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善行無轍跡章第二十七
疏:前章明重靜為君,以誠身輕天下。此章明言行無滯,欲令常善救人,守重靜,理國在無為善行,言貴乎忘遺。首標五善之行,次明善救之慈,善人下暢兼忘之訓,雖知下結妙要之首爾。○義曰:前垂輕躁之戒,乃君臣守位之規。此標五善之文,明修道參真之行。至於救人救物,表無棄之慈為師為資,暢相須之旨,再彰要妙,戒彼久迷爾。
善行無轍跡,
注:於諸法中體了真性,行無行相,故云善行。如此則心與道冥,故無轍跡可尋求也。
疏:此明法性清净也,行謂修行也。法性清净,是曰重玄。雖藉勤行,必須無著,次來次滅,行無行相,心與道合,故云善行。如此則空有一齊,心境俱净,欲求轍跡,不亦難乎?故云善行無轍跡。
義曰:法性清净,本合於道。道分元氣而生於人,靈府智性元本清净,既生之後,有諸染欲瀆亂其真,故去道日遠矣。善修行之人,閉其六欲,息其五情,除諸見法,滅諸有相,內虛靈臺,而索其真性,復歸元本,則清净矣。雖約教法三乘之行,修復其性,於法不住,行相之中,亦不滯著,次來者修,次修者滅,滅空離有,等一清净,故無心跡可得而見。於內曰心,心既寂矣,於外曰境,境亦忘之。所以心寂境忘,兩途不滯。既於心而悟,非假遠求,無車轍之跡出於四外矣。帝王以清净之道以化於人,混然大同,萬國風靡,固不煩車轍馬跡布於天下,此謂理身與國,皆得善行之妙也。
善言無瑕謫,
注:能了言教,不為滯執,遺象求意,理證言忘。故於言教之中,無瑕疵謫過也。
疏:此明善行之人不滯言教也。瑕,病也。謫,責也。言謂言教也。
夫善行無跡,則能了言教,不為執滯,於言忘言,是善言也。能如此遺象存意,理照言忘,於彼言教,一無病責。故云善言無瑕謫。
義曰:疵,病也。聖人知代人不可無言以訓,故立言以明教,因教以訓人。眾人則執教而滯言,故有瑕疵之病、謫責之過。不通於理,不達於道,言愈多而道愈遠矣。善修行之人,因言而悟教,因教而達理,尋理而契道,契道而忘言,故無瑕疵之病、謫責之過也。《易略例》云:言生於象,故可尋言以觀象。象生於意,故可尋象以觀意。意以象盡,象以言著,故得意而忘象,得象而忘言。存言者非得象也,存象者非得意也。象生於意而存象焉,所存者乃非其象也;言生於象而存言焉,所存者乃非其言也。象者,似也。以所詮義理非言說所及,非心智所思,不異忘言絕慮之真體,故云象似也。喻如臨鏡照影,影非骨肉之身,若執影為身,即失真影。若不因影,無以識其真身。鏡,喻言也。影,喻象也。身,喻意也。言得意者,但冥契真心矣。於法有三,謂言象意也。言喻能詮,意喻所詮,象通所能,是則遺象而存意,得理而忘言。達於此者,則無瑕疵謫責之事矣。
善計不用籌筭,
注:能了諸法,本無二門,一以貫之,不生他見。故無勞籌筭,自能照了,計無計相,非善而何?
