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思想植入：伟大演讲的馈赠

2015年3月，一位名叫索菲·斯科特（Sophie Scott）的科学家走上TED舞台，在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内，令全场观众大笑不止。索菲是世界著名的笑声研究专家，她播放了人们的笑声音频剪辑，来展示笑声是一个多么奇怪的现象—正如她所说，“更像是动物的叫声，而不是人类的语言”。

她17分钟的演讲充满欢乐。演讲结束时，所有人都沉浸在温暖欢快的气氛中。同时，我们对笑声的认识发生了根本的改变。索菲认为，笑声的目的是将社交压力转化为愉快的结盟，而这一核心思想在她的演讲过程中已经不知不觉进入了我们的脑海。现在，每当我看见大笑的人们，都会用新的目光去审视这一现象。是的，看到别人大笑，我感到高兴，甚至想要跟他们一起笑，但我还看到了其中蕴藏的社会性纽带，看到其背后是一种古老而奇妙的生物属性在起作用，而这一属性让一切显得更为奇妙。

索菲给了我一份礼物，这不仅仅是聆听她演讲时获得的快乐，她还给了我一种思想，这种思想将永远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1]索菲的礼物是一个美丽的隐喻，实际上所有的演讲都是一份礼物。作为演讲者，最崇高的使命就是把对自己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植入听众的内心。我们称之为思想，即一种精神建构，听众能坚守它、传播它、珍视它，在某种意义上还能被其改变。

这也是我曾经历的那场可怕演讲最终会有效的重要原因。

正如之前所说，我当时有15分钟的时间去说服观众，让他们支持我接管后的TED。那次演讲有许多不妥之处，但在一个关键方面非常成功：在观众内心植入了一个思想。这个思想就是，TED的独特之处不仅仅在于它的创始人（我从他手中接过TED），还在于来自各个领域的人们能聚集在一起，并互相理解。这种跨学科的交流对整个世界意义非凡。因此，演讲大会应该是非营利性组织，服务于公益事业，它的未来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利益。

这一思想改变了观众对TED更换领导人的想法，创始人的离开不再显得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一种分享知识的特殊方式应该予以保留。

从思想开始

这本书的核心主题是，任何一个人，只要拥有值得分享的思想，就能发表精彩的演讲。在公共演讲中，唯一真正重要的东西不是自信，不是舞台展示，也不是流利的语言，而是有价值的思想。

在这里，我所说的“思想”一词意义广泛，不一定是伟大的科学发现、巧妙的发明或复杂的理论，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方法，或者是通过讲故事阐明人类的智慧，或者是一个有意义的美丽意象，或者是对未来的美好愿景，或者只是提醒我们什么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改变人们对这个世界的认识的任何东西都可以被称为“思想”。如果你能在人们的内心唤起某种有力的思想，你就做了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给了他们一份珍贵的礼物。事实上，你的思想成了他们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

你是否有一些值得与别人分享的思想呢？让人吃惊的是，在回答这一问题时我们的表现有多糟糕。许多演讲者（常常是男性）似乎非常喜欢自己的声音，也很乐意连续讲几个小时，却并没有分享多少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但也有许多人（常常是女性）远远低估了自己的工作、学识及见解的重要价值。

如果你拿起这本书，只是因为你喜欢走上舞台，成为TED演讲明星，让观众崇拜你，那请你立刻放下它。你应该去找一些值得分享的东西，没有内容只有形式的演讲是非常可怕的。

但更有可能的是，你拥有许多值得分享的东西，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你不必非要发明狮灯，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有你独特的生活经历，其中某些经历蕴含的智慧非常值得分享，你只要找出那些经历和智慧即可。

你是否为此感到焦虑？或许你有一份课程作业，或许你需要在小会上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或许你有机会就你的公司在当地扶轮社讲话，想要获得他们的支持，或许你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任何值得称道的事情，没有任何发明，没有任何创新，你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出众，没有任何伟大的设想，你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什么。

那么，我承认，这是一个艰难的起点。为了不浪费观众的时间，大多数演讲需要立足于某些有一定深度的东西。在理论上，现在你能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寻找一些真正吸引你并促使你想要继续挖掘的东西，几年后请你再次拿起这本书。

