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医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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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诸气门下(1)

痰饮(唾)

金匮云。问曰。夫饮有四。何谓也。师曰。有痰饮。有悬饮。有溢饮。有支饮。问曰。四饮何以为异。师曰。其人素盛今瘦。水走肠间。沥沥有声。谓之痰饮。饮后水流在胁下。咳唾引痛。

谓之悬饮。饮水流行。归于四肢。当汗出而不汗出。身体疼重。谓之溢饮。咳逆倚息。短气不得卧。其形如肿。调之支饮。

痰饮为患。十人居其七八。金匮论之甚详。分别而各立其名。后世以其名之多也。徒 其未而忘其本。曾不思圣人立法。皆从一源而出。无多歧也。盖胃为水谷之海。五脏六腑之大源。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以为常人。金匮即从水精不四布五经不并行之处以言其患。随证分别浅深。诲人因名以求其义。浅者在于躯壳之内。脏腑之外。其饮有四。一由胃而下流于肠。一由胃而傍流于胁。一由胃而外出于四肢。一由胃而上入于胸膈。始先不觉。日积月累。水之精华。转为混浊。于是遂成痰饮。必先团聚于呼吸大气难到之处。故由肠而胁。而四肢。至渐渍于胸膈。其势愈逆。则痰饮之患。未有不从胃起见者矣。夫五脏藏神之地也。积水泛为痰饮。包裹其外。讵非人身之大患乎。

凡水饮蓄而不散者。皆名留饮。留者留而不去也。留饮去而不尽者。皆名伏饮。伏者伏而不出也。随其痰饮之或留或伏。而用法以治之。始为精义。今试言之。由胃而上胸胁心肺之分者。驱其还胃。或下从肠出。或上从呕出。而不至于伏匿。若由胸膈而外出肌肤。其清者。或从汗出。其浊者。无可出矣。必有伏匿肌肤。而不胜驱者。若由胸膈而深藏于背。背为胸之府。更无出路。岂但驱之不胜驱。且有挟背间之狂阳壮火。发为痈毒者。伏饮之艰于下出。易于酿祸。其谁能辨之。谁能出之耶。水在心。心下坚筑短气。恶水不欲饮。水在肺。吐涎沫。欲饮水。水在脾。少气身重。水在肝。胁下支满。嚏而痛。

水在肾。心下悸。夫心下有留饮。其人背恶寒。冷如掌大。留饮者。胁下痛引缺盆。咳嗽则辄已。

(一作转甚。)胸中有留饮。其人短气而渴。四肢历节痛。脉沉者有留饮。膈上病痰。满喘咳吐。

发则寒热。背痛腰疼。目泣自出。其人振振身 而剧。必有伏饮。夫病患饮水多。必暴喘满。凡食少饮多。水停心下。甚者则悸。微者短气。脉双弦者寒也。皆大下后善虚。脉偏弦者饮也。肺饮不弦。但苦喘短气。支饮亦喘而不能卧。加短气。其脉平也。病痰饮者。当以温药和之。心下有痰饮。胸胁支满。目眩。苓桂术甘汤主之。小便则利。

灵枢曰。包络是动。则病胸胁支满。痰饮积其处而为病也。心下有痰。水精不上注于目。故眩。茯苓治痰水。伐肾邪。桂枝通阳气。开经络。白术治痰水。除胀满。然中满勿食甘。反用甘草。何也。盖桂枝之辛。得甘则佐其发散。和其热。而使不僭上。甘草有茯苓。则不支满而反渗泄。甘能下气除满也。

夫短气有微饮。当从小便去之。苓桂术甘汤主之。肾气丸亦主之。

微饮而短气。由肾虚水邪停蓄。致三焦之气升降呼吸不前也。二方各有所主。苓桂术甘汤主饮在阳。呼气之短。

肾气丸主饮在阴。吸气之短。盖呼者出心肺。吸者入肾肝。茯苓入手太阴。桂枝入手少阴。皆轻清之剂。治其阳也。地黄入足少阴。山萸入足厥阴。皆重浊之剂。治其阴也。必视其人形体之偏阴偏阳而为施治。一证二方。岂无故哉。

