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色之夜(5)
裴锦程一把拉下申璇。他虽然是个病秧子,虽然这女人前几天还抱起他上卫生间,但他还是一发力便将她拉了下来,拖进怀里,咬着牙拍了拍她的脸,带着惩罚的警告,“申璇,你跑不掉的,角角落落我都可以把你揪出来,知道吗?下次别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这种烂透了的把戏,我以为像你这样的女人不会玩。”
申璇脸被打得有点疼,但他的力道分明又不是真打。拂开他的手,什么才是她这样的女人玩的把戏?“我又没跑!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吗?出来跟朋友喝个酒都不行了?”她有些负气地转身。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能有自己的朋友?找朋友也要分个时间对不对?你现在又不是单身,整夜不回去像什么话?”
“要你管我?我以后不管你,你也别管我,我们各玩各的!”申璇是醉了后就想过了,怎么管男人,她一点经验都没有。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男人,才一看上,就被他气得动手把他砸成了植物人;照顾了三年也没学会怎么管他,醒来后一个劲儿地和她唱反调。
“驯夫”二字,离她太远了。她这种从小当大小姐的人都习惯了别人自觉地讨好她,再不行惹到了叫哥哥去揍。哪里遇到过像裴锦程这种全身都是旋的牛?制伏不了,还不是只能算了。
各玩各的。这四个字的想法出来的时候,她也吓了一跳,但是总好过把她一个人的感情都关在裴家那座大宅子里强吧?
“各玩各的?”裴锦程已经能不用人扶就独自坐起来,内缝的伤口线已经长合,但他也担心这一用气会崩开。他坐起来看着申璇背对他的样子,目光正好可以锁在她的侧脸上,“申璇,你知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不碍着你,你以后也别管我!我要去哪里,我要和谁喝酒,我要在哪里住,都是我的事,你不要管我!”申璇一长串的话连着说完,说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接不上气的时候就觉得心里翻搅得难受。明明如此决绝地想要各不相干,疼痛的还是自己。都说女人是感情上的弱者,她不就是个弱者吗?外面拿下上百亿的工程又算得上什么?还不是没用。在男人面前,一点主导力都没有,被他吃得死死的。
“因为白珊?”裴锦程在想,依照他之前的性子,他得跟她打一架,才不管她是不是女人。反正他们也打过,他这辈子还没打过女人,申璇是第一个,而且不止动了一次手。
他又想,幸好自己现在受了伤,不怎么能动,要不然今天这手怕是真要动起来。
正好趁着身体不便的空,他脑子里浮现出昨夜她眼角清泪淌过的样子,心底软了几分,“是不是?”
“你还问我干什么?”
“申璇,你要我说多少次,我没说要娶她。”对于解释这两个字,裴锦程有些烦。什么事都要解释的话,人活得得多累?而且已经都说过的事又要说,得是有多无聊?
申璇翻身坐起来,她这时候明眸水凝霜寒,冰封似的冷,寒气之下都氤氲着她的愤怒、怨怼、指责,她声音不低,拿出了平时跟他吵架的音量,“你都告诉我爷爷和哥哥了,你还说没想娶!你凭什么告诉他们?你凭什么!你让我的脸往哪里搁?”
申璇感觉鼻头酸涩发紧,她用力攥紧了拳头,才把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憋进了已经快要堵塞的泪腺,“裴锦程,我的颜面呢?你所给我承诺的颜面在哪里?你跑到海城去跟我的家人说你要纳妾!”
愤怒,愤怒得她整个人的气场都沾上了不可触碰的锋芒和锐气,她的眼睛里都是那些东西,碰都碰不得的戒备,裴锦程看得直皱眉。
再出声时,申璇的声音已经低转哽咽,“我一心跟他们说我过得好,我说裴家人待我好,我怕他们担心我。我爷爷都七十多岁了,你以为他还有几十年的舒心日子吗?他怕我去坐牢,逼着家里几个儿子拿出股份来换我平安。你知不知道他有多爱我?你不爱我就算了,你体谅一下爱我的人,你体谅一下他们的心情,好不好?”
申璇猛地一仰头,眼睛放大地盯着天花板,她看了好一阵,以为自己平复了,“我”字一出口,还是有些哽咽。她便用力一吸气,抽了抽鼻子,依旧盯着天花板,“我在他们面前,也是需要颜面的,我也需要一个他们都觉得我过得很好的颜面!”
裴锦程就这样看着申璇的下颌,看着她高傲得不肯低下的脖颈。她倔强骁勇地和他战斗,哪怕是一次口角。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次次都要用这样的姿态和他对话,还是说本来他摆在这里就令她生厌得让她必须如此?他依然记得她要的承诺,不要他碰白珊。只亲她,只抱她;吻过她的嘴,不可以吻别的女人;脱过她衣服的手不可以碰别的女人。
她为什么不可以把下巴放平,把脖子展得柔软些?
他闭着眼睛,兴许是他体力不支,不适合吵架,所以他才会用如此心平气和的方式与她交流,“申璇,白珊进门暂住的事,我没有瞒过你,是不是?”
裴锦程说完就看着申璇,申璇半天没听着裴锦程的后话,便也低下头来,不期然遇上他的凤眸,那双眼睛正凝视着她,似乎在等她回答。她勉强地嗯了一声。
裴锦程亦是固执的人,在得到了申璇的回答后,他才又开口说:“我不想这件事到最后拿给别人炒作。你要知道,我提前告诉他们,总好过到时候被别有用心的人告知他们要强得多。我不想花太多时间在处理家务琐事上。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某天申家爷爷和大哥突然得知有个女人住在裴家,还有可能是我的妾室的时候的心情?”
