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健脑丸如何吃出补肾丸的药效来(4)
范太太不住的点头,又问:“最近我要烧香的话,应该往哪边走呢?”
许老吉答:“太阳打东边出来,脸朝东,举目可见光明,最好是东边。”
“东边?”
“北边是玉佛寺,南边是龙华寺,西边是静安寺,东边只有城隍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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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克服药后出现腹泻症状,关壹红觉得不对头,跑去药铺问了伙计,才知道老郑把药给换了,气得她真想一刀劈了这个臭男人!她冲进诊所,拍桌子质问老郑是何居心?为医者心术不正,不救人也罢了,反倒害人!
郑二白不慌不忙地反问:太太,我倒想问问你,他患的是失忆症,你给吃羊霍做什么?
“什么羊霍?”
“你别装。”
“我真不知道!羊霍是什么?”
老郑告诉她,“霍”就是睾丸。见媳妇一脸茫然,心里稍许安慰,看来她是真的不知道。不过老郑依然做出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诘问起来:
这不是补脑,这是壮阳!你给他壮阳干什么?你应该给我壮阳才对啊!
媳妇,你有何居心、有何目的、有何企图?你倒说啊!
“我……”关壹红心虚气短,喃喃道,“我从书上抄来的,我又不知道羊霍是派什么用的。”
“现在知道了吧?以后少自作聪明,给他乱开药!我提醒你,他已经不是你的老相好老情人了,是新四军战士。他有他的组织。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人家组织会找你算账的!”
见关壹红不敢言语了,一个劲儿点头,老郑暗暗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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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庙在老城厢的东片,就在方浜路河南路以东,平日里香火旺盛,最热闹的就是过年和元宵节,有庙会。还有清明、冬至、中元节的“四司出巡”,搞得像狂欢节大巡游,堪称“鬼魂大派对”。
范太太特意挑了个平常日子,和丈夫一同前往,两名特务跟了一个,另一个在家里留守,顺便照看一下婴儿。
范太太没有进香火鼎盛的大殿,找了一冷清的偏殿,特务要跟着进去,被范太太拦住:“老方,千万别进来。你身上揣着家伙呢,城隍老爷要不高兴的,咱们不是白来一趟?”
特务想想也是,就说:“那行,我在外头,你们快点。”
夫妇俩进去了。
一个小道士低着头,提着一桶水拿着块抹布,要往里进,“站住!”被特务拦下。
“干什么?”小道士怯生生地问。
特务把七十六号的派司晃了一下,也不解释,动手就抄身,确定小道士身上没带武器,就让他走了。
小道士正是阿来所扮。他进入偏殿,假意打扫,就见范家烨夫妇双双跪倒在蒲团上,对着城隍老爷的金身泥塑喃喃自语,连连磕头,遂从背后靠近……
他穿着双窄口布鞋,其中一只鞋底就绑着一根竹签,尖头朝外,非得低头细看才能发现。
这根竹签,被许老吉放在一酒坛里,用毒药浸泡了整整一年。竹是植物,表面有细微的气孔,可吸收。用它来行刺,不用扎多深,见血就行。
阿来的一只脚慢慢抬了起来,对准范家烨翘起的屁股,准备踢过去——
偏偏这时候,一名上了年纪的道士,从偏殿内的一个房间走了出来,阿来慌忙把脚收回来,继续打扫。
老道士看了阿来一眼,觉得眼生,上前问道:“你是……”
阿来忙道:“师傅,我是新来的,打杂的。”
老道士问:“是露香园的顾老爷介绍的?”
“哎,哎……”阿来随口应着。
“正好,你跟我来一趟。”
阿来无奈,只好跟着老道士走了。
挺好的一次机会,就这么白白地溜走了。阿来好不沮丧,不过这一趟还小有收获。离开城隍庙后,阿来一路尾随,发现范家夫妇没有回赫脱路的家,而是去了福开森路的一家诊所:钟氏诊所。
钟氏诊所主治各类失眠症,范家烨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焉能不失眠?
