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群体心理(6)

我要再重复一遍，除非我们考察群体信仰长期所呈现出来的宗教形式，否则我们就不可能理解某些历史事件，而这些事件肯定都是最重要的。在对这些现象的研究过程中，需要从心理学的角度入手的情况要远多于从自然学的角度入手的情况。伟大的历史学家泰纳只从自然学的角度研究法国大革命，从这个方面说，很多事件真正的起因往往逃过了他的视线。他很充分地观察了各种事实，然而从对群体心理学研究缺失的这个方面看，他并不总是能够找出它们的起因。这些事实以血腥、混乱和残忍的一面让他感到震惊，但是他从那部伟大戏剧的主角身上，只看到了一群疯狂的野蛮人肆意妄为，以及对自己的本能没有丝毫的约束。法国大革命的暴力、滥杀无辜、对宣传的需要、向一切事物的宣战，只有通过反思这场革命，认识到它只不过是在群众中建立起一种新的宗教信仰，才能给出合理的解释。宗教改革、圣巴多罗买大屠杀[19]、法国宗教战争、宗教法庭、恐怖时期[20]，都属于同类的现象，都是受宗教情感驱动的群众所为，这种情感带领那些沉浸在这种情感中的人，毫不留情地用火与剑清除那些阻碍新信仰建立的人。宗教法庭的方式，是那种有着纯洁而坚定信仰的所有人的方式。要是他们诉诸别的方式，那么他们的信仰就算不上信仰了。

类似于我刚才提到的那些情况，只有群众的热情引发它们的时候，它们的发生才会成为可能。即使最绝对的暴君也无法让它们发生。当历史学家告诉我们圣巴多罗买大屠杀是一个国王的杰作的时候，他们自己对群体心理学表现出的无知与对君王统治的无知一样令人汗颜。这种命令只能由群体的热情来贯彻。握有绝对权力的最专制的君主，充其量只能加快或延缓其显现的时间。说圣巴多罗买大屠杀或者说宗教战争不是国王们所为，就像说恐怖统治不是罗伯斯庇尔[21]、丹东[22]或圣翰斯特所为一样。在这些事件的深处，总是可以发现群众热情的作用，从来也没有统治者权力的影子。

注释

[1]伏尔泰（Voltaire，1694~1778），法国启蒙思想家、文学家和哲学家。被誉为“法兰西思想之王”“欧洲的良心”。

[2]这一天法国废除了封建制。1789年8月4日的晚上，制宪会议为封建特权的留存讨论了一个通宵，史称“8月4日之夜”。

[3]1096年到1291年，欧洲的天主教国家总共发动了九次宗教军事行动，史称十字军东征（The Crusades）。东征期间，教会授予每一个战士一个十字架，组成十字军。东征的目的就是为了夺回被伊斯兰教徒占领的罗马天主教圣城耶路撒冷。

[4]1793年1月，路易十六被处决，欧洲各国君主惊恐万分，英、奥、普、西班牙、荷兰等国家组成反法联盟。此时法国国内的保皇党发动大规模的叛乱，致使法军在反法同盟的攻击下节节败退。6月2日，雅各宾派发动政变上台，采取全民皆兵的激进措施，迅速组织起庞大的军队。对内镇压了叛乱，对外接连挫败了各路军队。

[5]指的是布朗热将军（Georges Boulanger，1837~1891），他是普法战争期间普鲁士围攻巴黎时法国军队中的指挥官。在19世纪80年代末期，他曾想利用反日耳曼情绪成为法国的独裁者。但后来新成立的共和国政府以阴谋颠覆国家罪起诉他。后来，布朗热在流亡中自杀。

[6]普鲁士为了统一德国，分别在1864年和1866年击败丹麦和奥地利。法国却在幕后操控南德意志诸邦，阻碍德国的统一。在普鲁士首相俾斯麦的策动下，以西班牙王位继承问题为借口制造争端。7月19日，法国向普鲁士宣战，普法战争爆发。

[7]1885年，冯子材率兵取得镇南关大捷，歼敌2000余人，接着又取得谅山大捷。法国茹费理内阁因此倒台。

[8]关于群体轻信的实例有很多。那些在巴黎遭受围困期间生存的人，对这种事例一定不陌生。即使楼顶上出现一丝烛光，立刻就会引起大家的群起而攻之。因为他们认为那是围攻者发出的信号。而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当人们远在数千里之外，怎么可能看得到那丝烛光呢？只要稍微动下脑子，就不会犯下这种错误。