疏:此明言教無滯,則不計異門也。夫執言執行,辨是與非,適令巧曆,亦不能計。若能了諸法,皆方便門,究竟清净,不生他見,則無勞籌策算數,自能深入一乘。善計若斯,何勞籌筭?故云善計不用籌筭。
義曰:籌、計、策,皆筭也。筭長尺有握,握者筭之本,手執處也。握外長尺矣。投壺射皆用筭以記勝負,故《射禮》云多筭飲少筭是也。《投壺禮》曰:左右告矢具,則司射坐而釋一筭焉。卒投,司射執筭請數,二筭為純,一筭為奇。遂以奇筭告曰:某賢於某。或多或鈞,勝者飲不勝者。是知凡籌量計數,皆用算以定之。故國有筭學,始自黃帝之臣隸,首始以數演算。數者,生於道也。《春秋》曰:道生而有氣,氣生而後有滋,滋生而後有象,象生而後有數。由是而筭興焉。夫明天地之度,察品物之數,考陰陽之變,窮律曆之元,皆以筭而後能定其少多也。故數之大約,有數有度,有量有衡。數起於一至十,十至百,千至萬,萬至億,億至兆,兆至京,京至垓,垓至棟,棟至壤,壤至溝,溝至間,間至正,正至載。下數言十即變,中言萬即變,上數言萬萬而變也。度之所起起於忽,十忽為絲,十絲為釐,十釐為毫,十毫為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十尺為丈,三尺為跬,六尺為步,七尺為仞,八尺為尋,倍尋為常,三百步為里,二千九百三十二里為度矣。量之所起起於圭,六粟為圭,十圭為抄,十抄為撮,十撮為勺,十勺為合,十合為升,十升為斗,十斗為石,四升為豆,四豆為甌,四甌為釜,四釜為鐘,十六斗為庾,六斗四升為斛,十六斗亦為藪,十六斛為秉。《聘禮》又云十斗曰斛,十六斗曰藪,十藪曰秉。鄭玄又云斗二升曰斛矣。衡之所起起於黍,十黍為絫,十絫為銖,二十四銖為兩,六銖為分,十六兩為斤,三十斤為鈞,四鈞為碩,二十兩為鎰是矣。此四等之數,蓋人間籌筭之法。大則品量天地,孝校陰陽,造化不能藏其機,鬼神不能逃其數矣。若修道之士不計異門,守一而已,何用計術乎?夫一者道也,至貴無偶。一而不二,萬化之首,靡不由之。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恍惚之象,杳冥之精,皆謂一也。聖人抱一以法天下,至人得一以昇雲天。故一者能存能亡,能晦能光,能圓能方,能柔能剛。渴者思一,一與之槳。飢者思一,一與之糧。守一以成,道固不用籌筭而為善計也。
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
注:兼忘言行,不入異門,心無逐境之迷,境無起心之累。雖無關鍵,其可開乎。
疏:此明不計異門,則欲心自閉也。橫曰關,竪曰鍵。夫善行善言不耽不滯,心照清净,境塵不起。故云善閉雖無關鍵,其可開乎。故云:善閉無關鍵而不可開。
義曰:夫關鍵之設,所以限內外也。《易?繫》云重門擊柝以待暴客,謂關鍵隔限時其啟閉。若善閉於國,則均一玄化,遐邇大同,外無干戈,邊無烽燧,不設關塹而人無交侵。天下有道,守在四夷是也。不善閉於國者,則四郊多壘,猒境興師,雖有山川之險,關防之固,守之非德,釁生墻廡,敵起舟中,雖有關防,莫能制也。豈可謂之善閉乎?善修行之人,守真抱一,無欲無營,知萬法之門,是階修之漸。不滯於法,不執於言,不計異門,不求博贍,閉三關而自靜,祛眾念而自安,聲色不能惑其心,軒冕不能啟其志,此之善閉,其可開乎?
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注:體了真性,本以虛忘,若能虛忘,則心與道合。雖無繩索約束,其可解而散乎。
疏:此明善閉之人,心與道合也。結,繫也。繩,索也。約,束也。解,散也。夫坐忘遺照,深契道源,於諸法中盡能不滯,繫心於此,故云善結。夫用繩約者,繩散則為約解。以道結者,心靜則道冥,適使萬緣盡興,終能一無所染,雖無繩索約束,豈可解而散乎?故云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義曰:繩約之結,可解可散,世之常法也。結人之心,或離或合,世之常交也。理國之善結者,其德如天,物無不覆,其仁如地,物無不載,其明如日,物無不照,其利如水,物無不潤。則六合之心、億兆之眾可結,而不可散也。不善結者,臨之以威,峻之以令,檢之以法,脇之以兵,人或畏之,暫結而散矣。其散也,雖誘之以賞,啗之以利,榮之以爵,貴之以位,已散之心不可復結矣。理身之惑者,務以博聞,旁求術數,學日益而心日散,法愈多而神愈勞,欲以澹泊結其心,不可得也。善修行之人,萬慮都忘,一念不二,靜契於道,與真合同,萬緣不能侵,諸見不能誘,此之善結,其可解乎?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
