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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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平阳燕凤祥,颇涉六艺,聚徒讲授。夜与其妻在家中,忽闻外间暗鸣之声,以为盗。屣履视之,正见一物,白色,长丈许,在庭中,遽掩入户。渐闻登阶,呼凤祥曰:“夜未久,何为闭户?”默不敢应,明灯自守。须臾,门隙中有一面,如猴,即突入。呼其侣数百头,悉従隙中入,皆长二尺余,著豹皮犊鼻裈,鼓唇睚目,貌甚丑恶。或缘屋壁,或在梁栋间,跳踯在后,势欲相逼。凤祥左右,惟有一枕及妇琵琶,即以掷之,中者便去,至明方尽。遂得免。恍惚常见室中有衣冠大人,列在四壁,云:“我平阳尧平使者。”请巫祝祠祷之,终不能去。乃避于精舍中,见佛榻下有大面。瞪目视之。又将逃于他所,出门,复见群鬼悉戏巷中,直赴凤祥,不得去。既无所出,而病转笃。乃多请僧设斋,结坛持咒,亦迎六丁道士,为作符禁咒,鬼乃稍去。数日,凤祥梦有一人,朱衣墨帻,住空中云:“还汝魂魄。”因而以物掷凤祥。有如妇人发者,有如绛衣者,数十枚,凤祥悉受。明日遂愈焉。

韦训

唐京兆韦训,暇日于其家学中读《金刚经》。忽见门外绯裙妇人,长三丈,逾墙而入。遥捉其家先生,为捽发曳下地,又以手捉训。训以手抱《金刚经》遮身,仓卒得免。先生被曳至一家,人随而呼之,乃免。其鬼走入大粪堆中。先生遍身已蓝淀色,舌出长尺余,家人扶至学中,久之方苏。率村人掘粪堆中,深数尺,乃得一绯裙白衫破帛新妇子,焚于五达衢。其怪遂绝焉。

卢赞善

卢赞善家有一瓷新妇子。经数载,其妻戏谓曰:“与君为妾。”卢因尔惘惘,恒见一妇人卧于帐中。积久,意是瓷人为祟,送往寺中供养。有童人晓于殿中扫地,见一妇人,问其由来。云是卢赞善妾,为大妇所妒,送来在此。其后见卢家人至,因言见妾事。赞善穷核本末,所见服色是瓷人,遂命击碎。心头有血,大如鸡子。

苏丕女

武功苏丕天宝中为楚丘令,女适李氏。李氏素宠婢,因与丕女情好不笃,其婢求术者行魇蛊之法,以符埋李氏宅粪土中,又缚彩妇人形七枚,长尺余,藏于东墙窟内,而泥饰之,人不知也。数岁,李氏及婢,相继死亡,女寡居。四五年,魇蛊术成,彩妇人出游宅内,苏氏因尔疾发闷绝。李婢已死,莫知所由。经一载,累求术士,禁咒备至,而不能制。后伺其复出,乃率数十人掩捉,得一枚,视其眉目形体悉具,在人手中,恒动不止。以刀斫之,血流于地,遂积柴焚之。其徒皆来焚所号叫,或在空中,或在地上。烧毕,宅中作炙人气。翌日,皆白衣,号哭数日不已。其后半岁,累获六枚,悉焚之,唯一枚得而复逸,逐之,忽乃入粪土中。苏氏率百余人掘粪,深七八尺,得桃符,符上朱书字宛然可识,云:“李云婢魇苏氏家女,作人七枚,在东壁上土龛中。其后九年当成。”遂依破壁,又得一枚,丕女自尔无恙。

蒋惟岳

蒋惟岳不惧鬼神,常独卧窗下,闻外有人声,岳祝云:“汝是冤魂,可入相见。若是闲鬼,无宜相惊。”于是窣然排户,而欲升其床。见岳不惧,旋立壁下,有七人焉。问其所为,立而不对。岳以枕击之,皆走出户。因走趁没于庭中。明日掘之,得破车辐七枚,其怪遂绝。又其兄常患重疾,岳亲自看视。夜深,又见三妇人鬼,至兄床前,叱退之,三遍,鬼悉倒地。久之,走出,其兄遂愈。

