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经世文编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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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戶政四賦役一(1)

賦役議上

任源祥

三代賦役之制。一變於商鞅。再變於楊炎。三變於王安石。每變愈下。而古聖人良法美意。澌滅殆盡。變制之始。不過趨於苟簡。規一時之利。而遂以壞萬世之大經。其勢如水之就下。至於今。雖古聖人復起。欲返古而不能。是故因勢利導。隨俗立法。而不失古聖人愛民之意。天下亦大治。查洪武賦役黃策。以一百十戶為里。推丁多者十人為長。餘百戶為十甲。甲凡十人輸役。里長一人。管一里催辦勾攝之事。每歲類報總報十年攢造黃冊核隱漏清逃亡第民為上中下三等大約以田為經。以人戶為緯。人戶之丁糧有消長。而田無消長。照田起賦。照賦著役。至今遵行。此誠所謂因勢利導。隨俗立法。而不失古聖人愛民之意者也。明之中葉。甲總不勻。故行十段錦法。嘉靖四十四年每年銀差力差總計十甲之田派為定則而留餘提補那移參錯款項多端。故行一條鞭法。隆慶四年江西題淮崇禎中通行力差計其代當工食之費銀差計其扛解交納之費併入丁糧并納然法之行也。其始未嘗不盡善。而後稍益滋弊也。何也。立法之始。以田為經。以人戶為緯。上中下三等以糧為差。積重在糧。積輕在丁。律註賦出於田。役出於丁。其實役亦出於田。是故賦役一準諸田。而人丁之消長。無甚關於會計之大數。其弊也。或有人無丁。或有丁無人。有司不及問。亦不必問。夫耕田者人也。天下之大。人為重。而積輕之勢。乃至於不必問。其法豈盡善哉。按戶口總數。洪武二十六年造冊。人戶一千六十五萬二千八百七十。口六千五十四萬五千八百一十二。弘治四年造冊。人戶九百一十一萬三千四百四十四。口五千三百二十八萬一千一百五十三。竊計洪武兵革之後。戶口消耗。弘治盛時。藩息不啻倍蓰於前。而造冊總數。不惟無益。且有損焉。則脫漏者多也。脫漏戶口。律非不嚴。弘治君臣。察非不精也。而所以得容其脫漏者。為其無甚關於會計之大數也。有司惟以賦役之辦集為課最。而不以戶口之消長為賢否。積玩之餘。一隱於游手。再隱於相冒。三隱於浮客。田有併兼。而人亦併兼。亦法之流弊使然矣。嗟乎。商鞅變古。而井田不可復。楊炎變古。而租庸調不可復。王安石變古。而踐更卒更不可復。呂祖謙曰。寓兵於農。賦役乃定。夫寓兵於農。人皆能言之。而施之實事。揆之時勢。罕其效。當此賦役大弊之餘。而欲善其後。亦因勢利導。隨俗立法。而不失古聖人愛民之意斯已矣。

