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扬娜拉
——赠日本女郎/徐志摩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
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沙扬娜拉!
·作者简介·
徐志摩像
徐志摩(1897~1931),浙江海宁人,中国现代著名诗人。1915年考入北洋大学预科班,次年入北洋大学,再次年转入北京大学政治学系。1918年,诗人转入美国克拉克大学,第二年转入哥伦比亚大学研究院,一年后获硕士学位。1920年,入伦敦剑桥大学当特别生,开始新诗创作。1922年3月,诗人与前妻张幼仪离婚,10月回到上海。1924年,泰戈尔访华,诗人作为陪同及翻译与泰游历各地,并随泰一同去了日本。同年诗人应胡适之邀任北大英文系教授,不久结识京城社交界名流陆小曼(她已为一名军人的妻子),两人很快坠入爱河。1926年,二人举行了婚礼。此后诗人一方面继续在大学教书,另一方面和胡适、闻一多等人创立了“新月社”,创办《新月》杂志。1931年1月,诗人主编的《诗刊》创刊。同年11月因飞机失事英年早逝。这次飞行旅途事务包括看望病中的妻子和赶场听林徽因的讲座。
作/品/赏/析
《沙扬娜拉十八首》曾编入《志摩的诗》,中华书局1925年版。1928年8月新月书店重印时作者删去前17首,仅留最末一首,题作《沙扬娜拉一首》(赠日本女郎)。
这是组诗中的最后一首,写于1924年作者随印度诗人泰戈尔访日期间。这是一首赠别诗,也是徐志摩抒情诗中的“绝唱”,向来为人们所传诵。
在徐志摩的诗里,这是一首上选之作,甜津津的,倒真有点苏曼殊的味道。
这首小诗韵律和意象都很贴切自然,起句好,结句更有余味。论者常说徐志摩西化,就这首诗来看,却婉转温柔,一声“珍重”三次低回,有小令之感。柔情在这诗里,可说是恰到好处,过此就真的纤弱了。
这首诗免于西化,不仅在韵味,也在句法。全诗五行,没有主词,没有散文必需的联系词,没有累赘堆砌的形容词,更没有西化句中屡见的代名词:转接无痕的手法是地道的中国传统。
诗人在短短的五行诗句中,表现了对日本女郎依依惜别的深情,并塑造了一位性情温柔、形神毕备的日本女郎的艺术形象。
这首诗以其简练的笔法,给读者留下较大的想象空间。开头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表现诗人对日本女郎柔情蜜意的深深眷恋。这位日本女郎在与诗人分别之际,似有不少话想说而又羞于启齿,于是含情脉脉地低头鞠躬。那种欲言又止的举动,正表现了日本女性的贤淑、温存与庄重。同是写离别,日本女郎与诗人告别,毕竟不同于中国女子与情人的告别,对作者自是别有一番情趣,所以诗人感慨系之,对此记忆犹新。
第二句用一个比喻“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以水莲花在凉风吹拂下的颤动作比,为了突出其柔媚的风致,进而刻画女郎的娴静与纯美。但要看到,这句诗表面上写这位女郎的体态弱不禁风,其实是衬托女郎在离情别绪的内心痛楚,气氛孤单凄凉。通过这一比喻,读者的想象力即可超出现实的空间,飞翔得更加高远了。
“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女郎把内心复杂的情感化作一声声的“珍重”来表达自己对对方难以割舍的爱慕敬仰之意。
通过语句重叠,平凡而韵味实足,正如第四句所写“那一声珍重里有蜜甜的忧愁”。
诗人在品味这一声声“珍重”里所包含的“蜜甜的忧愁”后,以“沙扬娜拉”这一平常然而诚挚的告别词结束,不仅是点题,而且通过这包含着复杂情谊的语调,把女郎声声嘱咐,殷殷叮咛的眷念心情传达出来。这句“沙扬娜拉”是深情的呼唤,也是美好的祝愿。
这首诗十分微妙而逼真地勾勒出送别女郎的形态和内心活动。短短五句,既有语言又有动作,更有缠绵的情意,寥寥数语,而形象呼之欲出,充分显示了诗人传神的艺术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