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上海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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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时代骄子的成长路线图(6)

想一千元钱了此血案?

杜月笙真为老外的小气感到好笑,你他妈的当是死了一头牛啊?你也不看看外面的行情,那汹涌澎湃的人群激情,是你一千元钱能解决得了的吗?不过,从老外过去的作为上看,如今能答应给个一千元钱,已经算是很大方了。既然你老外表示了诚意,那我也表示一下我的诚意,杜月笙拍着胸脯说,由他个人出手,再加一千五百元。

范尔迪笑了,看来,这也离解决问题的资金方案越来越近了。为了促成这事,老范提出,由他出面,叫法商电车公司再出一千。

资金问题解决了,下一个节目是如何搞定吴同根遗属。这样的办法,杜月笙多的是,手下的那群喽啰,平时都是软硬兼施的高手,何况手中还握了三千五百元钱呢。吴同根一妻九子的思想工作很快就做通了,第二天,这一家人在报上登出大幅启事,感谢杜月笙“仗义勇为,解囊相救”。之后,这一家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上海(史载:被迫离开)。

现在到了该结账的时候了。杜月笙为这件本来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花了一千五百元,他买到的是被害者家属用登报方式表示的感谢,结果在舆论上他变成了维护中国人权益的“民族英雄”。他划得来吗?对他这样一个身份的人来说,太值得了。黑道上的人,不缺钱,最缺的就是那个东西——美名。他的手段玩得漂亮吧。范尔迪也笑了。他花了政府的一千元,平息了一场即将爆发的大台风。相当于在台风眼即将登陆之际,地方政府在台风眼上放了一炮(政府放炮费用一千元),这场台风就给彻底地灭了,对于一个政府来说,实在是太划算了。

翻翻当时的报纸,作者我发现,杜月笙玩的这类“游戏项目”还真不少。

某地发生灾害,杜月笙发起赈济,报纸上随即登出相应的募捐启事,后面必定署上“发起人杜月笙等谨启”的字样。某处工人罢工,杜月笙亲自出马送钱表示支持或慰问,报纸上必然会出现以工人的名义刊出的鸣谢他杜月笙的启事。

杜月笙把这个时代玩得团团转。用历史老师的话说,杜月笙骗得了一些善良人们的信任。不管后来人如何评论,从实际结果上看,不能不承认,在社会舆论的这个层面上,杜月笙这人玩转了一个平常人几乎不可能玩转的动乱时代。这要是写成《基督山伯爵》或《飘》之类的小说,这个主人翁一定是一位让读者想不深思都难的形象。然而,对于杜月笙来说,玩这些事,就像玩赌局一般,这点小事,只不过是小玩玩;下面的事,才是玩大的,才算得上玩一场略微惊心一点的大赌局。

喜欢玩牌的人对一种纸牌游戏应该不陌生:梭哈。这是一种非常刺激的游戏,它不仅考验玩牌者的出牌技巧,更考验玩牌者对局面的掌控力。毫不夸张地说,在时局的“梭哈”中,在杜月笙绝对是一个高手,一个敢于在时局大浪中弄潮的人(广告用语:政治时局的冲浪运动员)。

我力争用最短简的语言叙述一件在1925年5月15日发生的一件事。这一天,上海内外棉七厂(现上棉二厂布机间)的工人群众,向万恶的日本资本家发起“讨薪”活动,就是要求发放老板拖欠的、本应该属于工人的工资,工人的正当行动,遭到罪恶的日本资本家的残酷镇压,其中,年仅20岁的青年工人、共产党员顾正红被杀害。

无论什么时代背景,讨薪都是正当行为。别人为你家干活了,你不给钱,反而还杀人,道理上说得过去吗?这就是野蛮行为,用法律的角度来表述,属于犯罪行为。总之,日本老板的野蛮行为,把上海各个阶层的人——穷人、富人、白领、政府中的中国官员、共产党人——一下子全都激怒了。

上海学生首先采取了行动,召开顾正红追悼大会。

人家家里死了人,开个追悼会也应该算是正常的事吧,无非也就是参加的人数多,身份有点特殊,大多是学生。然而,英租界当局不那么认为了。不论他们是怎么想的,结果是,英租界当局出动人手,逮捕了数名参加追悼顾正红大会的学生。

死了人,开个追悼会,还遭到你们逮捕,这天下还有公理不?这就从道理上无论如何说不过去了。有一个重要的组织决定参加进来了——中国共产党。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5月30日这天,工人、学生呼啦啦组织成三千人的演讲队,上街头演讲。繁华的南京路上,到处是演讲的人群,游行的队伍。演讲队的诉求有两点:1.释放被捕学生;2.你们这样的做法,是暴行。

