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过的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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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观看雪雁

远远地望一眼,就被震慑了。那样宏大的雁阵,是我以前没有看过的。

一面大湖上漂满了雪雁,像一团团飞雪,几乎覆盖了水面。

去年就听朋友说过这样的美景,但还是没想到竟是如此动人。每年十月下旬到十一月的两周里,距蒙特利尔两小时车程左右的Marie-Victorin小镇上都有许多雪雁。这些雪雁在由北向南的长途迁徙中,把这里作为驿站,补充给养,增加体力。休息一段时间之后,雪雁们继续向南飞。雪雁们的休息,给爱鸟的人们一个接近它们的机会,许多摄影人都会从早到晚守在那里,希望拍到满意的照片。

去之前,我特地做了功课,学习了百科全书上的词条。雪雁的英语名字叫snow geese,羽毛洁白,翼尖黑色。雪雁是素食主义者,而且终身实行一夫一妻制,雌雄共同抚育小雁。它们注重家族,过集体生活,多时可达上万只栖居在一起。

这样的描述大大地吸引了我。我对雪雁怀有强烈的好奇。

我们到时,大概是下午三四点钟。一湖的雪雁安静地泊在水面上。靠岸边的地方,也有雪雁在游动。很多摄影者穿着防寒的衣服,支起三角架,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一副长期作战,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岸上还有关于雪雁的艺术展,有油画、水粉画、雕塑、铁艺。雪雁的形象,有的安谧地泊在湖面,若有所思;有的两只抵头结颈,相亲相爱;有的在蓝天里展翅飞翔;有的在黄昏的柔光中染红了翅膀。我能看出来,这些艺术家是怀着怎样感动的心情来描画这些雪雁,描画它们美丽的身影和飞翔的灵魂。

我身边站着的一个看鸟者是当地人,他穿着厚厚的防寒服,手里拎着长镜头的相机,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他说他叫皮特,是个爱鸟人,每年这个时候,他就来到这里。“今天有多少只雪雁,你猜得到吗?”他闪着蓝眼睛,得意地问我。

“啊,”我说,“我猜不到。我对数字没概念。再说,这是一湖雪雁呀。”

“两万多。想想看。”他伸出两个手指,很满足地叹口气,补充道,“我每天都听预报的。两万。我想,我们来得真是时候。”

雪雁一直很安静。我们坐在长椅上,享受着远处的秋山和近处的湖水,水面上的雪雁,像万千支温柔的羽毛,静静漂浮。

“它们一直这样安静吗?”我问皮特。

“耐心地等。”他说,眼睛紧盯着岸边,“那里有四只雪雁在游动,它们是一个家族,很友好且相亲相爱。最有意思的是,当一个转头,另外的也都转头。它们一直保持着相同的方向,步调一致。这样它们在天上飞时,就也能保持一致了。”皮特说这是一种本能。

大概四点钟,雪雁开始松动了。开始是小部分的飞翔,它们在水面上滑翔,姿态优雅而有力量。然后它们升上天空,开始是一团团聚在天空,很快就展开来,形成了一排排的队伍,有的是一横排,有的是人字形。个别动作慢的雪雁落在队伍之外,也能很快地插到排好的队伍里。雪雁们好像训练有素的兵士,在雁司令的命令下,扇动着相同的羽翼,整齐而和谐有序。

观看的人群欢呼起来。我们开始追着雁群拍照。

雁阵在天空排成队后,向南飞去了。

然后平静了一会儿,又有些雁群开始飞翔,这次雪雁更多些。湖面保持着一种动中有静、起伏不平的状态。飞起的雁群有的飞走了,有的在空中兜转了一圈,又落入湖水。安静的雁群中不时有一两只雪雁昂起头,扇动几下翅膀。

大约五点钟,突然,雁群像狂飙一样震动起来,一刹那,水面上像刮起一股狂风,所有的雪雁腾空而起,布满了我们头顶的天空,他们欢叫着,叫声和翅膀的扇动融为一体。有些雪雁只在我头顶上两米左右,我能看清它们的每一支羽毛,这是我与雪雁最近距离的接触。我拎着我的傻瓜相机,什么思想也没有,只会按快门了。

那真是壮观的景象。只一瞬间,湖面上空无一物。

远处的秋山上还有五彩的颜色,平静的湖面上波澜不惊。雪雁在空中的叫声和滑翔的身影,让这秋山更加静穆,让这空间充满生命力。

我很快发现,两万只雪雁壮丽的飞翔,是一个小小的镜头装不下的。大自然是如此宏伟,我们能够留住的真是太少太少。我于是坐下来,只睁大一双眼,希望能把这瞬间装入我的脑海、我的记忆。

我在雁群腾空而起的强大阵容面前,浑然忘我,那一瞬间,我的身体轻盈向上,好像自己也是雁阵中的一员,加入它们一起飞翔。

雁阵的欢叫声慢慢远去,他们很快排成有序的队伍,向不同的方向飞去。

那浓了一天的乌云这时竟然慢慢散去,在云缝里射出几缕红光,照在渐行渐远的雁阵之间,让雁阵有了一种回家的温暖。

“它们就这样飞走了吗?”我恋恋不舍地说。我回身四望,惊讶地发现,观看的人们开始离开了,好像雁群的同时飞起是一场表演的谢幕,演出结束,观众散场。

皮特很有经验地安慰我:“它们并没有走,只是到附近的农田里去找寻食物了,也许还在那里住上一两夜。雁阵南去,都是选择在夜半的时候起飞,这个时候,它们不会走得太远。”

在半夜起飞!这句话让我激动起来。想象一下,在秋天的夜半,群雁飞翔,向着它们温暖的南方,那是怎样一幅引人入胜的图画。

然后,皮特自言自语地说:“每天都是这样,它们在夕阳坠落的瞬间起飞,向大自然展现它们的力量,宣告黄昏的来临。它们知道,那是它们飞翔的时刻。它们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