韦谅

乾元中,江宁县令韦谅,堂前忽见小鬼,以下唇掩面,来至灯所。去又来,使人逐之,没于阶下。明旦,掘其没处,得一故门扇,长尺余,头作卷荷状。

桓彦范

扶阳王桓彦范,少放诞,有大节,不饰细行。常与诸客游侠,饮于荒泽中,日暮,诸客罢散,范与数人大醉,遂卧泽中。二更后,忽有一物,长丈余,大十围,手持矛戟,瞋目大唤,直来趋范等。众皆俯伏不动,范有胆力,乃奋起叫呼,张拳而前,其物乃返走。遇一大柳树,范手断一枝,持以击之,其声策策,如中虚物。数下,乃匐匍而走,范逐之愈急,因入古圹中。洎明就视,乃是一败方相焉。

蔡四

颖阳蔡四者,文词之士也,天宝初,家于陈留之浚仪。吟咏之际,每有一鬼来登其榻,或问义,或赏诗。蔡问:“君何鬼神,忽此降顾?”鬼曰:“我姓王,最大,慕君才德而来耳。”蔡初甚惊惧,后稍狎之。其鬼每至,恒以“王大”、“蔡氏”相呼,言笑欢乐。蔡氏故人有小奴见鬼,试令观之,其奴战栗。问其形,云:“有大鬼,长丈余,余小鬼数人在后。”蔡氏后作小木屋,置宅西南隅,植诸果木其外。候鬼至,谓曰:“人神道殊,君所知也。昨与君造小?舍,宜安堵。”鬼甚喜,辞谢主人。其后每言笑毕,便入此居偃息,以为常矣。久之,谓蔡氏曰:“我欲嫁女,暂借君宅。”蔡氏不许,曰:“老亲在堂,若染鬼气,必不安稳,君宜别求宅也。”鬼云:“大夫人堂,但闭之,必当不入,余借七日耳。”蔡氏不得已借焉。七日之后,方还住,而安稳无他事也。后数日,云:“设斋。”凭蔡为借食器及帐幕等,蔡云:“初不识他人,唯借己物。”因问欲于何处设斋,云:“近在繁台北。世间月午,即地下斋时。”问:“至时欲往相看,得乎?”曰:“何适不可。”蔡氏以鬼,举家持《千手千眼咒》,家人清净,鬼即不来,盛食荤血,其鬼必至。欲至其斋,家人皆精心念诵,着新净衣,乘月往繁台。遥见帐幕僧徒极盛,家人并诵咒,前逼之,见鬼惶遽纷披,知其惧人,乃益前进。既至,翕然而散。其王大者,与徒侣十余人北行,蔡氏随之。可五六里,至一墓林,乃没。记其所而还。明与家人往视之,是一废墓,中有盟器数十,当圹者最大,额上作“王”字。蔡曰:“斯其王大乎?”积火焚之,其鬼遂绝。

李华

唐吏部员外李华,幼时与流辈五六人,在济源山庄读书。半年后,有一老人,须眉雪色,恒持一裹石,大如拳,每日至晚,即骑院墙坐,以石掷华等当窗前后。数月,居者苦之。邻有秦别将,善射知名,华自往诣之,具说其事。秦欣然持弓,至山所伺之。及晚复来,投石不已,秦乃于隙中纵矢,一发便中。视之,乃木盟器。

