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做一个英国绅士
素食主义的信仰在我心中与日俱增。萨尔特的书激发了我研究饮食的兴趣,我遍寻关于这一话题的书籍,并买下来认真阅读。霍华德·威廉姆斯的《饮食的伦理》是一本“人类从古至今饮食文献的传记史”,意在引述所有的哲人先知,上到毕达哥拉斯和耶稣,下到现世的人物,都是素食的。安娜·金斯福德医生的《饮食佳法》也是一本引人入胜的书。埃里森医生写的关于健康和卫生的作品也大有用处,他还提出了一种基于限制病人饮食的治疗方案。作为一个素食主义者,他给病人开的饮食清单也是严格素食的。读了这么多著作以后,关于饮食的探索成为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这些探索原来是出于健康的考虑,后来则更多是出于宗教这一终极目标。
但是,朋友从未停止担心我。他对我感情深厚,并坚持认为,如果我坚持不吃肉,不只会体格较弱,还会因此无法融入英国社会而变得一无是处。当知道我对素食主义的书籍开始感兴趣的时候,他担心这些研究可能会搞乱我的思维,而我也会在这些探索中浪费生命,忘掉本职工作,变成一个狂热分子。因此,为了改造我,他做了最后一次努力。有一天,他请我去剧院看戏。开演之前,我们一起在赫尔本饭店吃饭。自从离开维多利亚酒店之后,我还是第一次去宫殿一样的大饭店。在维多利亚酒店待的那段时间也对我毫无帮助,因为我每天都稀里糊涂的。朋友带我来这里,是因为他觉得,出于礼貌我可能不会问那么多问题。当时我和朋友在一个很大的桌子上拼桌吃饭。第一道菜是一个汤。我很想知道汤是什么做的,但是又不敢问我的朋友,就把服务员叫了过来。我朋友看到了,隔着桌子就开始非常严厉地质问我。我犹犹豫豫地告诉他,我只是想问下,这汤是不是素的。“在这么庄重的地方问这个,你真是太不懂规矩了,”他很激动地说,“如果不懂得怎么举止得体,你最好还是走吧,去别的地方吃饭,然后在外面等我。”于是,我高高兴兴地离开了。那附近有家素食餐馆,但是关门了,所以那天晚上我没吃饭。我和朋友一起去了剧院,他对我刚刚闹的一摊子事只字未提,当然,我对此也没话好说。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为此争执,对我们的关系毫无影响。我当然知道,他这样做纯粹是出于对我的爱护,而且尽管我们的想法和做法有很多分歧,我对他仍然是非常尊敬的。
但是我觉得,为了让他放心,我应该做一个守规矩的人。我开始积极地打磨自己,为了弥补素食带来的问题,我开始寻找其他可以融入文明社会的方式。为了这一目标,我开始学习做一个英国绅士,这也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从孟买带来的衣服,在英国穿,我觉得有点不合时宜,于是又从陆海军商店买了一些新的。我还用十九先令买了一顶状如烟囱的帽子,在那时已经算是非常昂贵了。我仍不满足,还在伦敦的时尚中心——邦德大街买了一套价值十镑的晚礼服,让我善良好心的哥哥寄了一个双层金表链给我。佩戴现成的领带是不体面的,为此我学会了自己系领带。在印度,镜子属于奢侈品,只有在家里的理发师给我理发的时候才可以用。在这儿,我每天都要花十分钟时间照镜子,看看领带系得对不对,头发是不是时下流行的发式。我的头发很硬,每天都要经过一番努力,才能梳到合适的位置。帽子摘下来戴上去的时候,我总是不由自主地用手去梳理头发,更别提和一些文人雅士待在一起时,我的手还总是做一些显示文明的举动。
似乎这些还不够展示我的绅士风度,我开始注意到其他的一些细节。我听说,身为一个绅士必须学习跳舞、法语和演讲。法语,不只是邻国法国使用的语言,还是欧洲大陆的通用语言,而我非常想去欧洲大陆旅行。我决定报班学跳舞,还交了一个学期三镑的学费。我三周之内上了六节课,但是完全说不上学会了任何有节奏的动作。我完全跟不上钢琴的节奏,总是踩不准拍子。我该怎么办呢?以前有个寓言,说的是一个隐者为了消除鼠患,养了一只猫,为了给猫喝牛奶,又养了一只牛,然后又找了一个人看管这只牛,如此下去,没完没了。我的野心就和这隐者一样没完没了。我认为自己应该学习小提琴,以培养对西方音乐的鉴赏能力,为此花三镑买了一把琴,以及其他一应物品。我又请了一个老师教我演讲,并预付了一基尼的学费。在老师的推荐下,我还购买了贝尔的《标准演讲技巧》作为教材,开始学习皮特的演讲稿。
正是贝尔先生的书给我敲响了警钟,我终于醒悟了。
我对自己说:我又不是要在英国生活一辈子,学习演讲的用意何在呢?跳舞和我是不是绅士有什么关系呢?即使在印度,我也可以学习小提琴啊。我是一个学生,应该继续努力学习,取得律师资格。如果我的品行让我够格称为绅士,那当然最好,如若不然,我还是早早忘掉这个目标吧。
这个想法一直萦绕心头,于是我给演讲课的老师写了一封信,告诉他接下来的课我就不去上了,并请求他的原谅。我只上了两三节演讲课。我还写了一封类似的信给舞蹈老师。我亲自去找小提琴老师,请她帮我把小提琴卖掉,卖多少钱都可以。她对我很好,于是我把自己醒悟的过程说给她听。我决定彻底改头换面,她对此也很赞赏。
我沉迷了大概三个月,对衣着的讲究更是持续数年。但是接下来,我就开始投入学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