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当苍狐踏着青烟回来时，已是半夜时分了，这时的市区或许还是笙歌曼舞灯火通明，然而青山碧水的郊外却只有轻唱的虫鸣与月色星光点点洒下。
刘渊桦照旧跟在苍狐身边，站在苍狐肩头的苍炎却隐去了身形，只有苍狐和刘渊桦能看得见。毕竟“毕方”对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珍奇了，如果不这样做就总会有许多麻烦找上门来，他们早已习惯如此伪装了。
别墅之中没有开灯，敬罗就坐在一片漆黑的客厅之中，明显一直在等着他们。借着淡淡的月色看见苍狐他们回来，敬罗立即欣喜的站起身来，然后才想起忘记开灯了，便匆匆开了灯，站在显得有些刺眼的明亮之中忐忑不安的看着苍狐，等着她开口。
苍狐看起来有些疲惫，但面对敬罗那充满期待的目光，她还是提起精神轻轻笑了一下。
“小曼的记忆已经顺利取回来了。”
说着苍狐打开手掌，看着她手中的五彩微光，敬罗一下子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让他身子都不由得晃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绽开了笑容。
“……太好了……”
看着几乎要喜极而泣的敬罗，苍狐脸上那抹浅浅的笑容却逐渐淡去了。
别墅之中没有听到小曼轻柔的歌声，苍狐抬头向二楼看了一眼，轻声询问：“小曼睡下了吗？”
点了点头，敬罗问：“需要把她叫起来吗？”
“暂时不用。”
“那这记忆……”目光又落到那五彩微光之上，敬罗又看向苍狐，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沉吟片刻，苍狐示意敬罗坐下，她和刘渊桦则在敬罗对面的位置坐下，然后她注视着敬罗，严肃的开口。
“敬罗，你确定要将这份记忆完全还给小曼吗？”
愣了一下，敬罗困惑的皱起了眉：“什么意思？你……不准备把记忆还给她了吗？”
苍狐摇了下头：“并不是这样，只不过……”顿了一下，她终究还是不忍心将自己所见到的一切说出来，便看着五色微光道，“你需要明白，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
敬罗一愣。
“鸰鹦并不是普通的妖，而是在一部分人类当中被称作‘吉兽’的存在，它们会取走的，都是些曲折离奇，不那么美好的记忆。”
可是小曼所失去的还有与他一起度过的时光啊！那样的记忆怎么会不是“美好的记忆”呢？
或许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希望，此刻已经满心期待无法再去思考别的事情了吧，敬罗还是不太明白，苍狐便幽幽道：“别忘了，除了与你在一起的记忆以外，她还拥有你离开期间的记忆。”
瞳孔猛地一缩，敬罗似乎有些明白了，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就低了下去。
“我不在的期间，她的记忆……是关于什么的？”
沉默片刻，苍狐才轻声开口。
“……兴旺小区四单元三零二室。”
听见这几个字的一瞬间，敬罗的身子猛然一晃，似乎就要倒下去一样，脸色也一下变得惨白无比，但他立即稳住了身子，然后静静的，直直的看着苍狐手中的微光，慢慢扭紧了自己的双手。
不用苍狐再说些什么，他也能想象得到了。
愤怒，自责，痛苦，仇恨……几乎所有的负面情绪都浮现在了敬罗的脸上，但是他没有开口，而是死死的咬紧了牙，用力得口中都逐渐出现了血腥味，似乎一旦松口他就会忍不住发出疯狂的咆哮一样。
注视着脸色微微变化的敬罗，苍狐握住微光，轻声开口。
“我是为了实现你的愿望而来的。做出决定吧，是否要恢复她的记忆。”
敬罗的目光缓缓移动，像是找不到焦点一般，最终落在了那些每日精心擦拭的合照上，看着照片里幸福笑着的女孩，他慢慢发出干涩的声音。
“不用了。只要是让她感到痛苦的记忆……都不用恢复了……”
“这样好吗？”苍狐认真的注视着敬罗，“若是这样选择的话，恐怕连你都会从她的记忆当中消失。”
“没关系。她会受伤本来就都是因为我，忘记了我……说不定反而是一种幸福。”
声音虽然平静，敬罗的双唇却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敬罗没有回答，苍狐沉默了一下，便取出从他这里借走的照片递还给他，道：“她所希望的最大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明知危险也要冒险去尝试又是为了什么，你应该都比我清楚。”
敬罗没有回答，他默不作声的接过照片，手却有些颤抖，紧紧的，用力的，捏住他与小曼的回忆。
沉默之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苍狐便站起身来，淡然道：“既然你已经作出决定，那么，是时候完成我与你的契约了。”
向敬罗点了点头，苍狐便与刘渊桦一同转身上楼，向着最里面的房间缓步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有一瞬间敬罗想要冲上去阻止他们，他都站了起来，但是伸出去的手最终又缩了回来，摇摇晃晃的跌坐回沙发当中，他紧紧的握住那张合照，深深的垂下了头。
明明没有任何地方受了伤，他却痛得连呼吸都快要无法维持。
“……对不起……”
颤抖的细微声音吐了出来。
“……明明早就想到……如果你留在这样的我身边，恐怕总有一天会受到伤害……我却依旧无法放弃你……甚至还以为现在还有时间，以为只要我们结了婚离开这个城市，就可以到他无法触及的地方，和你永远在一起……”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对不起，我是个自私又懦弱的男人……明明知道离开你身边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看着那份触手可及的幸福，却无论怎样……都无法松手……”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对不起……小曼……”
痛苦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当中寂静的回响，手指使劲抓住自己的头发，另一只手将照片贴在自己的胸口。
紧紧的，如同想要把那留存在两人脸上的幸福微笑，深深的收进自己的心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