疏:是以者,引下以明上也。言聖人心雖冥寂,教則流通,故常用五善以救人,令必釋然而達解大慈平等無所偏隔,凡是於人盡皆善誘,故云常善救人而無棄人。
義曰:聖人者,謂用道之聖人也。聖人常以善道廣誘於人,人聞法音皆能悟解,隨其深淺,必獲利焉。開悟之門數以甚眾,或因言得悟,或因教得悟,或聞經得悟,或睹相得悟。開悟之由不一,誘勸之法亦多。大慈悲心,等無憎愛,一一接引,令入法門。既入法門,捨惡為善人。皆為善,則無棄人矣。夫棄人者,謂其為不善之行,興害物之心,物被其害,與之為敵。惡積於明顯者,人得而誅之。惡積於幽暗者,鬼得而誅之。為人鬼所誅者,是為人鬼所棄矣。今若皆修善行,無惡無尤,悉變善人,何棄之有?五善者,謂善言、善行、善計、善閉、善結等行也。《論語》云:孔子善誘於人。誘者,導引之也。
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注:是以聖人常用此五善之教以教之,故無棄者也。
疏:物者,通有識無識也。救人善教,故不棄人。救物善心,亦無棄物。令動植感遂,無有夭傷者也。故云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義曰:用道聖人,以前五善之教教人為善,人皆化善,故無棄人。又以無事無為,不勞於物,物皆遂性,無害無傷,信及豚魚,澤周草木,人皆化善,不害於物。此明聖人救物也。物無所害,各遂其常,此明故無棄物。
是謂襲明。
注:密用曰襲。五善之行在於忘遣,忘遣則無跡矣,故云密用。密用則了悟矣,故謂之明爾。
疏:襲,密用也。明,了悟也。善行救人,在於忘遣。若滯教矜有,轍跡必存。故雖常善救人,終使慧心無滯,如此密用則能了悟,故云是謂襲明。
義曰:聖旨以密用善功,了悟無滯,不存於跡,謂之襲明。又解襲者,承續也。言人靈府之性,本來明净,為塵所翳,迷惑天真。今以五善之行內洗其心,真性復明,慧照如本然,當常行善救,無起妄塵,承襲慧明,無使昏翳,不矜於跡,不滯於常,可謂襲明也。
故善人,不善人之師。
注:師,法也。夫善人者,離諸愛染則心清净,於法無滯則教圓通。取喻於水,物來斯鑒,所鑒者照形而有象,能鑒者見象而無心,善人正慧若斯,故可為不善人師法。
疏曰:夫不為諸惡,守法循常,無侵於人,無傷於物者,善人也。人之為善者,天地愛之,神明護之。不習道而行合於道,不明法而心契於法。不傷於物,物亦不傷之,不害於人,人亦不害之。如此,則動靜運為,常獲貞吉。惡人慕其貞吉,亦當化而為善,是可為不善人之師也。《春秋》云:鄭人以鄉校論其執政,然明以其謗議國政,欲毀之。子產曰:若朝夕游之,聞執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則行之;其所惡者,吾則改之。是吾師也。若之何毀?我聞忠善以損怨,不聞作威以防怨。若遽止之,由防川也。夫决傷人必多,不克救矣。不如小决使導。然明悅之。孔子曰:人謂子產不仁,吾不信也。《書》曰:能自得師者,聖人也。夫師者,有法可範之謂也。《學記》曰: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雖離師輔而不及也,若隱其學而疾其師,若其難而不知其益也。君子知教之所由興,又知教之所由廢,然後可為人師。獨學而無友,孤陋而寡聞,是故擇師不可不慎也。
義曰:君子知至學之難易,而知其美惡,然後能博喻,能博喻然後能為師,能為師然後能為長,能為長然後能為君。故師者,所以學為君也。當其為君,不為臣也。太學之禮,雖詔於天子,無北面,所以尊師也。善學者師逸而功倍,不善學者師勤而功半。又從而怨之,言先王事師之道無北面。王行而西,折而南,面東而立,師尚父面西。以道書之旨,以教於王。故曰在三之義,君父師也。師無當於五服,五服不得不親,是則為師之道,不亦重乎?况至人心無染著,於法不滯,應物而為鑒,鑒物而無心,乃真道之師也。善人者,邦國之所貴也。《春秋》羊舌職曰:吾聞之,禹舉善人,不善人遠矣。《詩》云: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此善人在上也,此謂宣公十六年,晋滅赤狄,士會獻狄俘于定王,王以敝冕卿服命士會將中軍,且為太傅。於是晋國之盜逃奔于秦,故羊舌職美之曰善人在上,國無幸人,人之多幸,國之不幸。無善人之謂也。若此,則善人者邦國之寶,豈惟師乎?
