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剑侠传(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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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玉艳香温 秘戏花阴调鬼子 山鸣地叱 神雷天降荡妖氛(3)

极乐真人自从成道修成婴儿,早应飞升灵空仙界。一则前此收徒不慎,师徒情分太深,以致纵容造了些孽,清理门户,并许宏愿,以十万倍积修外功来补过,一日功行不圆满,不使身形成长。二则鉴于五百年道家劫运,各派群仙纷纷收徒,光大门户,着实出了不少佳材。心想:“自身功行不久圆满,数十年光阴弹指即至,本门心法没有传人,不传可惜。道家收徒原为代代相传,门户逐渐光大,善功越积越多,永无穷尽。积十万外功不如度一佳士,如自我而斩,此时便积千百万外功,也难为将来抵补。以前是为道未成时,生平太重情分,收徒太多,良莠不齐,有一害群之马,全部习染为非,所以终局不是犯规叛教,便是自取灭亡,为外人所杀,只剩一个秦渔,眼看可以传授衣钵,又为天狐所迷,失去元精,终于兵解。就不如此,论他本质也是勉强,不能承继发扬。多年不收徒弟,一半是灰心,一半也是为了美材难得之故。现时转劫人多,仙材辈出,何不便中物色两个,承受本门衣钵,也是佳事。”由此便以童身游戏人间。因是行云流水,一任缘法,并不专意寻求。多少年来,只收了两个记名弟子,衣钵传人,仍未寻到。可是人生多有特性,虽已成仙,积习犹未全去。

真人生平最喜聪慧灵秀的男女幼童,以前收徒太滥,半由于此。尤其现时各正派中,这类有根基男女幼童最多。以为自己昔年学道,下山积修外功时,已近百年,彼时异派妖邪尚无如此势盛横行,师父犹恐闪失,除将本门法宝、飞剑尽量多赐传授外,每次诛戮妖邪,师父纵不明着同往,也必暗中跟去,稍遇险难,立即现身相助。端的珍爱护惜,胜于亲生。自恃师恩,也极放心大胆,何等容易。那似现在一干后辈,年纪轻轻,十有九什么道法都不会,至多赐上一口飞剑,或件把法宝,入门不久,便令下山行道。又值异派猖獗之际,到处荆棘,隐伏危机。固然福缘深厚,生有自来,各人师长多通声气,互相关照,长幼两辈人数俱多,不患闪失,到时自有救星。但毕竟各都要经多少艰难危险。他们也真为师门争光,实在觉着可怜可爱。自从成都破慈云寺见到峨眉诸门人起,只要遇上,有难必救,往往另外还要加恩赐些好处。

这次原是无心路过终南,远望数百里外妖气弥漫,上冲霄汉,料知正派中有人被困,也没寻思占算,立即赶来。先以妖烟邪火太盛,妖人这等大举,内中所困必非等闲人物。及至飞近一看,被困的只是一个年才十四五岁的少女。敌人这面不特有好几个华山派门下能手,并还有九烈神君孽子黑丑,尽量施展其父所炼阴雷助纣为虐。少女想是年轻道浅,妖法太强,虽有师传纳芥环护身,并不能完全发挥此宝妙用,已被群邪似抛球一般,在烟光邪火重重包围之下,震荡翻滚,毫不停歇,人已万分不支,眼看要遭毒手。真人轻易不动无名,见此也不禁发怒,动了义愤。因见黑丑恶行未著,并且劫运也将临头。其父九烈曾经见过两面,执礼既恭,一点不敢卖狂。并还深知本人行为难逃天谴,近年更知悔祸,杜门不出,立志永绝恶迹。虽然纵容孽子外出,从凶助恶,毕竟不是他的心愿。本着与人为善之意,特意网开一面,扬手一太乙神雷打将下去。

真人道法高深,玄功奥妙,所用太乙神雷自成一家,与众不同。发时只就空中乾天罡煞之气,连同空中原有的雷电一齐聚拢,用本身新炼太乙真火发动,同时打下。与芬陀、媖姆二人所发神雷不相上下,更能生死由心,妙用无穷。当时千丈雷火金光如雷海天坠,火山空坠,比电还疾。这一震之威,除将黑丑有意放走外,在场妖人只妖妇取媚黑丑,早已闪开一旁,未遭波及,下余一个也未逃脱。众中朱合法力最高,见多识广,逃遁也最神速,一见来势便知不妙,竟在法宝护身之下,用化血分身法自断一臂,欲化血光遁走。哪知仍瞒不过真人,还未遁出圈外,手指处,一道金虹电掣飞去,总共一眨眼的工夫,便劈为两半,连元神也一齐诛戮,仍未逃脱。