病者脉伏。其人欲自利。利反快。虽利。心下续坚满。此为留饮欲去故也。甘遂半夏汤主之。

留饮堵塞窍隧。胃气不得转输。故脉伏不显。若留饮既下。胃气受伤。必欲自利。自利而反快者。中焦所塞暂通也。通而复积。故续坚满。必更用药尽逐之。然欲直达其积饮。莫若甘遂快利用之为君。欲和脾胃除心下坚。又必以半夏佐之。然芍药停湿。何留饮用之。甘草与甘遂相反。

何一方并用。盖甘草缓甘遂之性。使不急速。徘徊逐其所留。芍药治木郁土中而成坚满。又佐半夏以和胃消坚也。

脉沉而弦者。悬饮内痛。病悬饮者。十枣汤主之。

悬饮结内作痛。故脉见沉弦。用芫花之辛以散饮。甘遂、大戟之苦以泄水。大枣之甘入脾而胜水也。

病溢饮者。当发其汗。大青龙汤主之。取微似汗。汗多者温粉粉之。小青龙汤亦主之。

水饮溢出于表。营卫尽为不利。犹伤寒之营卫两伤。故必发汗以散水而后营卫经脉始行。四肢之水亦得消矣。表郁实热者。用大青龙以发之。内蓄寒饮者。用小青龙以发之。虽皆表散之法。

而微有不同。不可不辨。

膈间支饮。其人喘满。心下痞坚。面色黧黑。其脉沉紧。得之数十日。医吐下之不愈。木防己汤主之。虚者即愈。实者三日复发。复与。不愈者。木防己汤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汤主之。微利则愈。

支饮在膈间。气血皆不通利。气不利。则与水同逆于肺而发喘满。血不利。则与水杂揉结于心下而为痞坚。肾气上应水饮。肾水之色黑。血凝之色亦黑。故黧黑之色而见于面也。脉沉为水。紧为寒。非别有寒邪。即水气之寒也。医虽以吐下之法治。然药不切于病。故不愈。用木防己以散留饮结气。石膏主心肺逆气。人参以助胃祛水。桂枝以和营开结。且支饮得温则行。若邪客之浅在气分多而虚者。服之即愈。若邪客之深在血分多而实者。则愈后必再发。以石膏为气分药。故去之。芒硝为血分药。能治痰软坚。茯苓伐肾利水。而为芒硝之佐。故加之。

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泽泻汤主之。

支饮阻其阳之升降。郁久化火。火动风生而冒眩也。故用泽泻开关利水以泄支饮。白术和中燥湿。则阳自升而火自息矣。

支饮胸满者。浓朴大黄汤主之。

此即小承气。以大黄多。遂名浓朴大黄汤。若浓朴多。则名浓朴三物汤。此支饮胸满者。必缘其人素多湿热。浊饮上逆所致。故用荡涤中焦药治之。

支饮不得息。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

支饮留结。气塞胸中。故不得息。葶苈破结和饮。大枣通肺和中。以其气壅则液聚。液聚则热结。所以与肺痈同治也。

呕家本渴。渴者为欲解。今反不渴。心下有支饮故也。小半夏汤主之。卒呕吐。心下痞。膈间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汤主之。

呕本有痰。呕尽痰去而渴者为欲解。与伤寒服小青龙汤已渴者。寒去欲解同义。今反不渴。

是积饮尚留。去之未尽。故用半夏散结胜湿。生姜散气止呕。千金方更加茯苓佐之。即与治卒呕吐。心下痞。膈间有水眩悸者同法也。

腹满口舌干燥。此肠胃间有水气。己椒苈黄丸主之。口中有津液渴者。加芒硝半两。

水积肠间。则肺气不宣。 郁成热。而为腹满。津液遂不上行。而口舌干燥。用防己、椒目、葶苈利水散结气。而葶苈尤能利肠。然肠胃受水谷之气者。邪实腹满。非轻剂所能治。必加大黄以泻之。若口中有津液而仍作渴者。此痰饮聚于血分。必加芒硝以祛逐之。

