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又是农闲季节,那个叫奥琳的女人还没有来。
艾萨克现在不用到地里去了,他现在为割草准备了两把大镰刀和两把耙子,还给马车铺了一层长板子,用来堆草料。此外艾萨克还做了新的滑橇,方便冬天时候使用。他做了不少有用的事情,甚至还在家里支起了两个放置东西的橱架,把他买来的年表放上去,还有些不用的长柄和木桶都可以放到上面去。英格尔对这两个橱架很满意。
英格尔倒是很好取悦,好多东西都能让她满足,比如说金双角,有了小牛和公牛做伴,再也不用担心它会逃走了;它整日在林子里跑来跑去的。山羊也都长得甚是肥美壮硕,母羊的双乳差点坠到地面了。英格尔用蓝布做了一件长袍,还有一顶精巧的帽子,是拿来给小孩子洗礼用的。小孩子往往安静地看着她做这一切,这个奇迹一样的小生命,英格尔决定给他取名叫艾勒苏。英格尔想给他取这个名字。长袍做完了,后面拖了很长一条带子,差不多用了一英尺半的棉布,这些可都是花钱买来的,那又怎样呢,不管怎么说,这孩子毕竟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你的那些玻璃珠子呢?”艾萨克问道,“好像没见你用过……”
噢,英格尔当然想到她的那些珠子了,你要相信一个母亲。英格尔没说什么,心里却充满自豪。那些玻璃珠子并不算多,甚至都不够做成一串项链挂在他脖子上的,不过要是拿来缝在帽子的前檐上,看起来倒是很漂亮。
那时候奥琳依旧没有来。
要不是那些牛,他们一家三口早就可以动身了,回来没几日就可以为孩子洗礼。当然,若不是补办结婚手续的事,英格尔倒是可以自己去。
“要不我们再把结婚的事往后推一推吧?”艾萨克说。但是英格尔不同意,要想让艾勒苏自己看家,他们出去办事,那至少得等他长到十岁到十二岁的时候才行。
没办法了,艾萨克必须得想出解决的办法来。事情往往在他们未预料到的时候光临,也许结婚和洗礼一样重要,他怎么知道呢?那一年天气很干燥,看起来又是大旱之年。要是长时间未下雨,他们的农作物会被烧坏了,可是这又都只能听天由命。艾萨克想好了,得去村里一趟,叫个人来帮忙。所以这次又动身了!
而今最让他们烦恼的就是结婚和洗礼了。唉,住在深山老林里的人家必然是问题不少,大大小小一堆。
庆幸的是奥琳终于来了……
他们到底是解决了结婚和洗礼的事,而且进展得很顺利,奥琳提醒他们先办完结婚手续,这样孩子便可以直接接受洗礼了。另一方面,干旱还是没有一点缓和,那块小小的小麦地都被烤焦了,这些原本的天鹅绒毯似的麦地被烤得一塌糊涂,可是没办法啊,都只能听天由命了。艾萨克在小块小块的草地割草,这地方他春天的时候好好施过肥的,可现在却没长出来多少草料。因此艾萨克转战到山上去,而且越割越远,然后用马车拉回来,好像这个男人永远不会感到累似的——因为他有了一辆马车,还有满满实实的农场。但到了七月中旬,他还是不得已把小麦全部当草料割下来了,实在是很无奈的事,现在只能指望那些马铃薯了。
马铃薯长得怎么样?它们也和咖啡豆一样,只是从外国引进来的一种奢侈而没必要的东西?噢,马铃薯可不一样,不管是干旱抑或洪涝,它们依旧不停地生长着。它们从来不畏惧天气,什么也不能将它们打倒,而且能长出来原先十五倍的产物。马铃薯既不像葡萄汁,也不像栗子肉,他们可蒸可烤,而且用处颇广。人要是没了小麦也不能做出面包了,但是只要有了马铃薯就绝不会饿死。烧完火后在灰里烤烤,就是一道晚餐,也可以在水里煮一煮,早餐也不缺了。炒菜的时候,放一点马铃薯就不再需要其他的了。只要你乐意,随便配什么吃都行,一杯牛奶,或是一盘青鱼,都可以。有钱的人家可以拌黄油吃,穷人家只需要拌一点盐就行了。每逢礼拜日,艾萨克把用金双角身上挤下的奶做的干酪跟马铃薯拌在一起,就可以做出一桌美味的马铃薯餐。可别看不起马铃薯——它可是一样宝物!
可是现在,就连马铃薯的情况都不容乐观了。
艾萨克每天观察天气,一遍又一遍。天却还是蓝的,很多个夜晚,看着好像马上就会下起一场及时雨。艾萨克满怀希望,走进屋说,应该要下一场雨了。可是几小时过后,情况毫无变化,这不免让人绝望。
干旱已经持续了七周,热得严重。马铃薯还开着花,愈是干燥,开得愈是反常的繁盛。远远看去,小麦地像是罩上了一层厚厚白雪。这一切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年历上对这些倒是什么都没提到——现在这本年历没有之前那么有用了,甚至毫无用处。这一次看起来又像是要下雨了,艾萨克走到屋里,对英格尔说:“今晚应该会下雨的,上帝终于开眼了。”
“看起来会下雨吗?”