黑丑也看出神雷有异,先不曾受伤,只震了一下重的,妖烟阴雷全被消灭。自恃玄功变化,百忙中还想试斗一下。及见众妖人全数伏诛,才知厉害,不敢逗留,连忙收回化身,破空逃去。他不知真人有意放他,唯恐逃时受阻,情急之下,竟抓起几粒阴雷朝后打去。真人本意想破他阴雷,忽然想起一事。又见芳淑受震昏晕,随手一指,金光照处,使其神志清醒,落向地上。同时收了她的纳芥环,跟踪追去。黑丑见敌人跟踪追来,自己那么快遁法,晃眼竟被迫近,一时情急,回手乱放阴雷。真人将纳芥环放起,隐去宝光,迎上前去,不等爆发,便已收去,每值一雷打到,便一停顿。黑丑惊惶匆遽之下,只当是阴雷的功效。同时又想这人与父亲常说的极乐童子形象相似,总算自己不曾冒失迎敌。如真是他,稍迟一步,焉有幸理?越想越寒,唯恐追上,便将阴雷大把发之不已。直到把半葫芦阴雷发完,真人才住了追赶,喝道:“速学尔父,闭门悔祸,或者异日还能免死。否则,你固难免诛戮,你父也受你连累了。”

说罢,随即回转。见芳淑虔敬知礼,根骨也是上品,越生怜爱,含笑唤起道:“我是极乐童子。”向芳淑口称太师伯,重又下拜。真人笑道:“我与令师祖只有一面之雅,令师倒还见过几面,怎可如此称呼?快些起来,我有话说。”芳淑起立,恭答道:“太师伯修真在家师祖以前,又与峨眉祖师长眉真人同辈至交。师侄孙入门不久,道浅力薄,本不该冒昧下山。只为家师不久兵解,唯恐侄孙等难于成器,只等峨眉开府,便要引进到齐真人门下。照未来说,至少也该称呼太师叔才是,岂不乱了班辈?”真人笑道:“由你由你。那纳芥环现在我手,说完即还,无须愁急。令师既然传你此宝,为何不将妙用传全,只供防身之用,致你受此大险,是何缘故?”

芳淑躬身答道:“也是侄孙性情躁妄,因听师姐们说,此次峨眉开府,无论新旧门人,俱都积有好些外功,受业之时,并还自陈以前功过。侄孙入门年浅,平日只在本山采药炼剑,唯恐入门之时无以自见,就不为同辈所轻,自己也不是意思,再三央告家师,出山积修外功。家师被磨不过,恐弟子只一口飞剑,难经大敌,师恩深厚,不惜以镇山之宝相赐。因为时日已迫,立功心急,没等炼到火候,便自下山。川湘诸省尽是新同门的足迹,自知谫陋,难于争衡。久闻终南、秦岭一带尽多妖人巢穴,三秦黎庶时受侵害,虽然强弱相差,仗有此宝护身,略会隐身之法,以为避强就弱,去明赴暗,弃实捣虚,不与妖人硬敌,多少总可建点功行。到此数日,侥幸除了几个妖人,救了一些被害人民。中间虽遇险难,仗着小心应付和此宝防身,竟免于难,方自窃喜。不料近日先遇一个妖妇,为夺小雁谷地底藏珍,苦斗三日夜,被她诱向妖党洞外困住。幸蒙芬陀太师伯相助脱难,还得了一件前汉仙人张免遗留的青蜃瓶,因为不知用法,已交芬陀太师伯重炼去了。适才相助三个同辈姊妹,合力诛一妖人,刚刚一分手。不料又被妖党多人寻来,如非太师叔赐救,几遭不测。”

真人笑道:“峨眉自齐道友掌教以来,竟成众望所归,如水就下,昔日长眉真人‘吾道当兴’之言果然应验,且有过之。自古以来,哪有如此盛业?难得你一个稚年弱女,孤身一人,因为向道心诚,居然不畏险难,于群邪四伏之区,畅所欲为,志固可嘉,尤堪怜爱。可惜我此时无以为赠。适才逃去的小妖人名叫黑丑,他那阴雷虽是邪法,却能以毒攻毒,别有妙用,将来有几位散仙中的道友均需此物。无如他们都得道多年,威望尊隆,决不肯向妖邪拉拢张口。你们后辈得了献上,他们必定笑纳。但是此物已与妖邪身心相应,事前一被发觉,不特反为所害,也成废物。我故意追赶黑丑,便为收取此物。因是收发由他心意,一触即裂,原意收它甚为费事,为省手脚,故此将纳芥环借去一用。现收不少在此,我已有禁制,非那几位道友的功力,不能随心应用。就是九烈看见,亲自收回,也无用处。现以赠你,到了开府拜师,你自陈功行时,当人说出,只说凭纳芥环收取到手,不必提我,自有人来向你答话。只要对方不是异派中来的外客,便可送他一半,不可全送。等第二人来索,还可多做一份人情。这两人决不负你,必有好处,无论何物,只管收下。到时我也许暗中代你为力,只是休对人说起我。”说罢,连环带那阴雷一齐递过。