[9]圣·乔治（Saint George），约公元260年出生于巴勒斯坦，为罗马骑兵军官，曾试图阻止对基督教徒的迫害，在公元303年被杀。

[10]发生于1870年9月1日的普法战争时期。普法军队在色当进行了一场会战，最后法军战败，拿破仑三世被俘。

[11]假如发生了一场战争，它到底是什么导致的，我们会很清楚吗？我相信，没有多少人会清楚。我们能知道谁入侵了谁就已经很不错了。德哈考特先生曾经参加过索尔费利诺战役，亲眼目睹了整个战争的过程。他是这样表述的：“在对数百位目击者询问之后，将军们提出了作战方案。文件被送到勤务官那里进行修改。勤务官经过一番修订，将它以正确、易懂的文字方式呈现出来。之后还要经过参谋长这一关。参谋长提出了不同的意见，几乎是重新写了一遍。最后终于到了元帅手里。谁知，元帅看过之后说了一句‘所有的人都错了。’接着就动笔重新拟订，于是一份新文件出台了。而最初那份报告中的内容已经无处可寻了。”虽然德哈考特描述的只是一场战争，而这样的事实却在所有的战役中都出现过。德哈考特的表述只是为了证明，确定一件事情的真相是很难的。也就是说，即使它在你的记忆中印象最深刻，或者你已经经过了最仔细的观察，也未必能获得它的真相。

[12]赫拉克利特（Heracletus，约前540~前470），古希腊哲学家。

[13]圣德肋撒（Saint Therese，1873~1897），法国著名的天主教修女。

[14]赫拉克勒斯（Heracles），希腊神话中最著名的英雄之一，宙斯与阿尔克墨涅之子，力大无比的英雄，因完成赫拉要求的十二项任务而获得永生。

[15]我们知道，一些优秀的作品曾经被所有的剧院再三地拒之门外，有一天突然出现在舞台上，令人震惊的是居然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比如科佩的《为了荣誉》，曾经被巴黎大部分歌剧院拒绝上演长达十年之久，最近却奇迹般地获得了成功（当然其中有作者的声望因素）。还有一部叫作《夏莱的姨妈》的歌剧，曾经被所有剧院拒绝上演。后来，一位股票商人看中了它，答应为其出资，这才使得它与观众见面。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部歌剧在法国上演了200多场，而它在英国伦敦的受欢迎程度更甚，达到了1000多场。那些剧院的负责人最有资格判断一部歌剧的优秀与否，而且他们自己也担心会犯什么样的错误，但是结果他们还是失误了。原因到底是什么？加入没有上面的叙述（剧院负责人无法代替观众），我们是无法理解这一事实的。但是，在这里，我不能不就这个话题展开讨论，而那些对剧院行事风格十分熟悉的作家，假如也具备心理学方面的知识，就应该去深入研究这个问题。

[16]库朗热（Fustel de Coulanges，1830~1889），法国著名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

[17]布朗热是一个有野心的沙文主义军官，他以左派的面目出现，赢得了不满温和派的各阶层、各政治集团的支持。

[18]毕希纳（Ludwig Buchner，1824~1889），德国医生和哲学家，庸俗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代表人物。

[19]圣巴多罗买大屠杀（The Saint Bartholomew Massacres），发生在1572年的巴黎，是一场宗教大屠杀，死伤人数在7万~10万人之间。

[20]恐怖时期（The Reign Of Terror），又称“雅各宾派专制时期”，指在法国大革命时期的1793~1794年。由罗伯斯庇尔领导的雅各宾派统治法国的这段时间内推行恐怖政策，有数千被嫌疑为反革命的人被推上了断头台。

[21]罗伯斯庇尔（Maximiien Robespierre，1758~1794），法国政治家，法国大革命的领袖人物，雅各宾派的首脑之一。1794年7月27日热月政变时被捕，次日被处死。

[22]丹东（Georges Jacques Danton，1759~1794），法国大革命时期的政治领袖和活动家，雅各宾派的主要领导人之一。1794年3月30日，丹东等人被救国委员会逮捕，4月5日被送上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