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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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仪凤中,吐蕃犯边,常之从李敬玄击之。刘审礼之没贼,敬玄欲抽军,却阻泥沟,而计无所出。常之夜率敢死之兵五百人进掩贼营,吐蕃首领跋地设弃军宵遁,敬玄因此得还。高宗叹其才略,擢授左武卫将军,兼检校左羽林军,赐金五百两、绢五百匹,仍充河源军副使。时吐蕃赞婆及素和贵等贼徒三万余屯于良非川。常之率精骑三千夜袭贼营,杀获二千级,获羊马数万,赞婆等单骑而遁。擢常之为大使,又赏物四百匹。常之以河源军正当贼冲,欲加兵镇守,恐有运转之费,遂远置烽戍七十余所,度开营田五千余顷,岁收百余万石。开耀中,赞婆等屯于青海,常之率精兵一万骑袭破之,烧其粮贮而还。常之在军七年,吐蕃深畏惮之,不敢复为边患。嗣圣元年,迁左武卫大将军,仍检校左羽林军。垂拱二年,突厥犯边,命常之率兵拒之。蹑至两井,忽逢贼三千余众,常之见贼徒争下马著甲,遂领二百余骑,身当先锋直冲,贼遂弃甲而散。俄顷,贼众大至。及日将暮,常之令伐木,营中燃火如烽燧,时东南忽有大风起,贼疑有救兵相应,遂狼狈夜遁。以功进封燕国公。三年,突厥入寇朔州,常之又充大总管,以李多祚、王九言为副。追蹑至黄花堆,大破之,追奔四十余里,贼散走碛北。时有中郎将爨宝璧表请穷追余贼,制常之与宝璧会,遥为声援。宝璧以为破贼在朝夕,贪功先行,竟不与常之谋议,遂全军而没。寻为周兴等诬构,云与右鹰扬将军赵怀节等谋反系狱,遂自缢而死。

常之尝有所乘马为兵士所损,副使牛师奖等请鞭之。常之曰:“岂可以损私马而决官兵乎!”竟赦之。前后所得赏赐金帛等,皆分给将士;及死,时甚惜之。

李多祚,代为靺鞨酋长。多祚骁勇善射,意气感激。少以军功历位右羽林军大将军,前后掌禁兵,北门宿卫二十余年。

神龙初,张柬之将诛张易之兄弟,引多祚将筹其事,谓曰:“将军在北门几年?”曰:“三十年矣。”柬之曰:“将军击钟鼎食,金章紫绶,贵宠当代,位极武臣,岂非大帝之恩乎?”曰:“然。”又曰:“将军既感大帝殊泽,能有报乎?大帝之子见在东宫,逆竖张易之兄弟擅权,朝夕危逼。宗社之重,于将军,诚能报恩,正属今日。”多祚曰:“苟缘王室,惟相公所使,终不顾妻子性命。”

因即引天地神祗为要誓,词气感动,义形于色。遂与柬之等定谋诛易之兄弟,以功进封辽阳郡王,食实封八百户,仍拜其子承训为卫尉少卿。其年,将有事于太庙,特令多祚与安国相王登辇夹侍。监察御史王觌上疏谏曰:“窃惟祔庙之礼,在于尊祖奉先;肃事之仪,岂厌惟亲与德。伏见恩敕令安国相王与李多祚参乘,且多祚夷人,有功于国,适可加之宠爵,岂宜逼奉至尊,侍帝弟而连衡,与吾君而共辇?诚恐万方之人,不允所望。昔文帝引赵谈参乘,盎伏车前曰:‘臣闻天子所共六尺舆者,皆天下豪英。今汉虽乏人,陛下独奈何与刀锯之余共载!’于是斥而下之。多祚虽无赵谈之累,亦非卿相之重,不自循省,无闻固让,岂国乏良辅,更无其人。史官所书,将示于后。何袁盎之强谏,独微臣之不及。惟陛下详择焉。”上谓觌曰:“多祚虽是夷人,缘其有功,委以心腹,特令侍辇,卿勿复言也。”