老郑决定去拜访老钟。其实按他俩的关系,“拜访”这个词反倒显得生分。等老钟下班,老郑带来点酒菜,就在诊所里,关起门来喝。
郑二白把自己收留秦克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说:“我不瞒你,你有个姓范的病人,是那边的叛徒,现在有人要他的脑袋——”
老郑竖起四指,代表“新四军”。
老钟皱了皱眉头,“这个人每次来都带着保镖,挎着枪,而且他说话十分谨慎,病情以外的话一个字都不漏,我就估计他有来头……”
老钟往前凑了凑,推心置腹:“老郑,咱们是医匠,不管天下谁当家,咱们不问政治,就埋头看病人,唯有这般才能安身立命。你怎么就卷进去了?”
郑二白长叹一声:“说来话长,我现在就像那葱油饼里的葱,已经卷到面团里去了,你还能把它一根一根剥出来吗?话又说回来,咱们是医匠,可也是中国人,新四军是打鬼子的,七十六号是帮着鬼子为虎作伥的,咱们心里不能没有一杆秤,至少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吧?”
老钟默然了片刻,点了点头。
按照秦克的安排,老钟收拾东西去乡下暂避,诊所门口贴出告示,说乡下有急事需要处理,暂别数日,望诸位病家谅解。
临走前他给范家打了个电话,推荐郑氏诊所的郑二白接替自己。范家烨并未起疑心,他跟太太商量了一下,同意郑二白上门。
陌生的地方尽量少去,陌生的人尽量少见,非见不可的话,尽量安排在家中。这是范家烨给自己定的三条规矩。
上门的前一夜,秦克担心郑二白又把事情搞砸,跟上次接头那样,接头失败了可以重来,可上门杀范家烨,只有一次机会,绝不会有第二次。
他再三叮嘱,别害怕,你是医生,你上门是为病家做治疗,不管老许他们成功与否,你只管做你的,万一功亏一篑,也跟你没关系。我们既消灭叛徒,也要确保你的安全。
郑二白哼了一声,看了秦克一眼:“你说得倒轻巧,我能信你吗?”
“为什么不能信呢?”秦克反问。
“那年我和我太太上北平度蜜月,你也是这么忽悠我的,结果你在汉医馆里扔手榴弹,警察抓的却是我!你还记得吗?”郑二白开始翻老账了。
秦克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
“你说你,该忘的统统忘掉,不该忘的全都记着!幸亏当年我没借钱给你,否则你一句‘想不起来’,我岂不成了冤大头!”
“你有完没完?”关壹红插话,“人家好心叮嘱,你好好听着,明天可不是玩过家家,真刀实枪的!”
夜里熄灯,夫妇俩躺地铺上,老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想自己也是经历过大场面的——好几次被人用枪指着,好几次死里逃生。可那都是突发事件,事先没有思想准备。但这次不一样,就在明天,有人要当着自己的面,去杀死另外一个人,甚至不止一个呢!
唉,不想了,不想不烦,越想越烦。
还是想点别的吧……
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了,往关壹红腰部以下摸去。
“干吗你?”关壹红也睡不着。
郑二白小声:“自打他住进来,我们好久没那个了……”
“你疯啦?”关壹红指指布帘。
“睡着了。”
布帘那头,躺在床上的秦克其实没睡着,一听,忙应景地打起“呼噜”来。
“你要我当着他的面,跟你做那个?”关壹红眼睛瞪得老大,又羞又气,“郑二白,我看你是昏头了,发烧发到三十九度八!”
“他又看不见……”
“去去去!”关壹红挥挥手,赶小鸡似的。
老郑悻悻道:“你说我这不是引狼入室吗?连正常的夫妻生活都没法过,还要出生入死帮他去锄叛徒,你说我图啥呀?”
“不图啥,就因为你也是中国人。”
“大道理我也会说,明天去冒险的可不是你,是我。”
关壹红不耐烦了:“烦死了,你想做就做吧!”
她四仰八叉朝天一躺,跟一只就要进烤炉的鸭子似的。郑二白身体动了动,却泄了劲儿。“算了!把精气神攒着,留到明天吧。”
郑二白翻过身去,背对她。
关壹红从后面抱住丈夫,安抚他:“别瞎想了,明天一定会顺顺利利,我会在外头配合你的。”
老郑翻过脸来:“你别瞎掺和,有你什么事?”
“不告诉你,明天你就知道了!”
夫妇俩相拥而眠。布帘那头,秦克眼睛睁着一直在听,陡然涌起一丝惆怅。
曾几何时,这个女人属于我;而今时过境迁,她已为人妻,老天爷却偏偏把我安排在她身边,让我一幕接一幕地看,想中途退场都不行。
老天爷,你他妈高级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