先渴后呕。为水停心下。此属饮家。小半夏茯苓汤主之。

先渴者。因痰饮占据中宫。津液不得灌注于上。肺失其润而然。后呕者。胃中所积之饮。随气逆而上泛也。故用姜、半以涤饮。茯苓以渗湿。湿去则呕止津通而渴自已。此与伤寒心下有水气。咳而微喘。发热不渴。服小青龙汤已而渴之义悬殊。彼以津液耗损而渴。此以痰气积阻而渴。

渴之先后变见。可以推饮之盛衰也。世以半夏性燥。渴家禁用。曷知其有主渴之妙用哉。

假令瘦人脐下有悸。吐涎沫而巅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

瘦人本无痰湿。今巅眩吐涎。明是水积脐下而悸。故用五苓。藉桂之辛温以散之。

久咳数岁。其脉弱者可治。实大数者死。其脉虚者必苦冒。其人本有支饮在胸中故也。治属饮家。

下半条专补心下支饮冒眩之脉法。冒属风虚。必无脉实之理。治属饮家。不特泽泻汤一方也。

丹溪曰。痰之源不一。有因痰而生热者。有因热而生痰者。有因气而生者。有因风而生者。

有因惊而生者。有积饮而生者。有多食而成者。有因暑而生者。有伤冷物而成者。有脾虚而成者。

有嗜酒而成者。其为病也。惊痰则成心包痛。颠疾。热痰则成烦躁惊悸。风痰成瘫痪。大风眩晕。

饮痰成呕吐胁痛。四肢不举。食痰成疟痢口臭。痞块满闷。暑痰成呕逆眩冒。冷痰成骨痹气刺痛。

四肢不举。酒痰多成胁痛臂痛。饮酒不消。但得酒次日又吐。脾虚生痰。食不美。反胃呕吐。湿痰多倦怠软弱。气痰攻注走刺不定。妇人于惊痰最多。结成块者为惊痰。必有一块在腹。发则如身孕。转动跳跃。痛不可忍。又有老痰凝结胶固。非借温药引导。必有拒格之患。庞安常有言。

人身无倒上之痰。天下无逆流之水。故善治痰者。不治痰而治气。气顺则一身之津液。亦随气而顺矣。痰属湿热。乃津液所化。因风寒湿热之感。或七情饮食所伤。以致气逆液浊。变为痰饮。

或吐咯上出。或凝滞胸膈。或留聚肠胃。或客于经络四肢。随气升降。遍身上下无处不到。其为病也。为喘为咳。为恶心呕吐。为痞膈壅塞。关格异病。为泄为眩晕。为嘈杂怔忡惊悸。为颠狂。

为寒热。为痛肿。或胸间漉漉有声。或背心一点常如冰冷。或四肢麻痹不仁。皆痰所致。百病中皆有兼痰者。世所不知也。痰有新久轻重之殊。新而轻者。形色清白。气味亦淡。久而重者。黄浊稠粘。咳之难出。渐来恶味。酸辣腥臊咸苦。甚至带血而出。治法。痰生于脾胃。宜实脾燥湿。

又随气而升。宜顺气为先。分导次之。又气升属火。顺气在于降火。热痰则清之。湿痰则燥之。

风痰则散之。郁痰则开之。顽痰则软之。食痰则消之。在上者吐之。在下者下之。又中气虚者。宜固中气以运痰。若攻之太重。则胃气虚而痰愈甚矣。

喻嘉言曰。内经云。诸气 郁。皆属于肺。盖肺郁则成热。热盛则生痰。痰挟瘀血。遂成窠囊。膈间胀满痞闷。虽夏月。痰饮积处无汗。而冷痰清饮。积满窠囊。必大呕逆。此盈科而进也。

