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江紫末睡了一觉后,心里跟无风的湖面一样平静了。没记起什么来,也没再跟童自辉闹不愉快。两个大人加一个孩子,还有一个半大的傻孩子,日子过得也还算其乐融融。
江美韵选了个周末来看女儿女婿,不巧童自辉仍在外忙公事,临走前对紫末说会回来吃晚饭。
慈祥的外婆来了,严厉的爸爸走了,剩一个软弱可欺的妈妈,童童便把他所有的玩具搬到客厅,仅是父亲给他的汽车模型就占了客厅的半壁江山,再加上玩具枪炮,一色整齐的迷彩人偶,足够他激战一个下午。
高高的天花板回荡着激昂的童声:“撤到对岸!摆脱追兵,炸桥!”
“轰!”刚架起来的玩具桥倒塌,桥上车辆尽数滚落,唏哩哗啦!
已被赶到卧室叙话的江氏母女又一次被打断了八卦,江紫末忿然起身,不顾母亲的阻挠冲进客厅,战争场面混乱狼籍,小战争犯童童像个巨人俯视着敌营,还手忙脚不住地给自己的营地放救护车,运送伤兵。
“敌军将领”小惠趴在另一面,奋力抵着童童的头,也无法阻止她的城池一方一寸地被尽毁。
江紫末见状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童童,小声点!你影响到我跟外婆说话了。”
“投降!”童童用威慑的气势命令小惠。
“耍赖,明明是你输了!”小惠说。
“投降!”
“不!”
“投降!”
“死也不!”
宁死不屈的小惠把童童的头又顶回去一分。
像两只对峙的小兽,怒目而视,龇牙咧嘴,仿佛瞅准时机就扑上去咬对方一口。
无人理会跳脚的江紫末,正要伸手去拎童童,江美韵却适时地出现,有外婆在,连童自辉都不敢随便动她的宝贝,更遑论身份“卑微”的江紫末。
在母亲的瞪视下,江紫末赶忙收回自己的手,悻悻地又回到卧室去。
“童童只怕他爸,一点都不怕我,”江紫末沮丧地坐在梳妆台前,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以前童童怕的是你,反而是他爸爸比较护着他。”
“怎么会?”
江美韵在卧榻上坐下,“现在说你也不会信,何况那时的我们。儿子天生是粘母亲的,你那时可让童童失望!”
“我做了什么事?你和童自辉都那么爱责备我。”
正说到这儿,童自辉回家了,客厅里一阵糟乱声,料想得到是那个小坏蛋知道大祸临头,慌乱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江美韵不便再跟紫末说下去,“算了,但愿都是过去的事。你虽然是遭遇了一场大祸,可也算是重生一次,以后努力对童童好,对自辉好,便是你自己的福份了。”
两人一同到客厅,童自辉眉头拧到一块儿,严厉地注视着儿子,不发一言。
童童和小惠赶紧搬运玩具,江美韵担心外孙受责备,也加入进来一起收拾,这样一来,紫末也不能从旁闲看。不用多久,客厅恢复原貌,童童回到他自己那个小房间继续大战。
江美韵动手准备晚餐,小惠和江紫末打下手。童自辉在书房看书,当然,这书看得不那么宁静,厨房砧板震动的声音,宝贝儿子震天价响的吵嚷声,偶尔还有个人在门边探头探脑,以为他不知道——江紫末自那晚被童自辉暧昧地触碰过后,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不然,见不到童自辉时,她心里就很想见到;而每见到童自辉,心里又无端生出一阵奇痒,眼睛总不由自主地跟着童自辉的身影打转,十分想重温两个人独处时的情景。
从他回到家,窝进书房开始,江紫末有意无意地书房门口转了十来个圈,期待童自辉能找个借口叫她做点事,例如要杯茶什么的。
但童自辉恍然未觉。
其实他只是装作不知道。
江紫末气馁而归,倒一心一意地厨房帮着做菜,到吃饭的时候,她吩咐小惠端菜上桌,自己兴冲冲地跑去书房。
“吃饭了。”
童自辉抬起头,不明白什么事让她那么兴奋。但立即丢开了手中的书,在她过于热情的笑颜中,从容地踱到客厅。
江紫末恨不得他摔一跟头。
吃饭时,童自辉照样少话,只在岳母问话时才答一句。江紫末吃得闷闷不乐,低头暗自想,他说是看重我,可连话也不同我多说。
这样一想,看着热热闹闹的一桌人,她又沮丧了,好多的闲杂人等。
饭后,小惠在厨房收拾,其余人坐在客厅里。许是江美韵在的原因,童自辉和童童并未如往常一样待在书房里。
“童童,要去外婆家吗?”江美韵突然对外孙说。
童童当然想去,于是用目光请示父亲。
童自辉感到突然,一时没回应,偏头用余光注意到紫末注视他的目光,便微一点头,并嘱咐童童,“听外婆的话,不要顽皮。”
这句话是白嘱咐的,童童之所以那样期待去外婆家,就是因为只有人纵容,却无人管着他。
说好便都起身,童自辉要送岳母回去,江紫末也陪同。
到门口,江美韵又站住想了一下,折回身去说:“不行,我还得把小惠带上,童童太顽皮,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他闹腾。”
用意太露骨,江紫末和童自辉的神色不约而同地变成窘迫。
江紫末在心里不满地抱怨:好好的事,偏要弄巧成拙!
这时她宁愿老妈不要好心,但江美韵可管不着他们的想法,迳自到厨房,把小惠领出来,一行五人才出门。
车驶到江美韵住的小区,祖孙俩加小惠一同下车,江美韵甚至都没有招呼女儿女婿们上楼去坐坐,便匆匆地向他们挥手。待童自辉和江紫末下车时,三人已钻进楼里,留他们俩相看尴尬。
江紫末觉得丢脸极了,刚下车又钻回车里,对童自辉道:“回去吧。”
童自辉倒仍是一脸从容,发动汽车,调头驶出小区。
秋夜冷寂,住宅区的街道无人行走,路旁银杏的叶子开始枯黄凋零,灯影交织的夜空中,落叶纷飞,阴影接连不断地从紫末的眼前掠过。
这样的街道,散步倒真是适合,她惋惜地想,并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童自辉,照旧的面无表情。
车又来到了刚行驶这的路口,童自辉转动方向盘,却往另一条陌生路上驶去。
“不回家么?”江紫末问道,“这是去哪里?”
“带你去个地方。”
他说完,踩中油门,车便在夜色的掩护中平滑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