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台上锣鼓喧喧，日头逐渐西斜。一个梨园女子悲惨的一生便浓缩在了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中，由少小离家，几经转卖，栖身梨园，再到后来的前后相逼。
舞台上所展现的只是一个怕死的并不那么出色的瞿落英，但正是这样的角色，更容易让观众产生代入感。在这样的说书人口中主角皆是帝王将相、出凡入圣的时代，这样一个平凡绝色带给观众们的感觉无疑是新奇而又制胜的。
特别是在剧尾，瞿落英丧失生念，在豪强恶仆的追捕下纵身跳江的场景，更是震动了台下众人。
云国人和中朝人一样，喜欢大团圆的故事结局。但是悲剧故事对于他们所产生的震撼力，却绝非见惯了的喜剧可比。
在瞿落英坠江而死的一刻，便是讲究流血不流汗的男儿，也有不少红了眼眶。
随着戏散锣声响起，台幕缓缓降下，偌大的一片场地，聚集着的上万人不约而同地沉默着。
眼眶红红的妇女们想，女人都是不容易啊，梨园种也不尽是勾引人家男人的狐狸精。
无言的男人们想，女人还是要多加爱护呀！
至于对面还有羽衣舞的仙凡恋未完了，不好意思，谁还记得呀？
台下一人动了，像是按了播放键，沉默地人一个个也动了起来，相继离去。便在这时，被观众以为已经收拾着准备回班的落英班子弟们一个个从后台走了出来。
很快地一个灵堂在南肆东路被布置起来。
“既然都搭起灵堂了，去上柱香吧。”有人低声说道，随即便有三四个人走出，直望灵堂方向而来。
“瞿落英不是落英班班主吗？班主上午不是还在唱戏，怎么又出来一个死的？”还有人这么说。
“可能是同名同姓吧。”有人猜测道。
“我大娘在落英班打杂，这落英班前几天还是绮云苑呢。班主就是那张系的大徒弟，我大娘说上午唱戏那落英是原来落英的姐姐。”
众人恍悟，这是为自家妹子讨公道来了。好事者纷纷上前，进香，随后拉住落英班弟子闲侃，顺带打听最后一场的戏目。
啥，要打听戏目？好说，得了交代的弟子们说的那叫一个口若悬河。
家中有女儿的都带过来听一听吧，颠覆传统才子佳人戏目的催泪大戏。讲的什么啊？大致就是一个闺阁小姐遇见了一个才子，两人一见倾心二见定情。
然后，没成亲啊，也没中状元。才子回家了，家人给定了亲，发现是个美娇娘，原来的佳人就给踹了。
佳人呢？佳人最后撞柱自尽了。
自尽了？
正觉得有什么意外发展的人们，听到简单的三字结尾，被噎地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落英班弟子兀自兴头地说：“这多有现实意义呀，特别是那些常年待在闺阁的小姐们，手边除了闲书就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老戏目，性情不受这些东西影响就起了怪了。但是现在，不用再担心，明日上午过来听一场，保证终身受益。”
映烟远远听见，忍不住笑了，这些人没什么大才，嘴皮子功夫倒都不错。她不过说了几句，便能让他们说出这么多。
豫申身后跟着已经恢复身体灵敏的四个护卫，排开人群走了过来，倒真地慎慎重重地上了注香。
随即抬眸，淡黑的瞳仁直直看向映烟，竟然泛出几分妖冶来。
他抬手，轻鼓掌，来到映烟身边，笑道：“英姑娘果真才华横溢，巾帼不让须眉者舍汝其谁。”
又是这种奇怪的恨意，映烟微微皱眉，淡声回了句：“过奖了。”
豫申唇角也浮起淡淡的笑容，情绪上不觉间放松下来，眸中看到女子左旁站立的七皇子，蓦然间似有一道灵光打到脑海中。
豫申唇角的笑容蓦然间放大，跟云润见了礼，看了看两人，他又说道：“你们真是有夫妻相。”
映烟听此，眉头皱的更紧。云润虽然喜欢这句话，却直觉出豫申此话别有深意，便道：“豫大人此话逾矩。”
豫申听了脸色半点未变地道歉，似乎就是一句玩笑话。然而告辞过，转过身来，眸中却带上了志在必得笑意。
好一个夫妻相啊，他淡淡笑道。
“舒家主，好啊。”看到迎面而来的舒斐，向来看舒家人不顺眼的豫申给了个分外友好的问候。
倒是舒斐，看到豫申这般表情，便是心下一凛。本来外曾祖母既然像完全不识舒家的样子，他便暗自决定了不再过来打扰。然而看到豫申接近外曾祖母，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满京城，谁不知道豫申的放浪不羁。
“豫公子，须知慎行才能长命百岁。”舒斐停下脚步出语警告。
豫申点头，道了声受教，便错身而过。
这边舒斐，眼看着到了映烟跟前，却又迈不开脚步了。
而映烟却在昨天，便已隐隐猜到了自己与舒家之间的关系。此时看到面对她时不觉就带了尊敬的舒斐，却也只是微笑点头而过。
即使算是自己后代又如何，除了血缘中那点微乎其微的联系，他们可是全然的陌生人。
舒斐先是给云润见了礼，又暗自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才开口道：“姑娘，刚才的那人绝不是什么好人，您要小心提防。”
“多谢关心”，即使觉得对面的这个就是个陌生人，但是见他如此尊敬关心自己，映烟心中还是不免熨帖。
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映烟见弟子们将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也没有什么人再闹事，便告辞回落英班。
几乎忙了一天的她，急需回空间睡觉休息。
剩下的两人没话好说，在现场照看了些时，便也各自回了。
回去的路上，云润不免有些蔫蔫。总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无能，可是，却又有种感觉，别样的自己，她更不会喜欢。
又想起舒斐对她过分的关注，心情更糟。
还有豫申别有深意的笑容。
看来，他应该做些准备。即使她说了不用他护着，他也要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