节愍太子之杀武三思也,多祚与羽林大将军李千里等率兵以从。太子令多祚先至玄武楼下,冀上问以杀三思之意,遂按兵不战。时有宫闱令杨思勖于楼上侍帝,请拒其先锋。多祚子婿羽林中郎将野呼利为先军总管,思勖挺刃斩之,兵众大沮。多祚俄为左右所杀,并杀其二子,籍没其家。睿宗即位,下制曰:“以忠报国,典册所称;感义捐躯,名节斯在。故右羽林大将军、上柱国、辽阳郡王李多祚,三韩贵种,百战余雄。席宠禁营,乃心王室,仗兹诚信,翻陷诛夷。赖彼神明,重清奸慝,永言徽烈,深合褒崇。宜追殁后之荣,以复生前之命。可还旧官,仍宥其妻子。”

李嗣业,京兆高陵人也。身长七尺,壮勇绝伦。天宝初,随募至安西,频经战斗,于时诸军初用陌刀,咸推嗣业为能。每为队头,所向必陷。节度使马灵察知其勇健,每出师,令嗣业与焉。累迁至中郎将。天宝七载,安西都知兵马使高仙芝奉诏总军,专征勃律,选嗣业与郎将田珍为左右陌刀将。于时吐蕃聚十万众于娑勒城,据山因水,堑断崖谷,编木为城。

仙芝夜引军渡信图河,奄至城下。仙芝谓嗣业与田珍曰:“不午时须破此贼。”

嗣业引步军持长刀上,山头抛櫑蔽空而下,嗣业独引一旗于绝险处先登,诸将因之齐上。贼不虞汉军暴至,遂大溃,填溪谷,投水溺死,仅十八九。遂长驱至勃律城擒勃律王、吐蕃公主,斩藤桥,以兵三千人戍。于是拂林、大食诸胡七十二国皆归国家,款塞朝献,嗣业之功也。由此拜右威卫将军。十载,又从平石国,及破九国胡并背叛突骑施,以跳荡加特进,兼本官。初,仙芝绐石国王约为和好,乃将兵袭破之,杀其老弱,虏其丁壮,取金宝瑟瑟驼马等,国人号哭,因掠石国王东,献之于阙下。其子逃难奔走,告于诸胡国。群胡忿之,与大食连谋,将欲攻四镇。仙芝惧,领兵二万深入胡地,与大食战,仙芝大败。会夜,两军解,仙芝众为大食所杀,存者不过数千。事窘,嗣业白仙芝曰:“将军深入胡地,后绝救兵。今大食战胜,诸胡知,必乘胜而并力事汉。若全军没,嗣业与将军俱为贼所虏,则何人归报主?不如驰守白石岭,早图奔逸之计。”仙芝曰:“尔,战将也。吾欲收合余烬,明日复战,期一胜耳。”嗣业曰:“愚者千虑,或有一得,势危若此,不可胶柱。”固请行,乃从之。路隘,人马鱼贯而奔。会跋汗那兵众先奔,人及驼马塞路,不克过。嗣业持大棒前驱击之,人马应手俱毙。胡等遁,路开,仙芝获免。仙芝表其功,加骠骑左金吾大将军。

及禄山反,两京陷,上在灵武,诏嗣业赴行在。嗣业自安西统众万里,威令肃然,所过郡县,秋毫不犯。至凤翔谒见,上曰:“今日得卿,胜数万众,事之济否,实在卿也。”遂与郭子仪、仆固怀恩等常犄角为先锋将。嗣业每持大棒冲击,贼众披靡,所向无敌。

禄山之乱,两京未复,肃宗在凤翔。至德二年九月,嗣业从广平王收复京城,与贼大战于香积寺北,西拒沣水,东临大川,十里间军容不断。嗣业时为镇西、北庭支度行营节度使,为前军,朔方右行营节度使郭子仪为中军,关内行营节度王思礼为后军。戈铤鼓鞞,震曜山野,距贼军数里,列长阵而待之。贼将李归仁初以锐师数来挑战,我师攒矢而逐之,贼军大至,逼我追骑,突入我营,我师嚣乱。嗣业谓郭子仪曰:“今日之事,若不以身啖寇,决战于阵,万死而冀其一生。

