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张若昀、李庚希主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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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两袖蛇酣战素王,一剑九呵成大道(5)

衣裳碎烂几乎遮不住身躯的舒羞仓皇而至,她似乎在芦苇荡中杀红了眼,跪地颤声道:“殿下,魏真人剑阵破去了木甲,可吕钱塘被火甲里的尸体爆炸震碎了五脏六腑,要死了。”

徐凤年只是清淡哦了一声,抱起青鸟走向马车。舒羞面容凄凉,一脸兔死狐悲,三名被大柱国钦点护驾的扈从中,吕钱塘无疑最被世子殿下器重,此时即将人死如灯灭,竟没有任何抚慰言语。舒羞自认已经相当刻薄,可较之这位将来有望世袭罔替新北凉王的年轻男子,正应了南疆那个小巫见大巫的说法,一时间她几乎有趁机逃离的念头,只是想到大柱国的铁血手腕,舒羞凄然一笑。逃?天大地大,能逃出人屠的五指山?生于帝王家算什么不幸,给王侯家做命贱不如狗的奴仆才可怜。舒羞一直与吕钱塘这名东越剑士争名头、争地位,希冀着如何在三人中脱颖而出,而吕钱塘独独被世子殿下青眼相加,舒羞这会儿有些心如死灰,默默返回芦苇荡,去看吕钱塘最后一眼。

姜泥与鱼幼薇腾出车厢,老剑神提剑而上,以剑罡救人,李淳罡见徐凤年呆呆坐在一旁,恼火道:“在这里瞎瞪眼作甚,出去。堂堂世子殿下,大战帷幕才落,就躲在这里,成何体统。”

徐凤年下车后,环视一周,官道早已是沟壑纵横,破败不堪。一场死战,大戟宁峨眉与凤字营校尉袁猛都身受重伤,轻骑死八人,伤十六人。老道魏叔阳从芦苇荡中走出,看到徐凤年安然无恙,如释重负。徐凤年临近战场,拔出那根将一名轻骑钉死在地上的卜字铁戟,脱下外衫盖在那死卒身上,将大戟还给宁峨眉,轻声道:“宁将军,你与袁校尉负责清理战场,我先去一趟芦苇荡。”

一臂被王明寅震断的宁峨眉重重点头,瞥了眼被世子殿下用衣衫盖住胸膛的袍泽,眼神柔和了几分。

徐凤年与魏叔阳一同走入芦苇荡,吕钱塘一身是血,坐在临水的岸边,容颜凄丽的舒羞在一旁怔怔出神,杨青风站在不远处,伸手折断一根根随风而摇荡的芦苇。徐凤年拎了一壶酒,坐在将赤霞剑横放在双膝上的吕钱塘对面,默不作声。

这位剑士久在北凉王府做鹰犬,当年行走江湖时的豪迈气度都被磨平了,反而临死生出了一股豪气,不再对世子殿下低眉顺眼,咳嗽出血后大笑道:“殿下,敢问这酒是送行酒吗?”

徐凤年抬起酒壶,问道:“能喝?”

已经是回光返照的吕钱塘气血恢复了几分,粗壮双臂软绵绵搭在剑身上,自嘲笑道:“不能喝也要喝,否则岂不是白死了?可惜我双手已废,怕是握不住酒壶,劳烦殿下一番。”

徐凤年伸手为吕钱塘倒酒入嘴,修道一生可谓无牵无挂的魏叔阳见到此情此景,也是喟叹一声,尤其是那以嬉戏人生为乐的舒羞,不管再如何没心没肺,还是眼眶湿润,坐远了几分,背过身子。徐凤年收手,握住酒壶,轻声问道:“有什么遗愿吗?”

吕钱塘洒脱笑道:“没有了,我一介武夫,早就是国破家亡,只剩下手中一柄剑而已。真要说的话,倒是希望殿下能够将吕钱塘骨灰撒到广陵江中。观潮练剑十年,每年八月十五,那一线潮,风景极好,殿下若是去了广陵,是该去观此景才不枉此生。”

徐凤年笑道:“好。”

吕钱塘吐出一口血水,突然笑骂道:“狗日的世子殿下!”

徐凤年一笑置之。

吕钱塘大笑出了大摊血迹,断断续续道:“这话老子早就想说了,凭什么你一个毛头小子要让我卖命,不就仗着有个人屠父亲吗,有甚了不得的!有本事你自个儿打天下去,那才能让老子心服口服!”

舒羞愕然转身,生怕世子殿下一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勾当,不过看上去徐凤年似乎并不介意,只是再次性子温良地倒酒给口无遮拦的吕钱塘,后者连酒带血一同咽下,眺望远方,约莫是精气神殆尽,轻声道:“这一路行来,于雨中小道观老剑神两剑,马踏青羊宫,江上再观剑仙断江一剑,死得也不算太冤枉。今日芦苇荡一战,吕钱塘以手中剑破火甲,死前还得世子殿下亲自倒酒两口,足矣。”

吕钱塘低头望着巨剑,闭眼喃喃道:“只是这赤霞剑,还没摸够啊。”

面容祥和的吕钱塘此时气机已绝。

徐凤年将酒壶放在赤霞剑上,起身后平静道:“杨青风,吕钱塘火化后骨灰放入坛中。”

杨青风停止折断芦苇秆子的小动作,低头恭敬道:“诺!”