芳淑还欲请示先机和他年成就,只见金光满眼,真人已无踪迹。当时惊喜交集,出于望外,连忙望空拜谢。起身一看,那阴雷每粒只绿豆大小,晶翠匀圆,甚是可爱,想不到竟有那么大威力。再看妖人尸首,连同先那一具,俱无踪影。知是真人行法掩埋,自己就在面前,一丝也未觉察,敬佩已极。满心欢喜,径向城市中飞去。不提。

黑丑当时吓得连头也没敢回,哪还有心思再顾妖妇,径直逃回山去。满拟向父母哭诉,下山为他报仇,不料反吃禁闭宫中,关了许久。每日思念妖妇,无殊饥渴。所以一出山,便去寻找,却未寻到。

原来妖妇史春娥漏网以后,不见众妖人回转,便知不妙。第二日赶往原地查看,除四外崖石被雷震塌好些外,是日在场的同党踪迹全无。以为黑丑和众妖人一齐遭了毒手,枉自伤心痛哭,咒骂了一场。随即去寻教祖烈火祖师和史南溪等首要妖人。起初也和黑丑一样心思,想寻敌人报仇雪恨。恰巧本门这些首要都在华山聚会,闻言莫不大怒。因不知敌人姓名来历,断定死尸必被掩埋,总有痕迹可寻。正打算赶往当地查看,只要寻到一具死尸,便可查出一点线索,到底是何来路,如此厉害。

忽一同道来访,也是为了此事,言说:“那日有一女友约往秦岭,寻一大仇人,报复昔年杀夫之仇。对方是个不知名姓的老尼姑,一向韬光养晦,独在秦岭茅庵中潜修,法力高深已极,平日敌她不过,怀恨至今。新近探出她就要圆寂,意欲坏她功果,并将元神戒体毁灭,以报前仇。及至掩向庵中一看,时候倒是正好,不料仇人竟和川边龙象庵的神尼芬陀是同门至交,请来先期护法。并还有一少女在侧,不知何人。芬陀厉害,素所深知,隐身法也未必能瞒得她慧眼,哪里还敢妄动,才一照面,便想遁走。谁知已被看破,无论走到哪里,都被千万斤潜力挡住,再也冲突不出。眼看旁立少女一会儿踱出庵去,我二人却被四外潜力越逼越紧,渐渐连移步都不能够。芬陀只面对仇人入定,不来理睬。仇人随即自身起火,将尸骨焚化,顶上现出灵光法身,飞升空中。尸体仍是原形未散,裂地自沉。又待了一阵,实在又急又怕,无计可施。先是那女友开口,说自从丈夫死后,便闭门修炼,不再为恶。现已明白夫死咎有应得,从此洗心革面,改邪归正,不敢再生妄念。哀求芬陀饶她一次。自己也跟着虔心求告,才得活动无阻。刚跑出庵去,便听左近一声迅雷,千百丈金光自天而下。初还疑是芬陀佛法,回顾茅庵已隐,并无动静。连忙隐身上空一看,相隔两里山坡上,立着适才所见少女,地下烟云刚刚散尽,零零落落倒着几具烧焦尸首。知道这一带和敌派相斗,只有华山一派。方想这么一个女孩子,也有这么大本领?忽然一道金光闪处,极乐真人李静虚现身。明知这人法力也与芬陀不相上下,隐身法一样是瞒不过。因那女友说她是早就独善其身,此次行刺只为夫仇,尽点人事而已。适才已向神尼发誓,永不再蹈前非,去与昔日道友结交。这事不过无心遇上,并未与死人同流,又非有心偷觑。李真人道妙通玄,明瞩机微,不会不知。问心无愧,逃躲反而不好,于是便没有走。一听双方问答,才知死的俱是贵派门下。我二人见邪正不能并立,早晚难于幸免,触目惊心之下,又想起近来异派中人的遭遇,越发胆寒醒悟。现和那女友约定,同往海外觅一小岛清修,不复再参与恶孽。前此道友嘱我异日同寻峨眉晦气之约,自审道浅力薄,实难从命。多年朋友,永别在即,唯恐到时失望,特先通知一声,并代辞别。”

烈火祖师等一听仇人是极乐真人,早把气馁了下去。正嫌她“神尼”、“真人”不绝于口,太显懦怯,不料听到后来,竟是公然明说,和那女友一样弃邪归正,并还露出绝交之意,不由勃然大怒。方喝:“你被妖尼贼道吓疯了么?”还未及翻脸动手,来人道声:“迷途速反,迟无及了。”声随人起,业已隐身遁去。众妖人以为少女必是芬陀爱徒杨瑾,否则哪有如此高的法力?得力徒党惨死了好几个,枉自暴跳愤怒,无如这一尼一道,无一能惹,只得暂息复仇之念,将来再打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