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注一掷(5)
那夜，他便是这样双手撑在夜场二楼的栏杆上，睨着一楼舞池中的年轻人在激烈的音乐声中拥抱、亲吻、肆意扭动的腰肢，凤眸轻眯，是鄙夷，是睥睨。
“启阳，你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还是说，海城人的待客之道便是如此？请人吃饭，不是应该有请人吃饭的姿态吗？既然是你请，这提前离桌怕是有点不太像样吧？”裴锦程说话淡淡的，无愠无喜，双手往裤兜里一揣，散了双肩，有点挑衅地看着韩启阳。
韩启阳紧拉着申璇：“我会埋好单，裴总慢用。”说完便走。
才走了一步，李沁儿站了起来，大方地微笑道：“启阳和阿璇不介意的话，一起吃饭吧，我觉得没什么。”
这一声，直接把韩启阳的脚步锁了下来。申璇本就没有做好要走的心理准备，这一段话也把她给定住了，把刚刚起身的Amy也给定住了。
Amy觉得，百年后在自己的墓碑上写死因，就写一个：“被老板和老板的前夫、老板前夫的情人，还有老板的发小一起玩死的。”
李沁儿的微笑可谓是落落大方，无懈可击，她真诚的目光看着主谋韩启阳：“其实启阳大可不必生气，锦程他不是有意的，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愤然离席这样不绅士的行为，实在没必要。”
韩启阳差点吐血。被一个陌生女人说不绅士，可明明最先不绅士的是对申璇出手的裴锦程！这犊子护得！
申璇也差点吐血，因为她怎么看李沁儿怎么都觉得看不顺眼，比看白珊还要不顺眼。白珊那是裴锦程的青梅竹马，人家要护，人家要爱，她真是管不了，也无法管。但这个李沁儿算什么东西？长得漂亮、身材好也就算了，还要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她的大度？这女人表现个什么劲儿啊？她现在跟裴锦程已经没了关系，只不过是个前妻而已，李沁儿表现个什么劲啊？一个才冒出来的小妖精，真是气死人了！
裴锦程得意地一扬眉，坐下来。李沁儿走出来，将申璇方才坐过的椅子拉正位置，抬手比了一下：“申小姐，坐吧，我代锦程向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他才好。”
申璇卡在喉咙里的血，差点就要喷出来了。大人有大量，到底说的是谁？这李沁儿的量也太大了吧？难道她是一只修炼得比白珊还要久的千年狐妖？道行太深了，G城的女人道行太深了！坐吧，坐吧，气死了也得坐啊，人家的现任都表现得这么优秀大方，她一个前任算个什么东西？
五个人重新坐了下来。
裴锦程包了烤鸭给李沁儿：“就算为了上镜减肥，但也不能一点荤腥都不吃，那样瘦得可难看了。”
李沁儿眼睛笑弯了，接过来：“你给我的，那就我吃吧。”
申璇撇开头，她心中啐骂，这两人真是讨厌！不忍直视，不想直视！贱人！她都没把男人扯到G城去他面前秀恩爱，他倒好，把女人弄到她面前来秀！到底谁欺人太甚？他才欺人太甚！白珊在裴家什么时候享受过这种待遇？在主宅连同桌吃饭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办，她此刻想把这个李沁儿剁了！
申璇忍了忍，跟李沁儿道：“李小姐，我们还有事，吃饱了，可以先失陪了吗？”
“啊？”李沁儿茫然地看了一眼申璇，“再吃一点啊。”
裴锦程倾身伸臂搭在申璇的肩上，看似轻，实则却令申璇起不了身。他嘴角牵着笑，侧着身，低声道：“想跑？你真是幼稚，你运气真不好，我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在机场说过，再碰到你，我会宰了你！今天非要扒你一层皮不可！”
申璇没看裴锦程，她眼瞳里的光一直飘在李沁儿身上，真受够了这只小狐狸精！她本就不是端庄的大家闺秀，骨子里跳动着叫嚣的东西在逼迫着她！
申璇心里腾地蹿出一股子火来，猛地一推裴锦程，差点将其推翻，好在李沁儿扶住了他。
申璇迅速站起身，裴锦程也跟着腾地站起来。
旁边桌的烤鸭师傅正在餐车上切着肥香的烤鸭，雪亮的菜刀在蜜亮的烤鸭身上飞舞着，然后装进旁边放着的盘里。申璇推开椅子便到了餐车边上，她向来力气大，至少在照顾裴锦程之后，她的力气比一般女人大，甚至比一些柔弱的男人还要大。
许是攻其不备，申璇竟轻松地从烤鸭师傅手中夺过了菜刀。
“啊？天！”客人们都尖叫了，这出戏唱大了！
裴锦程才一步冲过去要去逮申璇，哪知她压了一把菜刀在手中，回过身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明明今天打扮得像个小姑娘一样，拿把菜刀在手中，却像极了一个泼妇！