不然,则我军无孑遗矣。”嗣业乃脱衣徒搏,执长刀立于阵前大呼,当嗣业刀者,人马俱碎,杀十数人,阵容方驻。前军之士尽执长刀而出,如墙而进。嗣业先登奋命,所向摧靡。是时,贼先伏兵于营东,侦者知之,元帅广平王分回纥锐卒,令击其伏兵,贼将大败。嗣业出贼营之背,与回纥合势,表里夹攻,自午及酉,斩首六万级,填沟壑而死者十二三。贼帅张通儒、安守忠、李归仁等收合残卒,东走保陕郡。庆绪又命严庄率众数万,赴陕助通儒辈以拒官军。广平王、郭子仪、王思礼等大军营于陕西。嗣业与子仪遇贼于新店,与之力战,数合,我师初胜而后败,嗣业逐急应接。回纥从南山望见官军败,曳白旗而下,径抵贼背,穿贼阵,贼阵西北角先陷。嗣业又率精骑前击,表里齐进,贼众大败,走河北。子仪遂收东都。嗣业以功加开府仪同三司、卫尉卿,封虢国公,食实封二百户。

乾元二年,诸将同围相州。是时筑堤引漳水灌城,经月余,城不拔。是时,军无统帅,诸将自图全,人无斗志。贼每出战,嗣业被坚冲突,履锋冒刃,为流矢所中。数日,疮欲愈,卧于帐中,忽闻金鼓之声,因而大叫,疮中血出数升注地而卒。上闻之震悼,嗟惜久之,诏曰:“临难忘身,为臣之大节;念功加赠,经国之常典。故卫尉卿、兼怀州刺史、充北庭行营节度使、虢国公李嗣业,植操沉厚,秉心忠烈,怀干时之勇略,有戡难之远谋。久仕边陲,备经任使。自凶渠构乱,中夏不宁,持感激之诚,总骁果之众,亲当矢石,频立勋庸。壮节可嘉,将谋于百胜;忠诚未遂,空恨于九原。言念其功,良深悯悼。死于王事,礼有可加,宜赠裂土之封,用广饰终之义。可赠武威郡王。其赙赠及缘葬事,所司倍于常式,仍令官给灵舆,递还所在。以其子佐国袭其官爵,食实封二百户。”

白孝德,安西胡人也,骁悍有胆力。乾元中,事李光弼为偏裨。史思明攻河阳,使骁将刘龙仙率铁骑五千临城挑战。龙仙捷勇自恃,举右足加马鬛上,嫚骂光弼。光弼登城望,顾诸将曰:“孰可取者?”仆固怀恩请行,光弼曰:“此非大将所为。”历选其次,左右曰:“白孝德可。”光弼乃招孝德前,问曰:“可乎?”曰:“可。”光弼问:“所要几何兵?”孝德曰:“可独往耳。”光弼壮之。终问所欲,对曰:“愿选五十骑于军门为继,兼请大军鼓噪以增气势,他无所用。”光弼抚其背以遣之。孝德挟二矛,策马截流而渡。半济,怀恩贺曰:

“克矣。”光弼曰:“未及,何知其克?”怀恩曰:“观其揽辔便辟,可万全者。”

龙仙见其独来,甚易之,足不降鬛。稍近,将动,孝德摇手示之,若使其不动,龙仙不之测,乃止。孝德呼曰:“侍中使余致辞,非他也。”龙仙去十步与之言,亵骂如初。孝德息马伺便,因瞋目曰:“贼识我乎?”龙仙曰:“谁耶?”曰:

“我,国之大将白孝德也。”龙仙曰:“是何猪狗!”孝德发声寔啖,持矛跃马而搏之。城上鼓噪,五十骑继进。龙仙矢不暇发,环走堤上。孝德追及,斩首,携之而归,贼徒大骇。其后,累战功至安西北庭行营节度、鄜坊邠宁节度使,历检校刑部尚书,封昌化郡王。以家难去职,服阕复旧官。

大历十四年九月,转太子少傅,寻卒,时年六十六,赠太子太保。

史臣曰:历代武臣,壮勇出众者有诸,节行励俗者鲜矣,矧蛮夷之人乎!如冯盎智勇守节,社{人小}廉慎知足,苏尼失恩惠,史忠清谨。凡用兵破吐蕃、谷浑,勇也;心如铁石,忠也;不解万均官,恕也;阻延陀之亲,智也;舍高突勃之死,识也。立大功,居显位,夙夜匪懈者,何力有焉。常之以私马恕官兵,与将士均赏赐,古之名将,无以加焉。多祚忘身许国,孝德壮勇立功,皆三军之杰也,岂九夷之陋哉!嗣业力赞中兴,终殁王事,未可伦而拟也。

赞曰:君子之居,九夷无陋。壮哉嗣业,孰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