賦役議下

任源祥

賦役之弊。莫甚於折色。何也。開闢以來。取於民者不過三端。孟子所稱粟米布縷力役。唐初租庸調是也。此三者。古有古之定額。今有今之定額。雖欲過加之而有所不可。是故謀利者巧立為一切之法。以愚天下之耳目。既削其名而收其實。復隱其實而增其名。于中間收放。因而隱射乾沒。則亦折色之為害也。按洪武十八年。令兩浙及京畿官田折收稅糧。鈔絹金銀棉布各准米若干。三十年重定折色價額。大約銀每兩准米四石。兩浙及官田折收。非兩浙官田。未嘗折收也。鈔絹金銀棉苧布皆准折收。未嘗專以銀折收也。兩浙人多田少。逐末者眾。故用折色。其餘府州縣。舟車不通。或用折色。折色始不過從民之便。其後乃通行折色。惟銀是徵。久之折色名項多。難於督併。乃隱其說於一條鞭。折色久而忘其為稅糧。一條鞭久而并忘其為折色。忘其為折色。而折色之為害乃大矣。按洪治六年。題准山西州縣可通車者。悉從民便。徵運本色。嘉靖九年。題准浙江溫台處三府稅糧。照舊徵納本色。不許巧立名色。徵價害民。由此觀之。折色害民。而本色便民。昭然可見。即如江浙。每歲漕糧。無升合拖欠。而折色拖欠。無慮數十萬以上。則本色易徵。昭然可見也。大抵折色有五害。本色有五善。折色用銀。銀非民之所固有。輸納艱難。一害也。輕寶易匿。便於官役侵欺。二害也。銀非貿易不可得。人多逐末。三害也。銀不制之於上。如泉府之操其柄。又不產之於下。如布帛之可衣。菽粟之可食。而偏重在銀。使豪猾得擅其利。四害也。銀雖多。非國之本貨。一旦有急。京邊空虛。五害也。夫民之所有者。力也。土之所生者。粟麥也。布帛也。取其所有所生。而不責之以所無。民不苦課不逋。一善也。稅糧科則。各有原額。數目易曉。不得借端那移。上下其手。一善也。輸納不用銀。銀不足貴。人多不逐末而務本。田地皆闢。三善也。務本則勤儉。勤儉則人心思善。風俗易成。四善也。所慮者本色重滯。難於起運。然通漕之處。漕運事例。可照不通漕之處。酌量道里。於都會要害之地。建倉收貯。從其長便。數年間京邊要地。本貨充牣。軍國之需裕。富強之形成。五善也。總計天下便於折色者。舟車不通之處而已。其餘皆便於本色。而不便於折色。即有時偶便於折色。而終不便於折色。謀國者奈何不五善是圖。而狃於一切之法。病天下乎。

賦役後議

任源祥

三代井田之法。壞於商鞅。隋唐均田之法。廢自楊炎。商鞅興一時之利。楊炎救一時之弊。而古制再亡。何者賦出於田。役出於丁。古無無田之丁。丁與田不相離。故賦役相準。用緩可權。自阡陌開而丁自丁。田自田。丁田離。則賦役無準而民病。自兩稅行而丁計田。併役入賦。既削其名而收其實。復隱其實而增其名。則賦役無艾而民病。然觀古王者有分土無分民。則後世賦役皆出於田。固勢所必至者矣。明制。魚鱗冊以田為經。以人戶為緯。黃冊以人戶為經。以田為緯。人戶有消長。田無消長。編審以丁田為宗。用兩稅之長。去兩稅之弊。所謂因勢利導。隨時立法。而不失古聖人底慎之意者也。顧法久弊生。萬歷初。以天下困於丁徭雜泛。乃行一條鞭法。頭緒歸一。民甚便之。崇禎中。江南里甲。如倉頭北解。無不破家。鼎革以來。首改白糧為官解。次改倉頭為圖兌。而江南於是無重累。康熙二年行勻圖法。總計每縣圖甲田地。截數均編。推而行之。與隋唐均田相似。法亦善焉。雖然。今天下之勢。積重在銀。積輕在田。何以言之。古者粟米布縷力役。視民之所有。土之所產而征之。間有折征。所以權一時之輕重。非定額也。而唐之庸錢。宋之免役錢。始以錢為額。然惟役折錢。賦不折錢也。明季條鞭。始以銀為額。然條鞭征至七八分。不礙有司考成。是於稅糧徭雜項中。猶存用緩之義也。今起運存留裁扣。總作十分。未完分釐。俱在參處之例。且條鞭既併雜泛而征之矣。故原編存留。所以免雜泛之役。今皆裁作正賦起運。則雜泛不得不更派。是故征愈急則銀愈貴。銀愈貴則穀愈賤。穀愈賤則農愈困。農愈困則田愈輕。田者民之所依。國之所寶也。而積輕之勢至有棄如敝蹝者。有視如毒螫者。嗚呼。豈謀國固本之道乎。周子曰。天下勢而已矣。勢輕重也。識其重而亟反之可也。謀國者。誠能審勢而權其平。則不失底慎之意。而賦役無病矣。

