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戒:张爱玲与胡兰成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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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稚才:村童不欲池中物(2)

吴菊花教育胡兰成也有自己特殊的方式。最初,胡兰成离家去杭州念书的时候,吴菊花非常担心,她一面帮着儿子整理行装,一面叮嘱道:“出门在外,最忌讳理睬世人;要照顾自己的饥饿冷暖,更不要忘记了家中的艰辛。”也许跟吴菊花的教导有关,胡兰成的确记住了家道的艰难,却将民族大义抛在了脑后。

在胡兰成十三四岁的时候,胡村曾发了一次大水。黄色的洪水冲到他家门前,淹没了半面墙壁,时不时地会传来墙壁倒塌的声音。幸亏急流中夹杂了大量的沙石,这才将房屋柱脚埋住,保住了房子。而大路上则是一片汪洋。整个村子的人都披着蓑衣,戴着斗笠抢救被洪浪冲走的桌椅、牛羊。而胡兰成跟弟弟两人趴在楼上,听着外面风雨雷鸣的声音,他竟然异常兴奋起来,并且大声唱起学堂教给的歌谣。这次事件,极大地惹恼了吴菊花,于是她破口大骂道:“你到底是人还是畜牲?”

吴菊花虽然只是一时生气,却骂出了胡兰成骨子里一些低劣的个性。那个时候,胡兰成已经是懂事的年龄了,他当然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他不应该袖手旁观,更不应该幸灾乐祸,而是帮着大人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减少洪灾带来的损失。而他不仅没有这样做,反而不知好歹地唱起歌谣来!俗话说得好:“三岁看到老。”他的这种表现,完完全全预示着他会在时局动荡不安的抗日年间,投身汪伪政府大谈所谓的民间起兵!

虽然过继给了俞家,但除了寒暑假,胡兰成大部分时间仍然是待在生父母的家里。胡兰成最初并不是很不情愿,因为实在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凭空多出了一对爹娘,所以,他刚去俞家的时候,觉得俞家的一切都那么不顺眼。也许是对俞家期望过高的关系。俞家虽是富户,在他看来却只有土气和俗气。

俞傅村的村民们大都是靠天吃饭的农民,胡兰成的义父虽然是一个不小的生意人,但是也是务农起家,身上自然充满了泥土的腥味。家里虽然雇用了长工,但是他仍然会在做完生意之后,扛着锄头下地劳作。俞家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人家,胡兰成的义父为人厚道善良,一点也没有“为富不仁”的坏习气。他虽然节约简朴,但是生性慷慨大方,所以俞家每顿饭必然有酒有肉,到了下午还会做一些小点心吃。

对于胡兰成而言,和俞家成为干亲关系,实属他人生中一件最大的幸事,因为胡家所缺少的正是俞家所拥有的——钱财。后来,胡兰成之所以能够去杭州念书,全都是依靠俞家的慷慨解囊。因此,胡兰成与俞家也就越来越亲近。每逢寒暑假,他大多数时间是住在俞家的。这里不得不提胡兰成的庶母,她对胡兰成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这位庶母是杭州人,姓施,名春,人们都称呼她为春姑娘,胡兰成过继到俞家的时候,这位庶母刚刚32岁。庶母是属于《红楼梦》里王熙凤那样争强好胜的人物;而胡兰成自始至终都是软弱无能的那种,因此他渐渐喜欢、佩服起庶母,庶母做什么事他都愿意跟在身边。

只要是在俞家,胡兰成就会像一个跟屁虫一样跟着庶母。不论庶母干什么,去晒谷场晒谷子也好;在屋檐底下绣花也好;进房间开衣箱取东西也好,他都会跟在身边。庶母下午做点心给在田地里的雇工吃,胡兰成仍然跟在身边。这些时候,庶母就会讲一些子贵尊母的故事给他听。她经常讲的一个故事是:一个叫李三娘的女人受尽他人的欺负,后来她的儿子高中状元,便衣锦还乡迎接她。庶母之所以讲这个故事,其意图非常明显,她希望胡兰成有朝一日享受荣华富贵了,也能记得孝敬她这位“母亲”。但是,以她那种性格,自己是不会亲自说出口的;而幼年的胡兰成本就有些闷头闷脑,他虽然心中清楚庶母的用意,却也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话讨庶母开心。他当然也知道庶母希望他能说点什么,可是他就是不愿意表示。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影响了他与庶母之间更加深入地交心。胡兰成就是那样,他是属于能够坦然接受别人对他的好,他却很少对别人好的人。因此,后来发生了为妻子看病向庶母借钱而不得的事情。胡兰成还在自己的一些文章中抱怨过庶母争强好胜,以至于有些变态的性格;却从未对自己进行过反思。这正是他自私的一种表现,而正是因为自私——胡兰成性格中最致命的弱点,导致他最终成了了一个背离民族大义的汉奸!

