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哲学与中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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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证“不变”

董仲舒还说过“天不变,道亦不变”的话。“文化大革命”中对此也曾作过批判,至今还有人将此语当作“谬论”,在媒体传播中引之以驳人。其实,对董仲舒这一句话的批判,则是百分之百地批错了。

“天不变,道亦不变”之语,是董仲舒在建元元年给初即位的汉武帝所上《举贤良对策》中说过的话。其原话是如此“:弊者,道之失也。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政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弊而已矣。三王之道,所祖不同,非其相反将以捄溢,抉衰所遭之变然也⋯⋯孔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百王之用,以此三者矣。夏因于虞,而独不言所损益者,其道如一,而所上同也。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是以禹继舜,舜继尧,三圣相受,而守一道,亡救弊之政也。故不言其所损益也。由是观之,继治世者,其道同;继乱世者,其道变。”这段话,是董仲舒说给刚即位的汉武帝听的,是就汉武帝即位之后所处的国家具体形势而言的。其时,经过“文景之治”,西汉正处于政治形势稳定、国家比较强盛的时期。因此,董仲舒以古喻今,要汉武帝在治理国家中,检讨前朝执政的利弊得失,或损或益,只在政策上进行一定的调整,而不可有大的剧烈变革。因为,刚执政的汉武帝其时只有17岁。接着,董仲舒就提出了“举贤良”、“明法制”、“建太平之道”的策略。董仲舒除了在谈到禹继舜“其道同”有错误以外,其余的话没有大错。

“天不变,道亦不变”这个观点,在近代不断遭到批判的原因,同“形而上者谓之道”遇到的情况一样,都是近代人对中国古典哲学名词、术语的不理解,产生了历史隔膜而造成的。我们要正确地介绍中国古典哲学,就不能不面对这些情况而给予正确的解释。不然,就会给人们正确地研究中国古典哲学,了解其博大精深的哲学理论造成不必要的障碍。“天不变,道亦不变”,并不是董仲舒的创造,而是中国古典哲学中一贯的学术观点。其意思是说,只要天地之间的自然万物存在,自然规律亦就不会改变。

为什么人们对中国古典哲学中一些本来是正确的、甚至是博大精深的哲学理论观点,总是要作出一些错误的理解和诠释,并进而进行批判呢?这当中虽然有着很多复杂的原因,但最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自周文王篡改中国古典哲学经典用作卜筮以来,历经3000年的误传、误信,直到今天,人们仍然不能够认识、没有承认《易》经原本是中国古代的哲学经典。当然,也就更不知道《易》经是先有卦画哲学传承系统,到了文字产生之后,才又加上文字注释的历史事实的。正因为人们一直将64幅卦画认作是作为卜筮用的,就不去从哲学的角度对它进行研究。不从哲学的角度进行研究,自然也就很难懂得为什么《易》经首立《乾》《坤》两卦以为统摄卦画的总纲,为什么要以“天”、“地”、“人”、“时”作为立卦原则等重要理论问题了。由此,也就不知道中国古典哲学中所指的“天地”或简称之“天”是代表什么,“道”之所指的确切含义是什么。在这种情况之下,往往是以望文生义的主观唯心想法,去解释古典哲学理论,这样,产生错误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我们在前面已经谈到了《易》经中“天地感而万物化生”的观点,也谈过了以“天”、“地”“、人”、“时”而立卦,以及取象喻理以言事物变化规律的问题。那么,在中国古典哲学的相关论述中,就会很自然地将“天地”、“乾坤”作为自然万物的一个代名词来用,有时为着语言的简练,就干脆用一个“天”字代指自然界。我们也已经说过,在中国古典哲学理论中,“道”就指的是哲学、自然规律。如此,只要自然万物存在,自然规律也就存在,这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唯其如此,《易·系辞》就说:“《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乾》《坤》成列,而《易》立乎其中矣。《乾》《坤》毁,则无以见《易》;《易》不可见,则乾坤或几乎息矣。”这就是“天不变,道亦不变”的理论根据。《易》经之外,与此相同的论述是很多的。如《管子·形势》曰“:天不变其常,地不易其则,春秋冬夏不更其节,古今一也”;《荀子·天论》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批评者或以为:讲“天不变,道亦不变”,那不成了宣扬“停止”的论点了吗?对于这样的认识,我们也可以反问一句:哲学理论中所讲55的客观自然规律如果是变化不定的话,我们为什么还要学哲学?为什么还要研究和掌握自然规律,并以其指导我们做事业?

在这里,我们来说一个曾经发生过的事:我国北方有一个地方叫坝上地区,该地区一年当中无霜期只有90天左右,过去只能种些土豆、莜麦之类成熟期短的农作物。为了夺取粮食作物的高产,有些人就想在此种杂交高粱和杂交玉米。而当时培育出的杂交高粱种子中“,鹿邑歪头”等,生育期为120天以上;中熟种如“晋杂五号”等,生育期为110天左右;生育期最短的“同杂二号”也为100多天。而杂交玉米种的生育期,一般都在120至130天之间。这种强行“推广”高产作物的结果是颗粒无收。于是,坝上农民编了顺口溜说:“一开春在地里挖碗碗,到秋天收一片甜秆秆!”“挖碗碗”指的是挖窝点种,“甜秆秆”指的是不能成熟的青玉米、青高粱秆子。改革开放以后,农民自己学科技,用塑料薄膜覆盖提高地温,一些成熟期较长的农作物,在坝上也照样能种了;在天寒地冻的季节,塑料大棚里也生长着各种蔬菜。这并不是客观规律有了改变,而是人掌握客观规律、顺应客观规律办事的结果。

这样的事例,在全国到处都有。它说明,只要地球自转轴与黄道倾斜交角不变,地球绕太阳公转的轨道不变,地球上具体地方的长年温度和季节也就不会有多大改变;不同的农作物成熟期,一般情况下也是不会有太大的改变的,它必须在适合生长的条件之下,才能很好地栽种并得到较好的收获。我们在大的“天不变其常”的情况下,在小范围之内,人工营造一种符合农作物生长规律的具体条件,才能收到应有的效果。不按客观自然规律办事,而凭着自己的主观意志,恐怕是行不通的。

“天不变,道亦不变”,作为一种哲学命题,它是正确的,没有错误。我们并不能因为董仲舒说过这句话,就不敢肯定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