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宝镜耀明辉 玉软香温情无限 昏灯摇冷焰 风饕雪虐恨何穷(4)
萧玉恐怕触怒,不敢相强,只得返坐原处,望着瑶仙,静候发话。等了一会儿,瑶仙仍是面带笑容,回手倚着椅背,娇躯微斜,面对面安闲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萧玉见她今日哀容愁态全都扫尽,目波明媚,口角生春,似有无限情愫含蓄在内。不由越看越爱,心痒难搔。早知不会见怪,深悔适才胆小退缩,将机会错过,未得稍微亲近,略解多少相思之苦。
萧玉正打不出主意,借甚机缘二次发动。瑶仙见他呆望,嫣然笑道:“你想什么?我有哪点好,值得你这样爱法?”萧玉闻言,心花怒放,赔笑答道:“姐姐,你玉骨冰肌,灵心慧质,我想天上神仙也未必有你这样美丽,怎叫人不爱呢?”瑶仙见他口里说着话,手却悄悄伸将下去在拉坐下椅子,似想挨近,笑道:“呆子,你拉椅子做什么?要坐过来,就大大方方把椅子搬过来,莫非挨得近些还有甚好处么?”萧玉吃她道破,不由脸上一红,乘机涎脸笑答道:“好处多呢,我得和姐姐稍微亲近,死也甘心,便叫我做神仙我都不换。我跟姐姐同坐一起吧。”随说随又起立,走向瑶仙身侧,一面留神觑着瑶仙面色喜怒,一面移坐过去。瑶仙所坐靠椅本宽,可容二人并坐。萧玉玉肩相并,息胜吹兰,目觑瑶仙并无怒容,自觉心口怦怦乱跳。正待再进一步,回手挽肩相偎相倚,瑶仙只将身子微侧,人已轻巧巧离座而起,笑道:“少爷,这把椅子好,我让你如何?”萧玉慌不迭伸手想拉时,瑶仙一偏身转向椅后,手指朝萧玉脸上轻轻刮了一下道:“没羞的东西。”萧玉猛觉一股温香自瑶仙袖口透出,不禁心中又是一荡,忙伸手一把拉住瑶仙的手腕。方觉柔腻莹滑,无与伦比,瑶仙已甩手夺开,斜睨萧玉,白了一眼,翩若惊鸿,往外屋走去。萧玉忙喊:“好姐姐莫走,我不敢了。”待要追出,瑶仙隔帘微嗔道:“我有事去,就来。又不听话了么?”萧玉忙应:“我听,我听。”接着便听履声细碎,走向别屋中去。
萧玉独坐室中,回味适才情况,直似痴了一般。心神陶醉,周身火热,通没一个安顿之处。彻骨相思,一朝欣慰,一心只盼瑶仙顷刻即回。看今夜情景,纵不能销魂真个,也必可以相偎相抱,得亲玉肌,爱她一个半够。这时任有天大的事,也都置之度外了。谁知等了一会儿,全然无信,连绛雪也不见到来。耳听室外铜漏水声滴滴,算计天已不早,家有重丧不容不归。自己一肚皮的话,一句尚未向瑶仙倾吐。当这千金难买的光阴,平白糟掉,岂不可惜?始而心焦。明知二女必在别屋,以前也曾去过,一找就到。有心寻她回来,无奈玉人难测,闺令森严,不容假借。自己又曾答应唯命是从,万一借此相试,误走了去,将她惹恼,如何弯转?想却不敢,不去又急得毛焦火燎,心旌悬悬。越等越情痴,满腹热爱无从发泄,倏地起身扑向瑶仙床上,先抱起瑶仙常睡的枕头,连亲带嗅,搂得紧紧。
似这样狂热虚爱了一阵,二女依旧一人未来。渐渐爱极生恨,在室中抓发捶胸,低骂:“狠心姐姐,害得我好苦!”不禁伤心,落下泪来。刚在酸楚难受,忽听身后有人嗔道:“好!你骂姐姐,我去告诉她去,看还对你这个没良心的好不?”萧玉大惊,回头一看,正是绛雪,三不知掩了进来,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捧着一个木菜盘。绣鞋正在手内,床上枕被也都零乱,唯恐真去告发,慌不迭将鞋先藏在怀中,忙着作揖打躬道:“好妹妹,亲妹妹,我哪敢骂姐姐?谢谢你,她刚对我好一点,你一告我,就全糟了。”绛雪嗔道:“说你没良心,还不认。她才对你好一点么?这比骂她还要可恨。”萧玉信以为真,急得一面打躬,一面慌不迭分辩道:“她对我真好极了!我怕你告,才那样说的。谢谢妹妹,成全我吧。再说,她走来听见就糟了。”
