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下潮州师徒报仇 游金山白蛇讨封
诗曰:
义侠师徒三下潮,奸妇淫夫命难饶。
只因盗印稀奇案,三罪同邀赦宥条。
金山古寺暮云笼,观不尽那山前黛色与青葱。名利商帆一望中,夕阳西照满江红,奇联佳句斗玲珑。西湖美景塔雷峰,白氏夫人显神通。黑虎将军受帝封,干殿下魂飞碧空。圣明治世重神功,华夷一统乐无穷。
右词一首,赞金山、雷峰之盛。
话说林胜在监中别了师父,出了狱门,到家对母亲说知,就即起身望省城赶来。在路无词,不数日已到省垣西禅寺,见了至善,哭拜在地。至善扶起,问知黄坤被害在狱中,也觉心中异常悲惨。随对各人说知,即带了方世玉、胡惠乾及林胜,仍由潮州旱路赶来。此时馆中诸徒,惟有惠乾报仇心急,专心苦炼,孝顺师父;那世玉自小习炼,手脚精便,性情灵巧。这二人最得至善欢喜,已得秘授工夫,所以带着二人,叫林胜引路,望府城进发。四人在路,过了些青山绿水、村庄市镇,到得府城,天色已晚,共到林胜家内,见了他母亲,彼此礼毕,款待晚膳,度过一宿。
次日绝早,林胜起来,引他师徒到海阳县监,前后左右窃探一看,看了上落了门路。回来嘱咐林胜,下午先进狱中知会黄坤,更带了十两银子进去买办酒菜,请各狱卒饮酒,以便行事。四人商议妥当,已是申刻,林胜到监中见了师父,通知此事,出来与各看守人见礼:“师父在此,感众位照应,无以为报。今夜命小弟备一东道,请各兄一醉。”随在腰间取出白银十两,送与众人买办酒菜各物。众狱卒说道:“原来林兄这样慷慨。令师在难中,徒弟能如此尽心,十分难得。”随着买办烹,是夜摆齐酒菜,开怀痛饮。林胜又极力奉承,再三劝酒,到将醉时,下了蒙药,分敬各人一杯。此时已是二更,早见至善从屋上跳将下来,取出铁尺,打开黄坤手镣脚铐,二人齐纵上屋,捷如猿猴,并无声响。林胜将母亲藏往乡间。当下五人会齐,飞出城墙,望着省城大路而去。到了次日,名狱卒醉醒,方知黄坤走了,吓得魂不附体,急忙报官。县主大怒,重责狱卒,一面悬赏缉捕。查起根由,方悉林胜所为,即将他的房屋封锁,一面移文附近州县一体追捕,十分严紧。其时乃是正月初一日,且将此事搁过一边。
再说五人在路奔驰,到西禅寺已是正月初九午后了。馆中各人接见,黄坤拜谢师尊活命之恩,又与各师兄弟见了礼。林胜说起奸夫淫妇十分狠毒,断难放过。黄坤求师父索性为弟子报了此仇,自己因查缉甚严,不敢回潮。至善应允,说道:“贫僧为汝再走一遭,惟要稍停数天,待他们查缉稍松,再去不迟。”就着黄坤在馆教习各师弟技艺。因他曾做个教头,规条本领也与至善相仿,且精强,倒比师父还强,各师弟倒也欢喜。
时光易过,不觉已是二月初一日,至善带了世玉、林胜,收拾起程。正是仲春天气,雨水连绵,行路不便,就搭了老隆船望岐岭进发,由惠州河直上龙川,过岭走七渡河口,顺下而行,半月方到潮州。船泊竹排门外,师徒上岸,往竹枝山青竹寺而来。此寺乃是少林分院,主持名鸟空和尚。当有小沙弥报知,与众徒弟接进师兄至善入寺。礼毕,鸟空问道:“师兄现从何处云游到此?这两位谅是令徒?近闻黄坤被诬窝盗,于初一夜越狱,县官追捕甚紧。”至善点头,即暗暗对他说知。鸟空大喜,说道:“马钊群这狗头十分可恶,去年意欲霸占寺田,幸遇太守廉明,与我有交,将他斥退,这才罢手。师兄若来结果他,务要机密方好。”至善称是。