“传到他们耳朵里的时候,有可能就不是暂住,有可能绘声绘色。你有没有想过,到了那个时候,我又该如何来处理这种家族纷争?阿璇,我很累,我讨厌处理这些事。这种事原本都是太太在处理,但我想过,现在不是从前,我母亲当时可以帮着父亲处理纳房纳妾的事,但是我们这代人都没有经历过。你不能接受,当时又在跟我吵架,所以我自己去处理。”
“我提前跟他们说,是希望尊重他们,虽然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白珊都要进门住,但我应该给申家的人一个起码的尊重。这不是颜面吗?难道非要等到纸包不住火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被拆穿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家针锋相对,跟仇人一样地坐在桌上谈判的时候,才叫颜面?”
申璇怔愣,被裴锦程问得一点反击的余地都没有。明明自己才是委屈的那个,最后成了她不理解他。
裴锦程又道:“白珊进门的原因,我跟你说过。你有没有绑架她的事情,已经无法证明,连你自己都无法证明。”
申璇听着又说绑架的事,心里登时不平,突然就要开口,带着她倔强的眼神和姿态。
裴锦程似乎意识到她要说什么,面色一沉,有力地打断,“你不要跟我说什么情愿去坐牢!这种意气用事的话我再也不想听到!你自己闭着眼睛冷静地想想,坐牢是你情愿的吗?而且我告诉你,你申璇坐进了白家的牢里后,就不是像别人那样坐牢!那个时候的你才真的会让七十多岁的爷爷一天也不能舒心!”
申璇是一句也还不了口。此时的自己等于是被裴锦程训斥,好像她是个多么不懂事的孩子,气得长辈跳着脚、挥舞着棒子想要打她又下不了手,只是嘴里死命地骂,棒子在空气里挥舞得呼呼直响,吓得她根本不敢还嘴,生怕那棒子落到她身上似的。
“而且我跟申家爷爷和大哥也说是白家小姐进门暂住,并不一定会娶。你又何必非要闹成这样?”裴锦程话落喟叹,看到申璇那小嘴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扯了一下嘴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凤眸里凝上些笑意,“下次要听墙根,一定要听完才走,冒冒失失的。”
“谁说我听墙根?我才没有!是你们说得大声!”申璇自尊心强,哪里肯承认自己偷听?
裴锦程哂笑道:“是,我们拿着高音喇叭在说,行了吧?喝了辛甜那么多酒,又砸了她的卫生间,让你老公赔钱事小,把人家辛甜的脚砸伤了你可让她怎么穿短裙?”
申璇惊愕,“我打了她?”
“嗯,脚上青肿,冒出好大的包。”裴锦程揉了揉申璇的脑袋,那一头发便在他的手掌下开始乱颤起来,“酒品这么差,就不要喝那么多,丢人知道不知道?”
申璇尴尬地微微偏开头,抓了抓发顶,“估计是她不小心惹了我。”心里默默双手合十祈祷,小心肝,你原谅我吧,我真不是有心出卖你,但是在裴锦程面前的面子,我真是丢不开。
裴锦程嫌弃地睨一眼申璇,死鸭子嘴硬,她那点酒品他又不是不知道,动不动就要上巴掌。还好意思说辛甜惹了她?这谎撒得可真够缺德的!他懒得同她计较,“睡够了再回去,回去后再不准像昨天一样,动不动跑出门了。”
看到裴锦程撑着床垫又要躺下去,申璇立时叫住了他,“裴锦程!”
裴锦程嗯了一声,又坐直了些。
“你为什么来找我?”
“你是我太太。”
“所以以后白珊进来,我可不可以欺负她?”
裴锦程蹙了眉,“你为什么要欺负她?”
申璇一摆手,白他一眼,带着些嘲讽道:“好了好了,不说了,我睡觉。我就是随便一想,我才不敢欺负她,动不动要死要活的,我哪敢欺负她?”
裴锦程也倒了下去,“阿璇,不要惹事,我只希望宅子里太平些。”
“我哪敢惹她?”申璇再次躺下次准备睡的时候,心情其实是好的。不管如何说,裴锦程来找她,来同她解释,她从内心来说虚荣心是得到些满足的,而且他的解释说得通。他是想保全她的,因为她是他的太太。太太这两个字,真是很窝心的两个字。
她翻身侧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把额头抵了过去,靠得紧了些。他顺势搭过手,抚上她的手背,“睡吧!我也实在不想动,等醒了之后再说。”
“嗯。”
事业上步步趋稳,让申璇和裴锦程都相携安心。尤其是申璇,觉得裴锦程处理了她处理不下来的事情,越发地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不错。
自从裴锦程从辛甜那里把她带回来之后,申璇便也不再提白珊的事。她觉得裴锦程既然如此坦荡地给她解释,那么,她也愿意相信他一回。
裴锦瑞一心扑在公司的事务上,经常出差,在早餐席上也很少看到他的身影。汪凤鸣觉得儿子不怎么在家,减少了在老爷子面前表现的机会,很是忧虑。裴锦程倒是觉得这个弟弟不在宅子里,他舒心得很。
申璇管理着公司的事,裴锦程不愿意一天到晚地坐着轮椅到处跑,基本上都是申璇在安排人应酬。
水上乐园的地重新拿下,在圈子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浪。G城排得上号的豪门背后不免都开始议论裴家的实力是否在慢慢地恢复,是不是又会如几年前一样要在整个南方称王称霸?
裴家二爷去世后,自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想要挫一挫裴家的锐气,裴立几年隐忍不发,甚至多次退让,待谁都是一如既往的客气。可是现在大家都有些担心,这两年,明里暗里开罪了裴家的有哪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