“没错,马有点发抖,看起来好像会。”
英格尔朝门外看了看,说道:“对,你看吧,应该是要下雨了。”
几滴雨从天而降。几小时后,他们吃了晚饭,艾萨克又走出去看了看,天还是一片蓝色。
“哎呀,哎呀,”英格尔说道,“能让这点地衣最后晒一天也不坏。”她尽力安慰他。
之前艾萨克去割地衣,他把能割的都割了,最后囤了一大堆。地衣也是不错的草料,他小心地把它们堆在树林里,还用树皮盖了起来。现在还剩了一点没盖上,这次英格尔正好提起,他觉得反正也就这样了,满心绝望地答道:“干都干了,我也懒得放进去了。”
“艾萨克,你可不能这么做呀!”英格尔说。
第二天,他果然没有把那些地衣搬进去。就像他先前说的,他不会去碰这些东西,更别说搬进去了。就让它们待在那儿好了,反正又不会下雨,就让它们待那儿好了!也许在它们被太阳晒得一点不剩之前,他会把它们搬进去的,可能在圣诞节之前的什么时候。
艾萨克这次真的没什么耐心了,他已经没什么兴致坐在门外的石板上了,也没兴趣摆出一副这个屋子的主人的姿态了。只是马铃薯的花疯狂开着,最后都干掉了。地衣也放在那儿好了,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就是艾萨克!谁知道呢,也许在他这不易激动的简单性格里多少也有一些固执的成分。也许到晚上他看到月亮变化,又会走出门对着蓝色夜空,想着怎样才可以下雨。
那个晚上,看起来又像是要下雨了。
“你得把那些地衣搬进来了。”英格尔说。
“为什么?”艾萨克问道,好像很惊讶。
“唉,你简直废话,看起来要下雨啦。”
“今年都不会下雨了,不信你就等着看吧。”
话虽这么说,但这个晚上,天空开始一片黑沉沉的。透过玻璃他们可以看到外面越来越黑了——没错,已经听到似乎有什么在敲打玻璃了,一些湿湿的东西,不管是什么。英格尔醒来了。
“下雨啦!看看窗子。”
但是艾萨克只是哼了一声。
“雨?哪儿有了。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唉,别装了。”英格尔说。
艾萨克确实是在装——对,正是这样。很明显,真的下雨了,而且下得很大——但下到差点淋湿了艾萨克的地衣的时候,雨就停了。天空一片蓝。“我说什么了。”艾萨克固执地说道。
这场雨对马铃薯根本没什么用。就这样又过了好些天,天还是蓝色的。艾萨克又拉着雪橇去林子里忙活了,而且很卖命,每日弓着腰,不停地划着滑橇和长柄。哎呀,老天啊!都过去好久啦,小孩子都长大了。英格尔搅着牛奶,制作干酪;也不是特别严重,他们总有自己的智慧的,即便在这样艰巨的一年里,倒也不至于饿死。这样又过了九周,居然下了一场及时雨,而且不停地下,连日继夜下了十六个小时,雨下得非常大。要是这雨早两个星期下,艾萨克估计会说:“这雨下得太迟了!”而现在,他却对英格尔说:“你看,还能保住一部分马铃薯。”
“没错。”英格尔充满希望,“你看着吧,其实大部分都能保住的。”
现在一切都在好转,每天都会下一场大雨,地里植物开始转绿了,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马铃薯还在开花,看起来比以前更严重了,顶上还长出了硕大的浆果,长势很不健康。但是根下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谁也说不好——艾萨克甚至都不敢去看。而后英格尔在一丛马铃薯藤子下无意发现了几个马铃薯。“再过五周就长大了。”英格尔说道。噢,天真的英格尔,她总是用那张长了兔唇的嘴说出一些充满希望的话,试图安慰艾萨克。她的声音并不动听,甚至像卡了口的阀门冲出的水气的丝丝声一样,但不管如何,在这片深山老林里,她的话语充满了鼓舞。而且英格尔不管何时都保持着高高兴兴的样子。
有一天英格尔突然对艾萨克说道:“我希望你再去弄一张床来。”
“怎么!”他甚是惊讶。
“嗯,虽然不用急,但是……”
他们开始到马铃薯地里忙碌,按照习俗,他们得在米迦勒节[2]前收完马铃薯。这一年算还可以的,不好不坏,还算中等,他们再次见证了马铃薯的坚强,不畏天气,傲立土中,而且长得越来越好。今年收成中等——还算可以……嗯,也许吧,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完成之前的收成愿望,一切都得看今年收割结束后的情况了。一天,一个拉普兰人经过,还夸他们的马铃薯长得不错。“村里的比这糟糕多了,”他说,然后一路朝着村庄走去。
趁着霜冻来之前,艾萨克利用最后的几周在地里劳作。牛都放出去了,四处跑,找它们满意的地方啃草。艾萨克觉得干活的时候还能看着它们,倒也不失惬意,时时还听听它们的颈铃声。牛很是调皮,不停去顶撞地衣堆,而羊群也不消停,山上山下乱跑,有的还爬到草房子顶上去了。
一堆大大小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