次日,随与林胜到马家庄前后看了门路,又到黄坤家也踏了路境,回到寺中,饱餐斋膳。到晚带了世玉、林胜先到黄家。三人越过墙,托去了房门。此时已交三鼓。适值是夜钊群不在此处歇宿,甘氏姑嫂从梦中惊起,早被林胜、世玉取出腰刀架在颈上。二人吓得魂不附体,连叫“饶命”。林胜骂道:“你若声张即杀!”随将二淫妇押到至善面前。至善问道:“你这两淫妇听谁人唆使,下此毒手?当初因何人引诱,与马钊群通奸?快快从实招来!”二人见林胜在此,断难巧辩,只得将张、李二尼设计请他到蛾眉庵吃斋,如何听他唆弄,后被林胜撞见,二尼又教他反捏强奸,直至马解元出首控告,从头细细说了一遍。二人说完,叩求饶命,自认该死。林胜骂道:“我与你无冤无仇,师父与你有恩有义,你二人下此毒手,我师徒性命险遭你贱人之手!我看你两个心肝是怎样颜色的!”随与世玉一齐动手,将这两淫妇慢慢凌迟剁死,然后将金银首饰分缠腰间,就把鲜血在墙上写下四句泄恨诗。诗曰:
奸夫淫妇太无良,惨害师徒险共亡。
县官欲问谁人杀?林胜黄坤手自戕。
各事弄妥,三人仍从瓦面跳落,扒过城墙,来到马家庄。走过庄桥,恶犬狂吠,林胜取出乱发烧饼丢去,群犬吃着,不能再吠。相继纵上瓦面,落下大厅,恰遇打更人走来,被世玉一把拿着。他就要声张,世玉将刀在他面上晃了两晃道:“你若高声,我便杀你这狗头!你说,马钊群现在何处?我便放你。”庄客求饶道:“家主现与姬妾在牡丹亭夜筵作乐。”世玉道:“亭在何方?”庄客道:“在后花园中。走进这厅后,下阶就见园门。只求好汉饶命!”世玉将他带至园门口,说道:“你卖主求生,饶你不得,一刀去罢!”三人直奔后园,遥见一座八角亭,里面灯烛辉煌,笑声不绝。三人闯将进去,先杀了一个丫环。那使婢将要叫喊,也就一刀。杀到亭中,早见马钊群赤条条与两个姬妾在此淫乐,男女都无衣裤,十分可丑。一见他三人拿着明晃晃的刀杀将进来,这一惊非小。钊群此时已有八分酒意,急忙举起座下一张紫榆宫坐椅前来迎敌。那两个姬妾喊得两声“救命”,却被世玉、林胜一人一刀,已经不活了。至善来杀钊群。他若是不醉,手中有军器,也还抵敌得数合,今那经得三人前后夹攻,他手中又无利器,全靠这椅子,怎得挡得住?早已受伤,大喊两声“救命”,已不能言了。师徒三人一阵乱刀,将他斩成肉酱,搜了金银细软,正要走出,只见四面灯球火把,数百庄客拿着枪刀,将亭子围住,大叫:“不要放走贼人!”当下至善见有人来,知道不能静去,索性放起火来。随在腰间取出硝磺引火之物,在亭内放起来,趁着火势杀将出来,犹如猛虎一般,把各庄丁等乱斩乱劈。众人发喊,重重围裹,他三人在中间拼命大战。黑暗之中,好一场恶斗,足有一更多时,被他们师徒杀死十余人,伤者数十人,各人方知厉害,四面躲藏,不敢拦阻。他师徒三人,慢慢走出庄外,回转青竹寺,换了血衣,取了行囊,别了鸟空和尚,搭船回省而去。
将近天明,马家庄附近众邻前来救护,岂知贼已去得久了。本庄各绅士只得到来查点死伤人数、失物,一面救熄了牡丹亭一带之火,一面禀官相验。死伤各庄丁尸首、亭内马钊群及二妾之尸,均被火烧为灰烬,无从检验。是日,海阳县里又得黄坤附近居民禀报:一家杀死。因是城内,应先行验看,见墙上之诗,已知缘故,连忙抄附案内。又到马家庄验罢,入城面禀府道,重出花红赏格,画影图形,捉拿黄坤、林胜。这且不表。
再说他师徒三人,二月下旬赶到省中,回转西禅寺,见了各人,就将上项事情细说一番。黄坤方知是二尼奸计,师徒三人十分痛恨。随上前叩谢了师父,又拜谢两位师弟。当下他师徒三个,将杀奸夫淫妇时候取来首饰财物在腰间解下,交与黄坤,叫他收了。黄坤再三不肯,至善老和尚说道:“为师的特为你中年丧偶,无家可归,故而顺便带来,不然出家人要此钱财何用?难道你跟我多年,我的脾气尔还不知么?”众人再三劝道:“师兄,莫辜负师父这番美意,你若再三推辞,他老人家就有些不高兴了。”黄坤只得收下,随说道:“徒弟还有未了的心事,恳求你老人家作主。”至善说:“有事只管说来,师徒犹如父子,何用客套?”