Amy和韩启阳都吓得站了起来，要过去拉她。
裴锦程停了脚步，申璇已经冲了回来，推了一把裴锦程。裴锦程的脖子往后一躲，申璇伸手将桌面一扫，把汤水烤鸭扫了很多在地上。奇怪的是，只有李沁儿身上被弄得全是菜汤和深褐色的面酱，似乎那些东西都是看准了要往她身上泼去的一样。
裴锦程刚要去拉开李沁儿，申璇一伸手拉住裴锦程的衣领，往自己面前一拽，手中的菜刀嘣的一声砍进了餐桌的桌面，稳稳地扎进去，闪着雪亮的光，还有点晃。
脸倏地凑近裴锦程的脸，申璇空着的手指着桌面上的菜刀，扬着下巴望着裴锦程，天不怕地不怕地嚣张道：“你不是要宰吗？有本事就宰了我，别让我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啊！”客人们哑然，集体发出抽气的声音。
Amy和韩启阳几乎是同一时间站起，要去拔掉桌上的那把刀。
别人不了解申璇，可韩启阳是知道的，从小打架斗殴的事就没有少过她，好在她几个哥哥处处包庇她，要不然都不知道她是怎么顺利长大的。
看看眼前这阵势！
哪知他和Amy才默契地朝那把菜刀伸出手，申璇头一偏，明亮的眸里精光犀利似锋，直直地刺向二人，训斥道：“我看你们谁敢来管这事！坐下！”
“申总，冷静点！”
“小五，冷静点！”
申璇再喝一声：“坐下！”
Amy知道老板是个女铁人，平时在公司连玩笑都很少开，她素来知道老板严肃，但却不至于凶残，这节奏让她有点跟不上。
韩启阳哪里敢坐：“小五，不吃了我们就回去吧。算了！”
最让申璇生气的是那个李沁儿，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小狐狸精。真是的，一身狐狸皮都被泼脏了，她还能淡定地坐在那里拿块餐巾擦身上的污渍，她还能对着已经怒火中烧的自己温柔浅笑，那白珊也不像这么不要脸吧？人家好赖还是青梅竹马！李沁儿这女人的段数还真是不一般。
裴锦程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一口唾沫，这样宰？他得想一想。
“先生，小姐，你们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冷静点啊！”服务员在一旁想要靠近又不敢，只能劝架，领班也很快跑了过来。
李沁儿顶着一身污迹斑斑，大方地站起来，并不因自己脏了衣服而感觉到尴尬。她伸手摸进裴锦程的衣兜里，掏出钱包打开，取出一张卡，递给领班，笑容如晨曦初阳一般无害而温和：“对不起啊，他们闹着玩呢。这层楼今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埋单的，我们帮着把这里买了，大家就不要来劝了。”
领班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沁儿，李沁儿抬了一下下巴：“去吧。”
申璇快要跺脚了，都快被这个李沁儿气得憋成内伤了。白珊那里是自己破坏了人家青梅竹马的婚姻，自己也认了栽，可这李沁儿凭什么啊？到底她是凭什么啊？她居然拿了裴锦程的卡刷，还请整个大厅的人吃饭！她凭什么啊？！
Amy直接就咋舌了，她已经忘了拿刀子那边才是最紧张的，这个李沁儿是疯了吧？自己的男朋友跟前妻打架，她居然包下全场的单，让人家不要来劝架。她花起男朋友的钱来，真是出手阔绰。关键是人家这姿态又高又自然，这绝壁是偶像派中的资深演技派啊！
现在她的老板也不准她劝，老板前夫的现任情人也不准人劝，那就真的不劝了？万一真被宰了怎么办？警察要是判了老板前夫的刑，自己会不会也成了帮凶？
Amy心里连苦也不敢再叫了，真心想给两位大神跪了！别闹了，我后半生的幸福就要毁在你们二位手上了，人家都还没结婚呢！
韩启阳知道申璇的个性，她若说了不准劝，就是谁也拉不动，他只能在她身侧，眼睛紧紧地锁在那把刀上面。
李沁儿这一出手，整个一楼的人都开始鼓掌了。
“好！好！谢了！”客人们心里在默喊着，好精彩！今天来这儿，真是来对了。
申璇觉得胃疼，她怎么会这么倒霉，白珊的阴影还在，现在又来个李沁儿！
“瞧你这个母夜叉的样儿！亏得跟你离了婚，不然的话，真是……”裴锦程虽然被申璇揪着衣领，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她面前，姿态非常优雅，还带着淡淡的笑，说的话却是刻薄得很，啧啧地叹了两声，声音不大，也就他们一桌能听见，“真是鸡飞狗跳。你看看人家沁儿，哪像你这种海城女人一样？粗鄙、低俗，不像个女人！”
申璇以前就被拿来和白珊比，比得她浑身不得劲，现在白珊被扔在家里做好太太，他在外面带了个李沁儿，还要拿来跟她比！这男人莫不是想死想得都慌了吧？