不知为何,靖安王妃裴南苇并未逗留在官道上,而是小跑跟着徐凤年来到了芦苇荡中,她亲眼看到这一幕,紧咬着嘴唇,神情复杂。

徐凤年与魏叔阳折返时,正要开口询问一些细节,体内气机一凝,刚要抽出绣冬刀,就被一击戳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般遥遥坠入水中,魏叔阳根本来不及出手拦截那一刺。裴南苇只觉得莫名其妙,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并非草包一个的北凉王世子就这样死了?她看到了那名刺客容貌,正是手刃了视一百骁骑于无物的庄稼汉子的女子,相貌清秀如邻家少女的她,一击得手后,并未退去,而是站在原地皱了皱鼻子,似乎很不满意的样子。舒羞和杨青风阻敌,魏叔阳救人,忙作一团。裴王妃回过神后思量着这不可貌相的少女难道不是北凉死士,而是来刺杀世子殿下的,那她为何要杀死那勇悍无比的庄稼汉子?

涟漪未平,涟漪再起,坠入水中的徐凤年手持双刀而出,让魏叔阳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常理而言,刺客这一刺凶悍恐怖,恐怕连他都挡不下,更别说殿下了。徐凤年紧闭牙关,却挡不住鲜血涌出。他直视这位出手诡谲的刺客,开口沉声问道:“既然要杀我,官道上为何挡下王明寅?”

少女笑着呵了一声,身影鬼魅前冲,竟然接连与舒羞、杨青风、魏叔阳三人堪堪擦肩而过,两根手指分别点中徐凤年手中绣冬、春雷,然后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将世子殿下再度轰入水中,魏叔阳等人清晰可见被一脚踏胸的世子殿下喷出一口浓郁血水。魏叔阳刚要有所动作,芦苇荡中蹿出一头黑白相间的古怪大猫,舒羞双掌拍在其脑袋上,非但没有挡住其汹汹来势,反而被它一巴掌甩飞出去,杨青风更被它一掌击中,他们几人与符将红甲拼死一战,差不多都是强弩之末,但这般被一头畜生轻松击退,实在是出人意料,担忧世子殿下生死的魏叔阳怒喝一声:“孽畜!”

少女面无表情呵呵一笑,与宠物一前一后夹击九斗米老道,一记手刀砍中魏叔阳脖子,直接将老道士拍入泥地。然后她不理睬勉强保持站立的舒羞与杨青风,只是望向圈圈涟漪的水面。

徐凤年第三次从水中而出。

带着一头宠物大猫的刺客少女总算开口说话,“第一刺,因为你有麒麟丝甲护体,得以不死。可我一脚踏在被我撕开宝甲处的胸口,你应该死了的。”

面无血色的徐凤年眉心红印淡紫入深紫,眯眼不作声。

少女呀了一声,恍然说道:“看来真被你得了王重楼的大黄庭,没事,就不信你能真不死,你离九重楼境界还差得远。”

徐凤年咬牙问道:“呵呵姑娘,我跟你有仇?”

“没仇。不过有人出一千两黄金要买你的命,我做买卖一向很讲规矩,既然收了钱,就得亲手拿命。再说了,若你被那王明寅杀了,我还得还五百两黄金回去。”

她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王明寅这种绝世高手身后,自然能够在说话间就一掌拍在世子殿下太阳穴,可怜徐凤年头颅一震,侧飞出去,滚倒了一大片芦苇。

徐凤年已经七窍流血,却还是以刀拄地,站起了身。

“呵,你这命果然值一千两黄金。我做生意,向来是先拿一半定金,出手不出手得看我心情,心情好,拿到手另外一半定金就开始杀人,心情不好,就杀了付我定金的人,所以我出道这些年,做成的生意没有几笔,襄樊城里那位,胆子不小。我心情好,就答应他杀了你后,再去杀一个叫裴南苇的女人,是不是她?”

她不管说什么,总是板着一张清秀的脸。话一说完,徐凤年已经再次被她击倒,她谈不上使用任何招式,从不拖泥带水,从来都是一招便见效。

靖安王妃脸色凄然。

少女缓缓前行,走向单膝跪地的世子殿下,轻声道:“徐凤年,你是在等北凉王府的暗中死士吗?告诉你呀,没了。”

徐凤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血迹,冷然笑道:“没在等。靠谁都不如靠己。”

站起身后,徐凤年右手正握绣冬刀。

左手反手春雷。

姿势古怪绝伦。

少女头一回露出凝重表情。

剑一。

一剑走龙蛇。

剑二。

双剑交相呼应。

剑三。

剑上剑气重三斤。

直至剑八。

剑九一剑六千里。

世间还有谁比徐凤年更精研剑九老黄的九剑?

尤其是那剑九!

他身临必死境地,以双刀入剑,芦苇荡中竟是剑意凛然。

尤其是那最后有汹涌大黄庭支撑的剑九,更是让双刀隐隐生出一股明黄剑气。

少女挡下只有七八分形似却唯有四五分神似的剑一至剑八,并不吃力,唯独那剑九,形似才二三,神似却八九,终于身形消弭而退。

老剑神李淳罡急急踏着芦苇而来。

看到最后一剑,立于芦苇丛顶,飘飘欲仙,啧啧赞道:“一剑成就大道,任你万般技巧,皆是土鸡瓦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