股热流自丹田内生出,片刻间在我奇经八脉游走一圈。而且那液体挥发非常之快,立刻消失无踪,若不是衣角还残留几块湿迹,我简直以为刚才是自己产生幻觉了呢。
我想不通这古怪液体究竟是何物,便索性不想了。就在这时候,跟在后面的肯先生突然撕心裂肺一声叫,翻身便跑。黄三伸手将他拦住,大咧咧道:“不过就是个死人,你怕什么怕呀。”
这时候,我才回过神来,顺着手电筒的光束向舱门里看去。舱壁两边,悬挂着大大小小几十把刀枪剑斧和古代甲胄,一具身材高大的男尸端坐中央,他尸体里的水分已蒸发干了,只剩酱紫色的干皮包裹着骨头架子。我心里说:这才对嘛,这才像个千年古尸。
肯先生刚刚干掉的裤裆又湿了一滩,颤颤地说:“我祖先……他、他一直在看着我……”
得他这么一提醒,我仔细再看那具干尸,心里喀噔一下,又开始紧张起来了。
普通干尸水分蒸干之后,大多五官都会坍陷,眼睛鼻子都变成黑色凹洞,只能依稀分辨出本来面目。但这具干尸呢,虽也瘦成皮包骨头,双眼却眯成一条缝,两只绿油油的眸子在缝里闪耀着森寒光芒。
如此奇异的干尸,生前又是纵横七海的海盗国王,想来应该不是个容易说话的主。今日里咱们挖开了他的墓,说不得必须时时提防着点,省得他暴起发难时着了他的道。
一边留意着干尸,我一边慢慢走进后舱。只见舱内满地都是亮晶晶的碎片。我拣起一片来仔细观看,感觉有点像玻璃,但却坚硬许多。拿给劳拉看,她也不识得此为何物,只猜想可能是某种石英的碎片。倒是黄三有了发现。
“张爷你瞧,这儿有件怪玩意儿。”
我抬头一看,哟嗬,还真是一件古怪玩意儿呢!
只见在后舱一角,立着个圆柱形的透明容器,足有一人多高,两人伸长手臂合抱才能围拢,里面满满当当地装着刚才那种浅绿色液体。容器中央还有个拇指大小的小东西,走近一点儿才发现,居然是一个刚刚成形的婴儿!
劳拉一下子捂住嘴巴,差点吐了出来。我心里也直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