商乡人

近世有人。旅行商乡之郊,初,与一人同行。数日,忽谓人曰:“我乃是鬼,为家中明器叛逆,日夜战斗。欲假一言,以定祸乱,将如之何?”云:“苟可成事,无所惮。”会日晚,道左方至一大坟。鬼指坟言:“是己冢,君于冢前大呼‘有敕斩金银部落’,如是毕矣。”鬼言讫,入冢中。人便宣敕。须臾闻。斩决之声。有顷,鬼従中出,手持金银人马数枚,头悉斩落。谓人曰:“得此足一生福,以报恩耳。”人至西京,为长安捉事人所告,县官云:“此古器,当是破冢得之。”人以实对。县白尹,奏其事。发使人随开冢,得金银人马,斩头落者数百枚。

东莱人女

东莱人有女死,已葬。女至冥司,以枉见捕得还,乃敕两吏送之。鬼送墓中,虽活而无従出,鬼亦患之,乃问女曰:“家中父母之外,谁最念汝?”女曰:“独季父耳。”一鬼曰:“吾能使来劫墓。季父见汝活,则遂生也。”女曰:“季父仁恻,未尝有过,岂能发吾冢耶?”鬼曰:“吾易其心也。”留鬼守之,一鬼去。俄而季父与诸劫贼发意开棺,女忽従棺中起。季父惊问之,具以前白季父。季父大加惭恨。诸贼欲遂杀之,而季父号泣哀求得免,负之而归。

郑会

荥阳郑会家在渭南,少以力闻。唐天宝末,禄山作逆,所在贼盗蜂起,人多群聚州县。会恃其力,尚在庄居,亲族依之者甚众。会恒乘一马,四远觇贼,如是累月。后忽五日不还,家人忧愁,然以贼劫之故,无敢寻者。其家树上忽有灵语,呼“阿妳”,即会妻乳母也。家人惶惧藏避。又语云:“阿妳,不识会耶前者我往探贼,便与贼遇,众寡不敌,遂为所杀。我以命未合死,频诉于冥官,今蒙见允,已判重生。我尸在此庄北五里道旁沟中。可持火来,及衣服往取。”家人如言,于沟中得其尸,失头所在。又闻语云:“头北行百余步,桑树根下者也。到舍,可以谷树皮作线。挛之。我不复来矣,努力勿令参差。”言讫,作鬼啸而去。家人至舍,依其挛凑毕,体渐温。数日,乃能视,恒以米饮灌之,百日如常。

王穆

太原王穆,唐至德初。为鲁旻部将。于南阳战败,军马奔走。穆形貌雄壮,马又奇大,贼骑追之甚众。及,以剑自后砟穆颈,殪而陨地,肋骨俱断,唯喉尚连。初,冥然不自觉死,至食顷乃悟。而头在脐上,方始心惋,旋觉食漏。遂以手力扶头,还附颈,须臾复落,闷绝如初。久之方苏,正颈之后,以发分系两畔,乃能起坐,心亦茫然,不知自免。而所乘马,初不离穆,穆之起,亦来止其前。穆扶得立,左膊发解,头坠怀中,夜后方苏。系发正首之后,穆心念:“马卧方可得上。”马忽横伏穆前,因得上马,马亦随之起,载穆东南行。穆两手附两颊,马行四十里,穆麾下散卒十余人群行,亦便路求穆。见之,扶寄村舍。其地去贼界四十余里,众心恼惧,遂载还昊军,军城寻为贼所围。穆于城中养病,二百余日方愈。绕颈有肉如指,头竟小偏。旻以穆名家子,兼身徇王事,差摄南阳令,寻奏叶令。岁余,迁临汝令。秩满,摄枣阳令,卒于官。

汤氏子

汤氏子者,其父为乐平尉。令李氏,陇西望族,素轻易,恒以吴人狎侮。尉甚不平。轻为令所猥辱,如是者已数四。尉不能堪,某与其兄,诣令纷争。令格骂,叱左右曳下,将加捶楚。某怀中有剑,直前刺令,中胸不深,后数日死。令家人亦击某系狱。州断刑,令辜内死,当决杀。将入市,无悴容,有善相者云:“少年有五品相,必当不死,若死,吾不相人矣。”施刑之人,加之以绳,决毕气绝,牵曳就狱,至夕乃苏。狱卒白官,官云:“此手杀人,义无活理。”令卒以绳缢之。其夕三更,复苏,卒又缢之。及明复苏。狱官以白刺史,举州叹异。而限法不可,呼其父令自毙之。双于州门,对众缢绝。刺史哀其终始,命家收之。及将归第,复活。因葬空棺,养之暗室,久之无恙。乾元中,为全椒令卒。