她正要骂，那李沁儿伸手就揪了一把裴锦程的胳膊：“锦程，你不好这样拿我来跟阿璇比的，我和她，终归是各有千秋。”申璇心里吐了一口气：当然啦，各有千秋，本姑娘也是有优点的！哪知那不知死活的李沁儿又说了一句，这话简直可以用挨千刀来形容：“阿璇若跟我一样了，你又怎么会喜欢我，对吧？所以我并不想别人跟我一样，最好是独一无二的。”
申璇的血管瞬间爆掉，这女人的段数绝对比白珊高！绝对！
“那倒是！”裴锦程明明被申璇揪着衣领，他却偏要转头过去，拍拍李沁儿的肩膀，还抛了个媚眼过去，那眼神要多轻浮就有多轻浮，还软耷耷地说了一句酸死人的话，“沁儿最乖了。”
李沁儿一弯眉眼：“那当然了。”
说就说吧，她居然还把那颗狐狸头往裴锦程胳膊上一靠，甜腻腻地过来蹭着讨好。那样子哪像只狐狸精，分明就是只波斯猫！
士可杀不可辱！这对狗男女今天绝对是来挑战她极限的！申璇抬手一巴掌就朝着李沁儿脸上抡去，李沁儿躲得晚了一点点，申璇的指尖堪堪扇到她的下巴，她疼得一下子花容微微失色。申璇明眸瞪了过去：“打架呢，没看出来吗？站一边去！”
Amy、韩启阳，以及所有在大厅的人都屏了呼吸，生怕这时候抡的是巴掌，过会儿就是刀子。
领班有苦难言，他想报警得很，但人家也没怎么样，还全场包了单。
裴锦程睨了李沁儿一眼，问：“伤到没有？”
李沁儿笑了笑，摇摇头：“没事，当片场拍打戏嘛。”
裴锦程转过头来，依旧是毫无脾气地对着申璇慢悠悠地说：“哇！海城女人好凶，跟我们南方女人比，差的真不是一星半点。你好好看看我们南方女人的涵养，会动粗吗？会骂人吗？有的只是豁达与宽厚，善良和温柔！”
申璇努力让自己先别生气，否则会让自己在李沁儿这个狐狸精面前掉价。
她伸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瞧她今天这身打扮，多么地青春少艾，好不容易年轻了好几岁，全被这对狗男女给糟践了。她看着头顶男人的脸，鄙夷地轻嗤出声：“哟，你以为你们南方的男人可以和我们海城的男人比吗？有我们海城的男人长得壮吗？有我们海城的男人爷们儿吗？有我们海城的男人有气魄吗？有我们海城的男人心胸宽广吗？你们南方的男人都小家子气！你们南方男人肚子里都长着鸡肠子吧？还是山路十八弯的那种鸡肠子！”
要吵这种嘴快的架，裴锦程是干不过申璇的。海城人说话太快了，普通话说起来也特别地溜儿，跟机关枪似的。因为这种地域歧视，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吵了，一吵起来，就吵得他直皱眉。申璇身后的韩启阳已经笑了起来。
这时候已经把整个一楼大厅的单买了的服务员拿着刷卡器过来给李沁儿输密码，李沁儿眼都不抬一下，把密码输上，单子便打了出来，那声音真是刺耳得很。
申璇从来没有拿裴锦程的卡去买过东西，她在G城有自己的收入，还很丰厚，所以裴锦程的密码她根本不知道。有一个女人当自己的面，问也不问地就刷自己前夫的信用卡，那是种什么感觉？真是糟透了！
“沁儿，你身上衣服都脏了，去买身新的吧。”裴锦程无视申璇，和李沁儿交流着。
李沁儿刚刚挨了申璇半巴掌，还是不知死活地往裴锦程的胳膊上黏，带着一点旁若无人的小兴奋：“锦程，卡地亚的新手表，我好喜欢。”
裴锦程笑道：“好，买。”
“爱马仕这季又出了新款的包。”
“买。”
“Chanel那款晚礼服……”
“你喜欢就买。密码你知道的……”
李沁儿接过领班递回来的卡，夹在指尖，优雅地拎起自己的包，将卡塞进去，对裴锦程说：“那我去买身衣服，你晚上早点回来啊。”
裴锦程轻松地说道：“好，回去等我。”
李沁儿又对申璇笑了笑，然后顶着一身酱糊糊的脏衣服，将外套搭在手上，大大方方地离开了。
申璇一晚上就叫李沁儿气了个“三高”出来！“裴锦程，你真没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宰了我，怎么，下不去手还是不敢啊？”
看着一直都气势汹汹的申璇，裴锦程一笑置之：“不敢？笑话！”
裴锦程伸手拔起桌上的菜刀，捏在手里，把领上申璇的手一扯，一扭，申璇啊的一声大叫。韩启阳一看裴锦程提了刀，伸手就要去拉开申璇，裴锦程的长腿已经伸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韩启阳的小腹上。
Amy正要伸手去拦，突然从过道上跑进一群人，都是痞子式的帅哥，个个人高马大的，冲过来就将韩启阳和Amy摁住了。吃饭的人终于不敢看戏了。
申璇一看这阵势，果然是要宰了她啊，她伸手就朝裴锦程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