英租界当局采取了强硬的措施:出动大批武装巡捕(今天叫武警),进行镇压,主要工作是逮捕学生。最早遭到逮捕的,是南京路老闸捕房附近的一群学生。中国人讲求骨气,还就不怕你逮捕。这或许跟西方人讲求功利的观念不同。听说老闸捕房那里捕人了,人们不是立即从那里跑开,更不是躲在家里不出门,而是一个劲地往那里涌。这情景应该是把英租界当局搞疯狂了,因为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是向着这些聚拢来的人群开枪。

开枪!是的,你没有看错,我也没有写错。当场打死十三人,伤数十人。

这件事,在历史上有个专有名词,叫“五卅惨案”。困难面前,枪弹面前,中国共产党没有退缩,而是成立了一个联合会的组织,叫“工商学联合会”,在全上海实行罢工、罢课、罢市,史称三罢斗争。

在杜月笙面前,上海的时局已经变成一个接着一个巨大的政治浪潮。在这样的形势下,可不可以置身于这个政治浪潮之外?杜月笙的政治干将张啸林认为完全可以。他给出的答案是:1.英国巡捕打死中国人,自有中国的官府与英国的租界当局办交涉。我们当然可以不管、不闻、不问,坐在家里喝喝香茶,吃吃糖醋排骨,咪点小酒酒好了。2.我们住在人家的租界内,那就得受人家管。犯不着为邻居的事,得罪我们的“物业公司”。3.我们和外国人的良好关系,那是费了N多的心机,花了大量钱财才得以建立起来的,不必为了与我等毫不相干的事,得罪我们的外国朋友。

杜月笙,可能是站得更高吧,因为他看得更远。用我们这里乡下人的话讲,他比别人多长了一只眼,他长出来的那只眼叫后眼。他看得是如何一个高远的呢?他的态度与处理方案与张啸林恰恰相反。他到底是如何一个看法,我来试着做一个解读。

五卅惨案已经激起一股怒潮,就像大海中突然出现的巨浪一样。你乘坐的船,在这个大海上航行,面对铺天盖地的大浪,你当然可以躲到你的船舱里去,但是,如果人人都这样做的话,这艘船必定被大浪吞没。那么,顺势而动,见机行事,在风浪之尖取得这艘船的控制权,那就是利用别人的风险,花小钱办自己的大事了。下面来看杜月笙具体是如何玩起来的。

杜月笙把张啸林等人的反对意见丢在一边,亲自参加工商学联合会组织的某些活动,捐出一些款项,作为活动的经费。不要小看了经费啊,无论什么组织,有经费才能玩转各种各样的活动。就如人要吃饭,才有力量干活一样。同样是人,没有吃饭的人,是很难跑得动路的。注意,杜月笙的玩法是幕后捐经费,而不是走上街头带头搞演讲。他的这套做法还真是耐人寻味。是不是类似于风浪中一艘可能颠覆的船,为了得到这艘船,或这艘船上的物品,他派人从空中送来了油料?

工商学联合会向当局提出了十七项条件。杜月笙没有立即举双手赞成,但他也不完全反对,他有自己的主见。他对其中的六项——释放被捕人员、抚恤、道歉、取消印刷附律、取消码头捐、收回会审公廨——表明了明确的支持态度,鲜明地表示了自己同意的观点;而对其他的款项(“惩凶、交出主使开枪和开枪凶手论抵”、“取消领事裁判权”、“永远撤退驻沪之英日陆海军”),不是坚决地反对,而是避而不谈。

为什么他会是这样的玩法?

杜月笙这样做,并不孤单,因为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跟他站在一起。很多喜欢历史的同学都知道这个人,当时上海总商会会长虞洽卿。这两人之所以持这样的主张,其中的原因,用一句他俩自己的话,可以打个结,“以风潮不再扩大、交涉早日结束为宗旨”。(史家评论:对“五卅”运动抱消极态度。)

这样的玩法,今天叫“不把事情闹大”,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应该说这符合这个阶层的心理。闹大了,洋人那边不好交代,工人这边也不好办。而当事情闹到一定程度时,他们把这个运动在一定程序上控制起来,在洋人那里能显示他们控制下层工人的能耐,在工人这里也好显示他们能在洋人上层办事的能耐。所以,与完全撇开档的张啸林比,杜月笙、虞洽卿就聪明N倍了。

在这样政治性高度敏感的大潮中,杜月笙没有跟这股大潮对着干,没有因为跟洋人扯不开的关系,而站到五卅运动的对立面去,可见,他是一个聪明的人。而张啸林却相反,后来,日本人杀到上海时,张沦为汉奸。(这是后话,暂且客串一下。)或许可以看出,张啸林做不大,与他太过于倚重洋人多少有关联。