黄坤道:“蛾眉庵这两个贼尼十分狠毒,害得弟子师徒二人家破人亡,几乎性命遭他手内。若非师父搭救,难出囹圄。如此仇人,怎么放得他过!务求师父回少林之便,取道潮州,一总结果了他才好。”老禅师道:“张静缘、李善缘这两个狗贱人,玷辱佛家,败坏规矩,当时我本要杀他,为该处妇女除却一害,因事急迫,所以忘了。既是你心中放不下他,我就替你收拾了这两个贼尼便了。只是县中追捕你二人甚急,赏格又重,此地离潮不远,你师徒断难栖身。可速收拾随身行李,把首饰交在西荣巷银号生息,作速绕道由韶关过福建入少林寺,暂行躲避。我因这馆内一班门徒,未曾习炼木人木马工夫,带了他们由潮州取道,办了你这件心事,亦回少林。”
各人闻有这路武艺,都愿同去,约定三月初一日由省中水路动身。黄坤、林胜赶紧弄妥各事,就于二月廿五日拜别众人,叩辞师尊,先行起程去了。各门人也打点行囊,雇办老隆船。到了三月初一日,别过西禅寺僧人,一齐下船,解缆扬帆,直望潮州而来。这回师徒共是十一人,包了两个船舱,其余搭客货物倒也不少,都是往老隆、嘉应、潮郡一带贸易者居多。一路并未耽搁,度过岐岭,不觉就是府城。唤船起早阻滞两天,共是走了十三日,也算极快了。闲话且体提。
这日舟到码头,他师徒随将行李什物,雇夫挑往竹枝山青竹寺而来。鸟空和尚接着,吩咐徒弟帮着安顿房屋,铺了床帐,一应使用家伙,忙了半天,才弄停妥。心中暗想:“师兄此番带许多不安静的人来,不知又要闹出什么事来,却又不敢得罪他。”只得佯问道:“师兄因何回省不久又带了众位师侄来,有何贵干?请道其详。”至善答道:“我带他们回少林学习木人木马工夫,顺道来此办件事情。”随附耳说知因为这缘故,并不久留,不过一两天也就要起程的。鸟空会意,虽然担心,也无可奈何,随命徒弟预备晚膳。用完,至善就与世玉进城到蛾眉庵探路,嘱各人不可乱往外边去。
二人举步入城,将有申刻光景,将近海阳县衙前,就见此庵,门面却不甚高。看罢,赶回寺中,二人换了一身乌黑衣裤,腰束黑绉带,头扎软包巾,脚着多耳麻鞋。是日因下微雨,月色不明,正好行事。趁着齐黑关城时候,两个混入城中,在街上闲看些纸影戏文。府城此戏极多,随处皆有。若遇神诞,走不多远,又见一台,到处热闹,有雇本地戏班者,有京班苏班者。盐分司衙门时常开演,人脚虽少,价却便宜。他师徒心中有事,又穿着黑衣紧身,未便观看,专在庵后静守。将交三鼓,二人纵身上屋,扒在天窗口探听,听见二尼闲谈道:“黄坤之事,幸而他不知是你我引线的,若被晓得,你我也做了刀头之鬼,还活得到这时候么?”又听见一个答道:“大约是你我早晚诚心拜恳菩萨保佑,所以能瞒得过他,也未可知。细想我二人自入空门以来,除了未曾亲手杀过人,那奸淫邪盗、谋财陷命的事也不知做了多少。到今日,我积了好些银子。人家说天理昭彰,到底是难凭信的。”这个说道:“你也说得有理,件件都讲天理良心,饭也不用吃了。凡事总要做得机密,也便无妨。”
他二人恶贯满盈,这些言语,师徒扒在上面听见,大怒:“若不杀这两个狗贼贱人,不知还要害多少人!”守到灯熄人睡,二人就拔开瓦屋,放下软梯。至善跳将下来,走到床边,照着颈上一人一刀,又将二尼心肝挖出,随收着他不义之财,约有三百余两。至善一想:“带去救济穷苦也好。”就叫世玉在上接了。他在黑暗中远远见有一人蛇行猿跳,快捷非常,瓦上全无声响。至善老禅师炼就一双夜眼,最能分得清楚,观其动静,亦是同道中朋友,就命世玉:“在此稍候,我去看来。”随放出飞腾本领赶上,只见他下落海阳县衙中。少时,又上屋,亦即跟他,即见如飞走回惠潮道,上房跳将下去,见他有妇人接着,在怀中取出一颗铜印,叫他妇人收好。至善看了,好生奇异,随即回旧路与世玉说知,也不明甚缘故。一齐越过城墙,回寺已经五更三点了,方才安睡。次日起身,将此事说与各人知道,本欲即刻起程,因为这件奇事,暂且留心探听两天,再行未迟。此事按下慢表。