话刚说完,忽听瑶仙从别屋中走来。口喊:“绛妹,打帘子,我腾不出手。”萧玉方在惶急,绛雪笑道:“姐姐说你呆子,一点不差。也不帮我接接东西,尽说这些空话有甚用处?”萧玉才想起绛雪手里有托盘,忙即应声接过,放向桌上。绛雪随转身将帘揭起,瑶仙也用木盘托着一个小火锅和好些食物走了进来,笑对萧玉道:“大少爷,受等受等。这火锅是用鸡汤煮,现吃现下的抄手(即馄饨),外配糟冬笋、梨窝菌油、风鸡、烧腊鸭子和两盘四馕腊味。这都是妹子见我两娘母年前没心肠办年货,她私自做的,也都是你爱吃的东西。今夜我安心振起精神,高高兴兴消个好夜,补补我们三个这些天的苦。快请一同享受吧。”萧玉见了瑶仙,不由得又喜又恨,暗忖:“你原来帮着绛雪做消夜裹抄手去了,谁稀罕吃这些东西?与其这样,还不如早来一步,领你的情呢。又偏要来在绛雪后面,当着人,一定又是拿架子,连手都不能挨了。”心中怨望,却不敢现于辞色,忙说:“谢姐姐厚意。只是良宵苦短,为乐不长,是件恨事呢。”瑶仙道:“初春夜长,包你吃完回去,还来得及。今天过完还有明天,就这一夜工夫完了么?明天一黑,你就想法子自己来。好在你那兄弟虽不和你同心,准定不坏你事。我已拿定主见,不畏天命,不恤人言,好了在此,不好同走,还怕什么?不过不像你这位呆相公,只图眼前,不作长久计算罢了。我姊妹都饿了,快吃吧。”说时,绛雪已把杯盘菜碟摆在旁边八仙桌上,火锅放在当中,由木盘里抓些抄手下去,将锅盖好,斟了三杯酒。瑶仙让萧玉坐左,绛雪坐右,自己打横居中而坐。二女俱都有说有笑,高兴已极。萧玉因瑶仙虽然暂时使自己失望,话却有因。而且明日可以早来,无须候召和托绛雪先容,从此变为入幕之宾。丧事办完,便可整日厮守,设有碍难,立即相携出山,地久天长,永不分离,真是美满非常。加以旨酒佳肴,秀色同餐,不禁又快活起来。
一会儿抄手煮熟,二女先盛出三碗,续上新汤,抓些再下。瑶仙吃了几杯酒,再吃些热抄手,玉颊生春,越显娇艳。萧玉不由得越看越心痒,上面不好动手,始而试探着一点一点用脚在桌底去挨瑶仙的脚。暗觑瑶仙神色自如,仍是劝吃劝饮,纤足由他挨踏,也未移动。料定瑶仙已经决意委身相从,不再矜持,胆渐放大。又嫌两鞋相挨尚不称意,便把脚缩了回来,将棉鞋暗中褪下,轻轻踏在瑶仙脚背上,觉得软绵绵舒服已极。
萧玉手里拿着羹匙方在胡思乱想,绛雪忽然嗔道:“我为你半夜里在雪地上跑来跑去,又做消夜,却拿我当脚踏板用。总算你这位大少爷体贴人,居然肯把老棉鞋脱掉,没拿了泥脚踩我。还不缩回,莫非这两天嫌我脚没为你跑断么?”绛雪口里说话,脚仍不动。萧玉正当得意出神之际,先未入耳,到了末两句,才听出绛雪似朝自己发话。偏头一看,原来瑶仙料出他坐在一起不肯老实,早把双脚缩在椅环以内,以致萧玉错踩了绛雪的脚。不禁脸涨通红,又愧又急,又怕瑶仙生气,错疑自己和绛雪也有瓜葛。一面慌不迭偏转脚将鞋穿上,以为瑶仙必要责难,只觉无地自容,想不出说什么话好。谁知瑶仙低头看了一眼,抿嘴微笑,面上更无丝毫不快之色。绛雪也是说过拉倒,脚缩回去,便去揭锅抓抄手,更不再提前事。心始稍安。
萧玉忸忸怩怩吃完消夜,二女共撤残肴。萧玉恐瑶仙又要随出,红着一张醉上加羞的丑脸,笑向瑶仙道:“让妹子一人偏劳吧,天已不早,我还有两句话要和姐姐说呢。”瑶仙笑道:“先在桌上怎么不说?我们说话还背绛妹么?”绛雪冷笑了一声,只收拾盘碗,却不走出,意似等了同行。萧玉知话说错,又不能说出是想背了绛雪好和她亲热。一着急,越发口吃,结结巴巴,只说:“我、我……”答不出来。瑶仙仍作不解道:“你说有话,叫你说,又吞吞吐吐。再不说,我就收拾东西去了。”萧玉无法,勉强答道:“那就等姐姐、妹妹收拾回屋再说吧。”绛雪撇嘴悄语道:“这时候,顶好我一辈子不回屋,才对心哩。等我?奇怪!”说罢,掀帘自出。瑶仙也拿着残肴随同出去。气得萧玉坐在椅上,眼对着房梁直叹气,以为二女必是同回,今晚定成虚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