不善人,善人之資。
注:師,法也。資,取也。善人可師法,不善人可取以役使也。
疏:資,取也。夫火有其炎,寒暑附之。聞道勤行,必資宗匠。既悅先生之善,須伏弟子之勞,則不善之人,善人可取使役耳。
義曰:善人既以善行,能化不善之人,則不善之人景慕服從,為之使役。《論語》云有事弟子服其勞。先生者,父兄師長也。則弟子事師,服膺從教也。夫人之立身,有三尊焉。事父母以孝,事君以忠,事師以敬。身體髮膚,父母生之也。道德禮樂,師以教之也。爵祿品位,君以榮之也。雖道在,即請學無常師,凡申請益之儀,便有在三之敬矣。
不貴其師,不愛其資。
注:此章深旨,教以兼忘。若存師資,未為極致。今所以貴師,為存學相。學相既空,自無所貴。所以愛資,為存教相。於教忘教,故不愛資。貴愛兩忘,而道自化矣。
雖知大迷,是謂要妙。
注:師資兩忘,是謂玄德。凡俗不悟,以為大迷。以道觀之,是謂要也。
疏:夫初地修進,兩存學相,未能忘言教,故貴愛師資。若能了悟行門,則學無所學。師資之名既失,貴愛之目不存。
義曰:初地修行者,謂從凡覺悟,回向正道,捨凡從信,初入法門謂之初地。《本際經》云:夫為學者,初修十事以為階梯。如人緣梯,從初一桄至第二桄,乃至於頂。昇階之人,自下至高,要須先習此十行法,然後乃能深入正觀。一者初地之人,先因善欲,有欲樂心,乃能進趣。二者親近善友導引其心,深信正道。三者簉詣明師,師有妙法,廣能宣告,示以要術。四者既聞正教,能受讀誦。五者能出家,專行柔弱,永斷有為,離諸桎梏。六者參受正戒,防身口心。七者幽隱山林,棲遁獨處,求離囂塵,修寂靜志。八者當念大道是真法王,能度眾生,越生死海,猶如船師拯濟沈溺。九者當念經教是妙醫方,能示眾生理煩惱藥。十者當念法師是真父母,善能生我法身慧命。以是十法品。初地因次以小乘柔伏之法,又進中乘進修之法,後入大乘觀行之法。以此法故貴愛師資。師者,父也。我若無師,不能得道。是故應當遠近隨逐,心眼觀想,恒在目前,不替須臾,無他雜想,非師不度,非師不仙。既了悟己,學相皆空。諸方便門,本無文字。解了大道,貴愛兼忘。入眾妙門,達真常境。
疏:然此章大宗,教之忘遣。語以漸頓,不無階級。論其造極,是法都空。故前舉為師為資,示修進之路。後云不貴不愛,導悟證之門。則所以貴師,為存學相。學相既空,自無所貴。所以愛資,為存教相。於教兼忘,故不愛資。相忘江湖,自無濡沬。乍聞斯旨,凡俗不悟,執學滯教,則必以為大迷。故老君格量云:雖知凡俗以為大迷,於道而論,是謂要妙矣。
義曰:師資之道,相因之義也。玉因琢而成器,人因師而悟道。言於教則有念師禮師之法,垂以訓人,歷劫典憲非同,不善之人暫為資取矣。故天子上丁釋奠於先師,太子太學謁先師,皆存其道以垂教也。若以達觀之理,大則忘天地,內則忘其身,物我都忘,豈復有師資之限?如齧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悅,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木,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言其初與變化,俱末而獨化者也。當此時也,齧缺形骸天地俱忘矣,豈唯忘其師乎?師資貴愛之道,於斯達矣。其於理國也,不立德於人,不衒仁於物,百姓日用而不知,固無師資貴愛之尚,契太古忘言之道。眾人不達,初為大迷。了而達之,信為要妙矣。濡沬者,《莊子?天運篇》老子答孔子之詞也。
若其難而不知其益也:檢《禮記》,『若』當作『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