多由浓味积热。肠胃枯涸。又加怫郁。胃脘之血为痰浊所滞。日积月累。渐成噎膈反胃之次第。

若用燥剂。其结转甚。惟竹沥、姜汁、韭汁可以治之。日饮三五杯。必胸中烦躁不宁乃妙。后用养血健脾润燥药。治痰之法。曰驱。曰导。曰涤。曰化。曰涌。曰理脾。曰降火。曰行气。前人之法不为不详。至于窠囊之痰。如蜂子之穴于房中。如莲实之嵌于蓬内。生长则易。剥落则难。

其外窄中宽。任行驱导涤涌之药。徒伤他药。此实闭拒而不纳耳。夫人身之气。经盛则注于络。

络盛则注于经。窠囊之来。始于痰聚胃口。呕时数动胃气。胃气动。则半从上出于喉。半从内入于络。胃之络贯膈者也。其气奔入之急。则冲透膈膜。而痰得以居之。痰入既久。则阻碍气道。

而气之奔入者。复结一囊也。然痰饮结聚于膈膜而成窠囊。清气入之。浑然不觉。每随浊气而动。

乃至寒之亦发。热之亦发。伤酒伤食亦发。动怒动欲亦发。总由动其浊气。浊气随火而升。转使清气逼处不安也。故治窠囊之痰甚难。必先凝神入气。以静自调。薄滋味以去胃中之痰。使胃经之气。不急奔于络转虚其胃。以听络中之气返还于胃。逐渐以药开导其囊。而涤去其痰。则自愈矣。后世治痰饮有四法。曰实脾。燥湿。降火。行气。实脾燥湿。二陈汤加苍白二术。最为相宜。

若阴虚则反忌之矣。降火之法。须分虚实。实用苦寒。虚用甘寒。庶乎可也。若夫行气之药。诸方漫然。全无着落。谨再明之。风寒之邪。从外入内。裹其痰饮。惟宜小青龙汤。分其邪从外出而痰饮从下出也。浊阴之气。从下入上。裹其痰饮。金匮半夏浓朴汤。(即四七汤。)分其浊气下出而痰饮从上出也。若多欲之人。则肾气上逆。直透膜原。结垒万千。 胀重坠。不可以仰。

用桂苓丸引气下趋。痰饮始豁也。又虚寒痰饮。少壮者十中间见一二。老人小儿十中常见四五。若果脾胃虚寒。饮食不思。阴气痞塞。呕吐涎沫者。宜温其中。真阳虚者。更补其下。清上诸药不可用也。再按痰饮总为一证。而因则有二。痰因于火。有热无寒。

饮因于湿。有热有寒。即有温泉无寒火之理也。痰饮胶结于胸中。为饱为闷。为频咳而痰不应。

总为脾失其健。不为胃行其津液。而饮食即以生痰。渐渍充满肺窍。咳不易出。虽以治痰为急。

然治痰之药。大率耗气动虚。恐痰未出而风先入也。惟是确以甘寒之药。杜风消热。润燥补虚豁痰。乃为合法。惊痰堵塞窍隧。肝肺心胞络间无处不有。三部脉虚软无力。邪盛正衰。不易开散。

欲用涌剂。正如兵家劫营之法。安危反掌。欲导之下行。窍隧之痰。万不能导。徒伤脾气。计惟理脾为先。脾气者人身健运之阳气。如天之有日。阴凝四塞者。日失其所。痰迷不醒者。脾失其权。理脾则如烈日当空。片云纤翳。能掩之乎。其理脾之法。须药饵与饮食相参。不但滑腻杂食当禁。即饭食粥饮亦须少减。则脾气不用以消谷。转用之消痰。较药力万万耳。膏粱过浓之人。

每多味痰。尤宜清理脾胃为主。夫五味入口而藏于胃。胃为水谷之海。五脏六腑之总司。人之食饮太过而结为痰涎者。每随脾气之健运而渗灌于经隧。其间往返之机。如海潮然。脾气行则潮去。

脾气止则潮回。所以治沉锢之法。但取辛热微动寒凝。以后止而不用。恐痰得热而妄行。为害不浅也。不但痰得热而妄行。即脾得热亦过动不息。如潮之有去无回。其痰病之决裂。可胜道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