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情歌的少年请别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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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那束由四十九朵玫瑰组成的花束被放在客厅的小圆桌上,一朵一朵,开得热情而又美丽。

简小从这几天的心情一直都很好,易傲教授看出来了,雷莎莎也看出来了,连她手底下带的那几个班的班长都看出来了。这天,绘画081班的班长李崇来她的宿舍问关于入党积极分子的选拔问题,李崇在门口就听见简小从哈哈大笑,像是捡到了几百万一样。李崇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绘画082班的团支书,李崇记得他姓谢。

“李崇来了?”简小从光着脚丫坐在床上,见到他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的样子。李崇知道,简小从一直把他们当弟弟妹妹,不喜欢和他们摆老师的架子,她常常会用十分沧桑的口气说:“哎,你们不要这样和我见外啊,别说我不是老师,就算我是老师,也希望和我的学生们打成一片啊。”她偶尔还会伸手去揉揉他们的脑袋,好像她真的是个大姐姐一样。

事实上,他们在背地里叫简小从“红苹果”,因为简小从的皮肤很好,脸上红扑扑的,像一个卖相很好的苹果,不化妆也很好看。李崇还知道,班上有两个男生暗恋她。

“简老师,我来交登记表,顺便问一下,这一届的入党积极分子要选几个?”李崇走进了客厅,把表格放在客厅的书桌上,十分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

简小从略略沉吟了一下:“我手上三个班,总共分到了十五个名额,所以,你们三个班平分吧,你们班有几个交了入党申请书的?”

李崇发现简小从的脚很白,很好看,脚指头像一个个的小蒜头。但他很快移了视线,认真地答:“十五个,男生三个,女生十二个。”

那个姓谢的团支书在这时走上前来,友好地插话:“081班今年参加元旦晚会吗?”

李崇一愣,抬头礼貌地询问:“什么元旦晚会?”

简小从温和地笑了笑:“就是每一年的系晚会,你们班应该是文娱委员去开的会,谢晨峰是来邀请我去参加晚会的。”

李崇干净的脸上泛起红晕,被简小从这样直直地盯着很不好意思,最后他干脆低下头:“哦,大概是吧。”

简小从又问:“你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李崇摇了摇头道:“没有了,那我和其他几位班委去商量选谁吧。”说着便站起身直接走出了宿舍。

谢晨峰哈哈大笑,戏谑地说:“从姐,081班班长肯定暗恋你!”

“臭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简小从一本书直接扔了过去,她和谢晨峰关系还是很好的,谢晨峰是个很闹的孩子。事实上,她很喜欢闹腾一些的学生,也喜欢和他们称姐道妹的。

谢晨峰躲开,笑嘻嘻地说:“是真的,从姐你真是我们少男杀手啊,你不知道我们班有多少人暗恋你!”

简小从又是哈哈大笑:“你姐有老公了,死了心去找其他的天涯芳草吧!”

元旦晚会很快就到了。这是艺术系一起办的晚会,原本是学生自己的晚会,却因为简小从一直和学生们关系挺好,她便也被受邀参加。学生礼堂里,第一排的位子有五个空位,艺术系专业众多,人也众多,但却只有五个教工被请来参加。

简小从觉得自己还挺荣幸。只不过当她看到她旁边那个座位上摆着“沈自横”的姓名牌后,她便瞬间觉得……瑕疵啊瑕疵。

不过,沈自横一直没来。

晚上七点的晚会,八点都没看到他的身影,简小从大大松了一口气,初步断定,沈自横这厮肯定是不会来了。

只是,八点半的时候,在一片欢呼声中,简小从扭头就看见了朝她走来的沈自横。大概是为了迎接他,或者是为了让在场的全部学生看到他的到来,礼堂里所有的灯都一齐亮了。戴着眼镜的简小从清楚地看见,只穿着格子毛衣和黑色休闲裤的沈自横如星星一般飘到了她眼前。

她恶毒地想,这男人哪天要被女人伤害了就好。她真讨厌他那种不屑的眼神,好像尖叫和欢呼声都是应该给他的。

简小从摘下眼镜,假装自己被现场的节目吸引得入了神,并不打算和他打招呼。虽然和他之间的关系没那么僵持,但她还没傻到要和他交朋友惹来其他人忌妒。

沈自横自然也不是个喜欢主动打招呼的主儿。

两人就这么和谐地坐着,各自看节目。

就在一位穿着花裙子的女主持人上来之际,沈自横突然倾身向简小从靠了过来:“待会儿和我一起上去。”

简小从一惊:“什么?”

沈自横简单地解释:“上去了你就会知道是什么。”

简小从一怒:“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上去?”