再说海阳县主石岐,在昨夜三更时失了印信,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闭了宅门,从上房起,各处细查,地皮都反转,哪里有印的影踪?又见报蛾眉庵两尼被贼杀死,财物劫去一案,石知县也无心去验,只委捕厅何福桢前去勘验。此际石岐急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万难之中,想起本府王廷槐与他同是杭州同乡,十分相厚,倒不如直将此事与他商议,求设法保全。随打轿望潮州府衙门而来。见礼已毕,禀明此事。王太守一惊非小,回心一想:“这事只可暗访,不能明查,上司知道,许多不便。”随教石岐回衙:“就告病上床,所有县里事情需用印者,待本府与尔代行代拆,暂行代理。尔可出悬重赏,暗中密查,候过十天半月,再作道理。”知县拜谢回衙。
再说钦加按察使衔惠潮嘉兵备道赖大鹏,乃是一个海贼头目。他自少在武当山冯道德道士手下为徒,学习得浑身武艺,十分高强。今因潮郡富厚之地,特费重资捐官到此,意欲剥削百姓脂膏,以济群贼军饷。只为知府王大老爷爱民如子,石知县虽非十分清廉,到也奉公守法,所以诸事均为监制。现因贼中急用,假公济私,欲与海阳县借库银十万两,石岐不肯应承,赖道台衔恨在心,盗印害他。谁想本府与他遮瞒,并不通禀,他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第三晚又将知府印信亦都偷了。当下弄得府县二人手足无措,几乎急得寻死。本府因县里失印之后,却将府印携带在身,时刻不离,他有本事候其睡着,连袋割了去。
至善此际留心,打听明白,亲到县衙,到了大堂,他叫差役进去报与本官知道说:“有少林寺至善禅师,因有要紧大事求见太爷。”差役见说,急忙报官。石知县正在忧心如焚,闻和尚求见,就知有些来历,心下大喜,即刻吩咐大开中门,穿了衣帽,亲自迎出大堂。举目一看:这和尚头圆顶方,方面大耳,十分肥壮。年岁虽有八旬光景,双眼还似铜铃一般,英气勃勃,相貌堂堂。知非常人,抢步上前,躬身施礼,说道:“不知佛驾光临,有失迎候,上人勿怪。”至善大笑道:“老衲闻使君与太守被人暗算,特来解厄,了此心愿。但此处不是讲话之处,到里面再谈。”随携了石岐之手,走将进去。
到了花厅,从新施礼坐下。手下献过香茗,县主即欲请教。至善道:“请将从人退下,方可将言奉告。”县主随令伺候人等一概退出。至善此时方将黄坤被诬在狱,自己三次来潮,救徒、杀奸夫淫妇及诛二贼尼,在蛾眉庵瓦面遇见赖大鹏盗印入道台衙中等情,细说一番:“我今特来为使君、太守捉贼,取回两颗印信,将功抵罪,何如?”石岐听了,吓得惊疑不止,说道:“原来赖道台是海洋大盗,怪道前日与下官支借县库钱粮,因我不允,故而设计陷害。幸得禅师今日言明相救,不然我与太守必定性命难保。那黄坤之事,本来是我不明冤枉了他。马钊群、甘氏、玉兰、二尼等,死有余辜,老禅师何罪之有!此案待下官禀明本府,注销就是了。惟这赖道台乃我们上司,并无证据,如何敢去他衙中搜取?”至善道:“待贫僧见了太尊,议定一个善法,包管到手拿来。”县主说:“既如此,下官就与老禅师去见本府便了。”吩咐下人不必跟随,自己便服与至善同上府衙而来。