胡兰成有着旧式文人的多情性格,这一点在他小的时候就已经初显端倪。当时胡村附近有个芦田村,盛产竹木桑茶,是一个极其富裕的地方。那时,芦田村有一户姓王的大户人家,家中有一位名叫杏花的小姐。杏花去杭州读书的时候,轿子正好经过胡兰成家门前的大路。一行人在路边的亭子里暂作休息时,胡兰成看见杏花衣着端庄、美丽,心中顿生爱意。从此以后,胡兰成便在多情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当然,幼时的胡兰成和庶母在一起的日子是简单快乐的。不知不觉中,胡兰成寂寞而敏感的少年情怀被庶母的一颦一笑深深牵动,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庶母,这种喜欢并不是儿子对母亲的情感,而是对于异性的爱慕。

有一次,胡兰成从俞家回胡村的路上,胡村祠堂正好有戏班唱戏,这时一个旦角出场了,她的打扮举止和胡兰成的庶母像极了。胡兰成敏感的心立刻被牵动了,他顿时心潮澎湃起来。他没有看完那场戏,就跑回家偷偷大哭了一场。后来,他去杭州上学的时候,也是从俞家出发的。离开俞家的那一晚,他投宿在一个旅馆里,当他一个人孤单地在昏暗的亮光下铺被子的时候,他想起了庶母,心里立刻难受起来。虽说胡兰成对庶母产生的这种感情,是怀春少男特有的心质,但是总归超出人之常情。更为可气的是,他不但不对这种不正常的感情感到懊悔,还反倒有些沾沾自喜。他说:“孟子说过‘人少时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这个“慕”字用的非常好,但我没有对庶母说起过。为我坏心思是有过,因为我倔强。”他就是那种不知道其丑陋的人!

胡兰成15岁的时候,他的义父因病逝世了。那时他的庶母刚满35岁,她身着白色的孝服,在灵前哭的像个泪人一样;但是,她依然坚强地料理着丧事,同时还与觊觑义父遗产的侄子争斗,真可谓是女中豪杰了!

义父“头七”刚过,胡兰成便准备去杭州念书了。走的那天早上,庶母一边在灵帏里流泪,一边与侄子争斗,并且还抽空让胡兰成来到她的房间,满脸泪痕地取出一包银元给他做学费,还跟他说了一些在学校注意的事项,这才接着又忙去了。

除此之外,就连胡兰成定亲时所需的聘金也是由庶母出的,而且她还买下了戴家的一座楼房,以及竹园桑地作为胡兰成的结婚礼物,这总共用去了五百银元,这在当时已经是相当大的一笔数目了。但是,胡兰成敏感地觉得庶母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好了,可惜他并没有自我反省,反而在心里怪起庶母,就好像庶母有义务一辈子顺着他一样。而他本人原本就是不知道感恩的人,所以对庶母的怨恨也就越来越深了。事实上,他从未孝敬过义父庶母,他只知道索取从未回报,像他这样的人真是让人心寒。

话说回来,胡兰成上学并不早,13岁时仍在胡村的学堂里念初中;不过他的成绩相当不错,随后便考进了绍兴第五师范附属高小。刚进学校那会儿,除了他是乡下来的以外,其他同学都是城里人,所以他总是被人欺负。而胡兰成不敢跟他们争斗,他本身就属于娇弱那类,渐渐地与同学熟悉之后,他们也就不再欺负他了。

高小毕业,他考进了第五中学。在五中读书的那段日子,他几乎游遍了绍兴的大街小巷,也尝遍了绍兴的各种小吃,例如,芝麻酱、油条、各式蒸糕等。

其实胡兰成在五中只读了一个学期,后来学生闹风潮,第二个学期久久无法开课,胡兰成便回到了胡村,实际上也就是辍学了。

直到后来,表哥吴雪帆带他去到杭州,考上了蕙兰中学,这才开始了新的求学生涯。胡兰成一直在蕙兰中学读满了四年,眼看就要进行最后的毕业考试时,却因为一件事情被开除了。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胡兰成是学校校刊的英文总编辑,有一期有一篇投稿写的是一个同学被罢免了青年会干事一职——因为账目出现了问题。当时校刊顾问方同源找到胡兰成说不能登载这篇文章,否则会影响到教会的名誉。胡兰成不愿意听他的,于是就跟他讲道理,结果方同源什么也没说,胡兰成就以为他默认了,于是便把这则新闻登了出来。谁知道他被方同源狠狠地骂了一顿,胡兰成觉得很不服气就跟他打了起来,结果把方同源惹怒了,他以辞职来要挟校长开除胡兰成,最后胡兰成真的就被开除了。胡兰成虽然没有太后悔,但是却不敢就这样回到胡村,直到父亲胡秀铭得知了此事,写信叫他回家他才回去的。这之后,他的求学生涯也就结束了。