沈自横怪异地笑道:“你和白律之间的交易无非就是我,要我本人参与这桩交易,对你来说不是更划算?”

简小从一愣,略略思忖了半晌,终于明白沈自横所谓交易是何意。于是,她赶紧抓住了这个机会:“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再去招惹我班上的那些女生?”

这话过后,沈自横终于正式转头,直直地打量简小从,然后他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的眼球特别黑特别亮。接着,他用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吐出下面这句话:“我从不招惹女生。”一般都是女生和女人招惹他。

“噗——”

简小从一口香蕉差点喷出来,但她飞快伸手挡住了,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沈自横,犹疑片刻,她道:“成交!”

这厢简小从刚和沈自横成交,那边主持人就兴奋地开口:“同学们,想不想和艺术系最有才华的沈自横沈老师合唱一首?”

台下的女生居多,她们发了疯地尖叫:“想!”

简小从这才意识到沈自横的目的,略带怒意地转头去看沈自横,发现他正闲闲地看着她:“走吧,简老师。”

他十分潇洒地起身,在简小从前面站定,很明显的等待姿势。这段短短的时间里,简小从心里瞬间闪过很多念头,想明白了沈自横请她上去合唱总比请台下那么多疯狂的女生一起唱好,她便没有再迟疑,也飞快起身,摆出最完美的微笑跟上了沈自横的步子。

她听到了台下观众的叹息声、交头接耳声、怨声……

但她还是微笑着,一点也不介意,其实她很想拿着麦克风对台下那群女的说:你们这群傻女人!你们心心念念的这个男人是个同性恋啊!他不会喜欢女人的啊!可是,她还是生生忍住了。

刚接过麦克风,舞台上的音响里就传出一首熟悉的伴奏——《私奔到月球》,简小从惊讶地转头去看沈自横,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表情就先听到他的声音:“其实你是个心狠又手辣的小偷……”

简小从有一种吞下了蚯蚓的无语感。

好在,一首歌的时间也就三分多钟。

对于简小从和沈自横来说,唱完这首歌真是种解脱。

下台的时候,沈自横被无数个捧着花的女生拥住了。简小从像躲瘟神似的飞快地逃离了人群密集处,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戴上眼镜啃着香蕉继续看节目。

沈自横回来的时候心情似乎不好,坐下后一直闷闷的,然后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开始没命地振动。简小从实在是不耐烦:“喂,你有电话。”

沈自横没理她,他知道白律又在找他,这几天白律特别黏人,也特别烦人,坦白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和白律太近。

简小从一直用一种愤恨的眼神看着沈自横,眼里那两簇小火苗一直没有灭过,因为手机的振动也一直没停止过。

“你为什么不干脆关机?”

沈自横一愣,道:“好建议。”然后随手把手机关了。

简小从欣喜地继续看节目。

可惜,好景不长,大概是节目太无聊或者是有些女同学的心思根本不在晚会上,总之,简小从面前不断掠过不同的女生,她们用不同的方式和她旁边的沈自横搭讪。虽然沈自横冷淡的表现还挺让简小从满意,但她还是觉得吵,于是,在他终于得闲的时候,她转头对他说:“其实,这节目也没那么好看,你觉得呢?”

“嗯,确实。”

“其实你可以先回去的。”简小从婉转地说。

“你也觉得这节目无趣?”沈自横垂眸反问。

“嗯,当然,无趣极了。”简小从加重了语气。

“那简老师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也不太想在这里给你的学生工作增加麻烦。”沈自横语气波澜不惊。这个晚上,他不太想这么早回去,他知道白律一定在他家等着他。

认识沈自横这个人以后,简小从似乎一直在妥协。可是没有办法,她不能得罪沈自横,她记得雷莎莎说过,沈自横还有一年就合约期满了,她只要忍耐他一年,噢,不,还有半年。

这个元旦前的晚上,天气并不是太糟,温度虽然低,却还是比较干燥的,很适宜散步。简小从和沈自横从学生大礼堂走出来之后,一直是沿着校园大道走的,简小从不时会踩几片落叶,听它们在她脚下发出“沙沙”声。

“你叫简……”

“简小从,从一而终的从。”简小从双手紧紧地插在口袋里取暖,想着沈自横什么时候能把路拐回教职工宿舍的方向,她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晚上九点半了。

“你是‘野渡无人舟自横’的自横吧?”简小从随口问。

“好像是的。”沈自横不太清楚,这是沈墨给他取的名字,沈墨总是附庸风雅。

简小从淡笑:“名字倒是很有文化。”