李强友

李强友者,御史如璧之子。强友天宝末为剡县丞,上官数日,有素所识屠者,诣门再拜。问其故,答曰:“因得病暴死,至地下,被所由领过太山,见大郎作主簿,因往陈诉。未合死至,蒙放得还。故来拜谢。”大郎者,强友也。强友闻,惆怅久之,曰:“死得太山主簿,亦复何忧!”因问职事何如,屠者云:“太山有两主簿,于人间如判官也。傧従甚盛,鬼神之事,多经其所。”后数日,强友亲人死,得活,复云被收至太山。太山有两主簿,一姓李,即强友也;一姓王,其人死在王下。若自论别,年尚未尽,忽闻府君召王主簿,去顷便回,云官家设斋,须漆器万口。谓人曰:“君家有此物,可借一用,速宜取之,事了即当放。”此人来诣强友云:“被借漆器,实无手力。”强友为嘱王侯,久之未决。又闻府君唤李主簿,走去却回,谓亲吏曰:“官家嗔王主簿不了事,转令与觅漆器。此事已急,无可致辞,宜速取也。”其人不得已,将手力来取,拣阅之声,家人悉闻。事毕,强友领过府君,因尔得放。既愈,又为强友说之。强友于官严毅,典吏甚惧,衙后多在门外。忽传赞府出,莫不罄折。有窃视,见强友著帽,従百余人,不可复识,皆怪讶之。如是十余日,而强友卒。

韦广济

韦广济,上元中暴死。自言初见使持帖,云:“阎罗王追己为判官。”已至门下,而未见王。须臾,衢州刺史韦黄裳复至,广济拜候。黄裳与广济为従兄弟,问:“汝何由而来?”答云:“奉王帖追为判官。”裳笑曰:“我已为之,汝当得去。”命坐。久之,命所司办食。顷之食至,盘中悉是人鼻手指等。谓济曰:“此鬼道中食,弟既欲还,不宜复吃。”因令向前人送广济还。及苏,说其事,而黄裳犹无恙。后数日而暴卒。其年吕延为浙东节度,有术士谓曰:“地下所由云,王追公为判官。速作功德,或当得免。”延之惶惧,大造经像,数十日,术者曰:“公已得免矣,今王取韦衢州,其牒已行。”延之使人至信安,遽报消息。后十日,黄裳竟亡也。

隰州佐史

隰州佐史死,数日后活,云,初阎罗王追为典史,自陈素不解案。王令举其所知,某荐同曹一人,使出帖追。王问佐史:“汝算既未尽,今放汝还。”因问左右:“此人在生有罪否?”左右云:“此人曾杀一犬一蛇。”王曰:“犬听合死,蛇复何故枉杀蛇者,法合殊死。”令某回头,以热针汁一杓,灼其背。受罪毕,遣使送还。吏就某索钱一百千文,某云:“我素家贫,何因得办?”吏又觅五十千,亦答云无。吏云:“汝家有胡钱无数,何得诉贫!”某答:“胡钱初不由己。”吏言:“取之即得,何故不由?”领某至家取钱。胡在床上卧,胡儿在钱堆上坐,未得取钱。且暂入庭中,狗且吠之,某以脚蹴,狗叫而去。又见其妇营一七斋,取面作饭,极力呼之,妇殊不闻。某怒,以手牵领巾,妇踬于地。久之,外人催之。及出,胡儿犹在钱上,某劲以拳拳其胁,胡儿闷绝。乃取五十千付使者,因得放,遂活。活时,胡儿病?尚未愈。后经纪,竟折五十千也。

开元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