胡兰成18岁那年,他的婚事被正式提及。那个时候,他正放暑假,刚从蕙兰中学回到胡村。一天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在屋檐底下乘凉,吴菊花便说起了他的婚事问题;而胡兰成什么话也没说,也算是默认了。于是,吴菊花便把女方的情况告诉给了胡兰成。

女方名叫唐玉凤,是距离胡村五十里远的唐溪村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她19岁,大胡兰成一岁。她的父亲名叫唐济仙,人们都称呼他为三先生。虽然吴菊花和胡秀铭都很满意女方,但是仍然想要听听胡兰成的看法。

胡兰成是在大哥积润的陪同下一起去看玉凤的,只不过他们是以买茶为名去的。他们来到了唐济仙的家里,刚巧唐济仙不在去邻居家了,在请唐济仙回家的那会儿,他们坐在客堂里休息。那时已是晌午,玉凤从山上采茶回来了,她背着茶篮,正准备从前门进来,看见有客人在,突然像是觉察到什么,转身从后门走了。那个时候,胡兰成也相当紧张,他觉得很难为情,因此也就没有心思去看玉凤,急得胡积润不停地给他使眼色。对于一个18岁的愣头青,遇到这种情况确实有些尴尬。在他看来,抬头张望不好,不张望也不好,不过他还是在玉凤从后门进入厨房的那一瞬间瞥了一眼,可惜他只看见玉凤穿着青布衫裤,没有看清长相如何。

就在这时,唐济仙回来了。午饭时间他们便在客堂间吃起酒饭。吃饭的时候,玉凤根本没有露面,菜是由玉凤刚满12岁的弟弟端出来的。胡兰成心里清楚,人家已经知道他们的来意了,于是觉得自己是送上门来让人家看的,而不是来看玉凤的。他有些不满,却也没有办法。

吃过午饭后,唐济仙带着他们来到了月樵店王家。月樵店在县里非常有名,而店主正好就是玉风的堂房伯父。在王家客堂里闲聊了一会儿,大哥胡积润便带着他来到了屋后的田野上。当时胡兰成以为就是去散散步,没想到那里正对着王家后院,而玉凤此时正坐在院子里与姊妹们绣花。胡积润赶紧指给她看,可是相隔甚远,而且胡兰成又有些慌张,所以根本没有看清谁是玉凤,倒是人家已先发觉走开了。不一会儿,他们回到王家,正准备从屋后穿到客堂时,玉凤在楼上看见了胡兰成,那时他穿着白洋布短衫,茄色纺绸裤。在那时,玉凤已经看上了他,对他产生了爱慕之情。

虽然自始至终胡兰成都没有看清玉凤的长相,但是不知怎的,他从心里觉得玉凤不错,另外他也不愿违背父母的意愿,所以也就没有反对。于是胡家立刻向唐家行了聘礼,这门婚事也就订了下来。

婚礼是1926年10月举行的,也就是胡兰成初次见到玉凤的两年之后,那时他20岁。遗憾的是,在胡兰成与玉凤举行婚礼的前9个月,父亲胡秀铭却因病去世了。胡村有个规矩,家里遇到丧事,一段时间内是不能再有喜事的,但是对于胡兰成这样并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定一门亲事确属不易,更何况胡秀铭生前已经为这门亲事筹备好了一切,临终之前还特地交代婚期不能改,因此亲事才按照原定时间举行了。对于母亲吴菊花而言,刚刚失去丈夫,又迎来了儿子的婚礼,个中滋味并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

因为胡村距离唐溪村有五十里的山路,所以正式迎娶的那一天,胡村这边一大早就抬着轿子过去了。当时的景象热闹非凡,大概五六十人,一起翻山越岭,一路上敲锣打鼓向女方家走去。

而女方那边也打点好了一切,等着男方的花轿进门。对于玉凤而言,当锣鼓声逐渐清晰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花轿就要到了,从此以后她的生活将有了一个新的起点。

整个婚礼过程——拜天地、拜父母、夫妻交拜,新娘都有身边的老熳陪伴着。当所有礼节结束之后,就由胡兰成抱新娘了。当然,胡兰成是第一次面对这种事情,不免心里有些紧张,但是他别无选择,于是一横心将新娘抱了起来。只是当时新娘的衣裳过于繁琐,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抱的过程踉踉跄跄,多亏了旁边的姐妹搀扶,才得将新娘顺利地抱到了新房。

他一直将新娘抱到了床上才放下,然后并排坐在了床沿边。对于胡兰成来说,这一切既生疏又很新鲜,他的心里也是美滋滋的。就在这时,一个福寿双全的老妇人,端着汤圆喂了新郎一口,接着喂了新娘一口,然后手持红皮甘蔗向新郎新娘祝了三祝,这意味着夫妻能都多福多寿多儿。最后,老妇人帮新娘拿下了头上的花冠,这才让胡兰成亲自去揭新娘的红盖头。按照当地的风俗,新婚之时新娘是不能擦脂粉的,玉凤自然也就一脸素容,他看见了觉得不如想象中那么美貌,心里有点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