玉太守迎入,慌忙礼毕。石岐就将前项情节细细禀明,道:“卑职已经许将此案注销。现在禅师说要见太尊,好设法去办这事。”知府听了,连忙向至善称谢道:“费老上人心,请教怎样一个办法?”至善答道:“不瞒太守说,老衲想来久矣,这赖大鹏既是不端的人,必有许多匪徒留在衙门。近闻附近各富户失窃金银等案层见叠出,未能破过一案;太尊、使君悬赏购缉,不曾拿到一贼,非他包庇而何?目今须我师徒分开四边,埋伏在他左近瓦面守候数晚。若一见他署中有贼出来,即便跟着,待其有赃返衙之际,即将他擒下,带回衙中审问。问出真情,知他将印藏在何处,禀明大宪,会同起赃之后,各大人便可会奏参他。”府县听了,点头称是:“果然妙计!事不宜迟,就今晚起,烦劳老师父带同各位高徒一走,事后重重酬谢。”
至善随辞了府县,回青竹寺,派令世玉守东方,惠乾在西方,林亚胜居北,自己在南,皆暗藏道署左右四边民房之上,各带暗号器械:“如遇有贼出来,让他过去,暗暗跟他尾后,待其有赃回来,将他擒下,带回衙中。”三徒弟遵令,分头而去。是晚,果捉得贼人十余名,拿回衙中。府县会同审问明白,知藏官印所在,立即上省禀明大宪,会同各官前往道衙擒拿盗贼,搜回了两印信。王知府即委海阳县暂行代理府事,即同至善师徒连夜将赖道台及赃物、官印二颗押解上省。数日之间,到得省垣禀知,各大宪均大为惊异。随委三司会审情确,大宪又详加复勘无异,果实情真理确,只得奏闻,请旨将赖大鹏拿京正法,此是后话。本府当审实案情之后,蒙上台饬回本任,随与至善师徒回到潮州。本意厚谢他师徒,因至善坚执不受,辞了出来,带着一班徒弟回到青竹寺,别了鸟空和尚,即日起程,往福建少林寺而去。
再说圣天子此时与周日青到了金陵。此处是日青家乡,其母自从将他过继高客人,跟随出门之后,自己就回乡居住。此时日青入门见母请安,圣天子也彼此见了礼,就在书房中安歇。日青又慢慢将一路经历事情及定下亲事禀明母亲,母子二人十分欢喜。次日起来,正备早膳,侍候契父用完,一同出门,随往金山寺游玩。一路驾了小艇,来到山前,只见此寺建在江中,十分巍峨雄壮,景象辉煌。到了玉书台前一望,见往来商船源源不尽,何止千艘!远看水色天光,玲珑如画,果然好一座名胜禅林。圣天子此际满心喜悦,就在案上取了一管笔,向粉墙上题诗一首:
龙川竹影几千秋,云锁高峰水自流。
万里长江飘玉带,一轮明月滚金球。
远望西北三十界,势压江南十二州。
好景一时观不尽,天缘有分再来游。
写得笔走龙蛇,一挥而就。咏完诗句,搁下笔走进寺门,只见山门外立着哼哈二将,二门内坐的是四大天王,大雄宝殿中香烟霭霭,两游廊十八尊罗汉皆用金装,打扫得地方一尘不染。主持达机老和尚带着一班僧人出来迎接,请入方丈侍茶,连忙吩咐厨下备斋相款。圣天子取出香资二十两,送与当家,略略坐谈一会,看见天色尚早,携了日青要往山前山后散步。僧人本欲随行随喜,日青道:“我自认得,不烦引道。”
二人走出山门到处游玩。将到塔前,忽闻一声响亮,狂风大作,黑雾之中,现出一条大白蟒蛇,身长五丈有余,头如米箩,口似血盆,张牙舞爪,飞风迎来。吓得日青魂魄全无,一跤跌倒在地。天子此时也就着了忙,急在腰间拔出宝剑龙泉,定睛一看:只见此蛇将到身边,就伏在地上将头乱点,似朝参一般,方悟他来求封。随喝道:“孽畜快现人形!听朕封赠。”
妖蛇就地一滚,变成一个道姑,跪在地上叩头,天子就封他为雷峰塔主白氏夫人,在金山寺受万民香火。白氏谢恩起来,化阵清风,两个仙童、一派仙乐引回本位为神去了。日青此时惊定,睁开了眼,不见妖蛇,连忙扒将起来,细问方知是来讨封的。看见天色将晚,二人转回寺中。主持达机和尚已整备斋筵,盛意款待。是晚就在方丈歇宿。三更时分,偶然起来解手,忽闻一阵清风,一只黑虎在后追来,吓得天子大惊。正是:
白蛇已沐皇恩宠,黑虎还求帝德封。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