錢糧論上

顧炎武

自禹湯之世。不能無凶年。而民至於無饘賣子。夫凶年而賣其妻子者。禹湯之世所不能無也。豐年而賣其妻子者。唐宋之季所未嘗有也。往在山東。見登萊海之人。多言穀賤。處山僻。不得銀以輸官。今來關中。自鄠以西。至於岐下。則歲甚登。穀甚多。而民且相率賣其妻子。至徵糧之日。則村民畢出。謂之人市。問其長吏。則曰一縣之鬻於軍營而請印者。歲近千人。其逃亡或自盡者。又不知凡幾也。何以故。則有穀而無銀也。所獲非所輸也。所求非所出也。夫銀非從天降也。廾人則既停矣。周禮地官司徒廾人廾古礦字海舶則既撤矣。中國之銀。在民間者。已日消日耗。而況山僻之邦。商賈之所絕。雖盡鞭撻之力以求之。亦安所得哉。故穀日賤而民日窮。民日窮而賦日詘。欠逋則年多一年。人丁則歲減一歲。率此而不變。將不知其所終矣。且銀何自始哉。古之為富者。菽粟而已。為其交易也。不得已而以錢權之。然自三代以至於唐。所取於民者粟帛而已。自楊炎兩稅之法行。始改而徵錢。而未有銀也。漢志言秦幣二等。而銀錫之屬。施於器飾。不為幣。自梁時始有交廣以金錢為貨之說。宋仁宗景祐二年。始詔諸路歲輸緡錢。福建二廣易以銀。江東以帛。所以取之福建二廣者。以坑冶多而海舶利也。至金章宗始鑄銀。名之曰承安寶貨。公私同見錢用。哀宗正大間。民但以銀市易。而不用鑄。至於今日。上下通行。而忘其所自。然而考之元史。歲課之數。為銀至少。然則國賦之用銀。蓋不過二三百年間爾。今之言賦。必曰錢糧。夫錢。錢也。糧。糧也。亦惡有所謂銀哉。且天地之間。銀不益增。而賦則加倍。此必不供之數也。昔者唐穆宗時。物輕錢重。用戶部尚書楊於陵之議。令兩稅等錢。皆易以布帛絲纊。而民便之舊唐書穆宗紀元和十五年八月辛未兵部尚書楊於陵總百寮錢貨輕重之議取天下兩稅榷酒鹽利等悉以布帛任土所產物充稅不徵見錢則物漸重錢漸輕農人見免錢賣匹段請中書門下御史臺諸司官長重議施行從之吳徐知誥從宋齊邱之言。以為錢非耕桑所得。使民輸錢。是教之棄本逐末也。於是諸稅悉收穀帛紬絹。是則昔人之論取民者。且以錢為難得也。以民之求錢為不務本也。而況於銀乎。先王之制賦。必取其地之所有。今若於通都大邑。行商集之地。雖盡徵之以銀。而民不告病。至於遐陬僻壤。舟車不至之處。即以什之三徵之。而猶不可得。以此必不可得者病民。而卒至於病國。則曷若度土地之宜。權歲入之數。酌轉般之法。而通融乎其間。凡州縣之不通商者。令盡納本色。不得已以其什之三徵錢。錢自下而上。則濫惡無所容而錢價貴。是一舉而兩利焉。無蠲賦之虧。而有活民之實。無督責之難。而有完逋之漸。今日之計。莫便乎此。夫樹穀而徵銀。是畜羊而求馬也。倚銀而富國。是恃酒而充飢也。以此自愚。而其敝至於國與民交盡。是其計出唐宋之季諸臣之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