“嗯。”沈自横似乎完全不在意简小从的讽刺,事实上,他已经陷入一些对沈墨这个人的回忆中去了。说到“文化”,沈墨确实很有文化,沈自横记得她从小就要自己背诗,背许多诗,礼义孝悌,廉耻大方,待人接物,她总是用最好的教育教他。

简小从当然发现了沈自横的不在状态,她甚至敏感地觉察到,沈自横的反常必然和那个电话有关,而她又好死不死地在沈自横的手机屏幕上看见了那个不太熟悉的名字——白律。

这两人吵架了?这是简小从的第一反应,她继续想,原来同性恋也和普通情侣一样,一样吵架一样闹别扭。她记得她和何忘川吵架的时候,总是她不接他的电话,不见他,而每每这样,何忘川就会要亲自到她学校的宿舍楼下等她,她才会碍于鲍欢的教训气呼呼地下去,所以,他们吵架的时间总是很短。这么一想,简小从算是分清楚了沈自横和白律之间的主次关系,她扭头去看了看他,发现他的表情又是十分阴沉的样子。她吐了吐舌头,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要带我走去哪儿?”

沈自横这才回过头来,也总算意识到了简小从的存在,皱了皱眉道:“除了宿舍,你有没有什么好去处?”他一出礼堂大门就刻意地往宿舍相反的地方走,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走去哪儿。

“唉——”简小从轻轻地叹了口气,“何必这样呢,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解不开的,逃避不是办法。”简小从忍不住劝解,她其实是个有轻微强迫意识的女人,喜欢插手别人的事情,喜欢让别人按照她的思路行事,大学时鲍欢就曾经被她折腾得几近崩溃。可是,这么几年下来,简小从的强迫意识仍旧没有缓解,似乎在见到沈自横以后还有越加严重的迹象。

“你好像很喜欢管别人的闲事。”沈自横冷嘲道。

“其实,我是以我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冷战没什么好处的,只会让两个人的感情道路越走越相悖。”简小从认真地分析道。

沈自横一听她语气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他也懒得解释,自从白律出现在他的宿舍楼下被人发现后,这个误会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有时倒也为他挡了不少烦人的追求者。

见沈自横不说话,简小从便更加放心地继续说:“我和我男朋友也常吵架,可是,他总让着我,我也没好意思继续生气,既然你们两个之中有一个愿意主动化解误会,那就没什么还要介意的啊。”

沈自横突然想笑,觉得身边有个这么吵的女人,夜路也不是那么安静,心里也不是那么空旷,他便不想打断,继续由着她说。

“坦白地说,我个人觉得吧,你的人品真的不是很好,有白律这样一个懂你愿意接受你的人,我觉得你应该好好地珍惜才对。”

“谢谢。”沈自横觉得白律听到这话应该会很开心。

沈自横的“谢谢”让简小从的心情霎时好了许多,那种“好了许多”的感觉就像你轻轻松松就把一个迷途少年拉回到正道一样,那是一种深刻的成就感,是简小从一直致力于去达到的目标。因为沈自横这句“谢谢”,她突然觉得人生真的很有意义。她突然觉得,或许她该去当一个恋爱咨询专家或者是心理咨询师。

心情一好,她的笑容也就大大咧咧地挂在脸上:“不用谢啦,希望能帮到你就好。”她伸出手搓了搓自己已经冻僵的脸。

简小从真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女人。

两人又静静地走了一小段路,沈自横偶尔用余光瞥下简小从,只看到她一直在莫名其妙地微笑。一开始他觉得她脑残,但那种从心底流露出的幸福感最终还是感染了他,他便不再去想关于沈墨以及与沈墨有关的任何烦恼的事情了,只是悠悠地散着步。

“Jeledemande,commentobtenirInstitutdeslanguesétrangères(请问,外国语学院怎么走)?”就在两人走到校园岔路口的时候,有个外国人来问路。简小从一直在发呆,一时半会儿没听明白那外国人在说什么,而且,那个人的口音也不怎么纯正。

她便礼貌地回问了一句:“Pardon?”

那外国男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简小从仍旧没听懂,沈自横听懂了:“他问你外国语学院怎么走。”

“噢。”简小从从衣服口袋里抽出手,与外国男人站成了同一水平线,顺着他的视线往前指,“就在前面,很近的,那栋有红色屋顶的学院楼就是外国语学院了。”夜很黑,还有些雾蒙蒙的,但昏黄的路灯下那个红色的建筑屋顶还是很好辨认的,那外国男人明白简小从的意思后,便一直兴奋地点头,道了几句谢便往前走去。

又帮了一个迷路的人,又做了一件好事,又收到了一句道谢,简小从又开心了一些。她随口问:“你怎么听得懂他的意思?他半英半洋的,我都不知道他那一半语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