杜月笙顺潮而为,不但维护了自己的地位,而且在大潮中还巩固了自己的地位,在工人中、在洋人中同时抬升了自己的形象。牛人吧,两边同时搞,两边同时都获利。如果跟后来一些汉奸之流的人相比,他确实与他们有很大的不同,那些汉奸甚至根本就不是在他一个级别上PK的。

切入一次大的工人运动,只能算是出出风头,显摆显摆,树立形象而已,而控制整个工人队伍,让上海80万工人成为自己平台的一根柱子,成为自己手中的力量,成为自己赌博机上的筹码,这才是杜月笙真正的目标。他将如何玩转上海80万工人大军的呢?

下文接着看。

这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年头,是一个真正有野心的人,今天叫有事业心的人畅游梦想的时代,这样的人,你也可以形容他们为心怀天下。五卅运动那汹涌澎湃的气势,给杜月笙一个极大的启示:上海滩的工人达到80万,这是一支巨大的力量;要是这支力量能为我所用,那么在上海滩,就像玩一场规模宏大的赌局一样,手上握有一堆力量巨大的筹码了。如何才能达到心怀天下的目的呢?杜月笙迅速定位了自己要做的第一件:寻找能在政治舞台,具体说,能在工人运动重拳中发力的干将。提示一下,这样的人,不是黑道上的人,而是在工人队伍中走在前排的政治新星,也叫红道的人。不同道的人,能最终纠合在一起吗?请看杜月笙的玩法。

杜月笙从两个方位着手这项重要的工作。1.用“利诱法”,拉一些工人当自己的徒弟;2.在工人运动中安插自己的手下,帮助他们、促使他们变成工人运动的骨干成员。

有一个人要走上前台。大家可以用一种鄙睨的眼光看一眼这个正在走台的人。这位叫陆京士,他将成为杜月笙手中一颗重要的钉子,一颗钉进工人运动队伍的钉子,成为杜月笙操纵工人运动的一个有力助手、得力的杠杆。

陆京士,江苏太仓人。毕业于上海法学院,1924年通过公务员考试,进入上海邮务管理局,从事邮务生工作。在政治上,他积极要求进步,1925年,加入中国国民党。这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用老师的眼光来评说,是一个积极要求进步的人;用社会学家的眼光来评说,是一个权力欲极重的人。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在“邮务生协会”,陆京士混过一阵子,没混出啥子名堂。“四一二”事变后,作为国民党党员,他积极地排斥邮务工会中共产党的力量,夺得了邮务工会的领导权。

他在工会里一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阴谋手段传到了杜月笙的耳朵里。此时的杜月笙正在一个劲地寻找一些能达到翻脸不认人这种高超黑心肠境界的特殊“人才”,一听到陆京士的事,连忙向身边的人夸道:“邮政局那一帮青年朋友真了不起!”接下来,杜月笙故意让自己这番赞扬的话通过手下人传到陆京士的耳朵里,试探陆京士的正面反应,同时派出人手搜集陆京士的档案材料。资料显示,这正是自己要寻找的那类人才。经过一番吹风之后,杜月笙这才要手下向一位与陆京士有关系的人正式传话:“杜先生想见见京士兄!”

杜月笙弄人才的手腕很是特别,对不?不是派人直接跟对方说:你来我这里谈谈,我想聘用你。而是通过关系人来传话。有身份的人,那些想显示、抬高自己身价的人,是不是喜欢这样的玩法?值得玩味。杜月笙这样玩陆京士,同时还达到了另一个目的:

试探陆京士这种有国民党党员身份的陌生人对自己这种黑社会身份的人的反应。这就是传说中的一石二鸟招。

听到这个消息,陆京士立即选了一个黄道吉日,来到杜公馆拜访杜月笙。杜月笙是什么人?那就是上海滩相当兜得转的人,在蓝领、白领中,特别在金领层,拜杜月笙为老头子的,那也就多了去了。结交了杜月笙,对于像陆京士这种一心想往“高处”走的人,那好处简直就多得没法说。

为了表现出自己求贤若渴的态度,一听到通报,杜月笙立即亲自走到大门前迎接。(野史上是这样说的,具体情况待考证。)两位陌生人虽然从来没有谋过面,没有打过任何的交道,而且身份完全不同,然而却一见如故。相谈之时,互相吹捧,对于时局,对于工人运动,有着抒不尽的热心,有着无数的衷肠。政治新星碰到黑道大腕,能不互相闪耀闪耀吗?在这些装饰漂亮的地方,你们俩就互相闪光,弄得“豪壁”生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