但在你得出这一结论之前，需要再次确认你的自我评估是否准确，或许你只是缺乏自信。其中的悖论在于：你一直都是你自己，也只是从内心审视你自己；而其他人在你身上看到的闪光点，或许你根本看不到。为了找到那些闪光点，你需要与那些熟悉你的朋友进行真诚的交流，在某些方面他们会比你自己更了解你。

不论怎样，你有一样东西是其他人没有的，那就是你的第一手经验。昨天，你看到了许多，经历了许多，确切来说，这是非常独特的情感体验，你是70亿人当中唯一拥有那种体验的人。那么，你能否就此进行发挥？许多优秀的演讲正是基于一则个人故事，从中获得一条简单的教益。你是否注意到任何让你吃惊的事物？比如你在公园里看到了几个玩耍的孩子，或者与一位流浪汉聊了会儿天。在你所看到的事物当中，是否有一些会引起其他人的兴趣？如果没有，你能否在接下来的几星期里用心观察，留意任何一个可能会引起他人兴趣或对他人有所裨益的小细节？

人们都喜欢故事，都能学会如何把故事讲得精彩。即使你从故事当中收获的是普通的道理，那也不错—我们是人类！

我们需要时时提醒！这就是为什么宗教每周都会有布道，反复对我们讲述同样的内容，只是采用不同的方式而已。重要的思想，如果用新鲜的故事进行包装，采用合适的方式进行讲述，就能成就伟大的演讲。

回想一下你过去三四年当中的工作，哪些是非常突出的？

最近一次让你兴奋或愤怒的事情是什么？你做过的最令你骄傲的两三件事情是什么？你最近一次与人交谈，对方说“真的太有趣了”是什么时候？如果你能挥动魔杖，你最想传递到别人内心的思想是什么？

别再犹豫

你可以把公共演讲作为一个契机，去深入挖掘某个主题。

我们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某种形式的拖延症或懒惰症。理论上，我们有许多想要探索的东西，但你知道，网络上有太多让人分散注意力的东西。公共演讲或许是一个督促你集中精力认真研究某个课题的好机会。任何一个有计算机或智能手机的人，都能获得全世界几乎所有的信息，你只要深入挖掘，就一定会有所发现。

事实上，你在研究当中提出的问题，就有助于为你的演讲提供蓝图。哪些问题是最重要的？它们是如何彼此联系的？怎样才能清晰地阐述这些问题？还有哪些人们依然感觉困惑的地方？主要的争议在哪里？你可以通过你的发现之旅，找到你演讲当中具有启示性的关键之处。

因此，如果你认为自己有一些东西值得分享，但又不够确信，那为什么不把你公共演讲的机会当作发现的契机？每当你感到精神不够集中的时候，只要记得你将站在舞台上，成百上千双眼睛注视你的那个情景，你就会再坚持努力一个小时。

2015年，我们在TED总部进行了一项试验，我们团队所有人每两周可以享受一天的额外休假用于学习，我们称之为“学习星期三”。这样做的原因是，既然公司致力于终身学习，我们就应该身体力行，鼓励团队中的每个成员投入时间，去学习一些他们热爱的东西。但如何才能避免大家只是懒洋洋地坐在电视机前度过这一天呢？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激励的措施：不管在一年当中什么时候，每个人都必须就自己所学到的东西，给其他员工做一次TED演讲。这就意味着我们都会从彼此的知识当中获益，但最重要的是，它为大家提供了坚持学习的重要契机。

你不需要用“学习星期三”作为契机，任何一次向你所尊敬的一群人讲话的机会，都可以成为你学习的契机。行动起来，专心做一些对你来说独特的事情吧！换句话说，今天，你并不需要在大脑中储存完美的知识，只要将这次机会视为发现知识的动因即可。

在我说了这么多之后，如果你还在犹豫，或许你是对的，或许你应该拒绝给你的演讲机会，这样对你和观众都有好处。

然而，更有可能的是，你会找到唯有你才能分享的东西，某种在这个世界上你比别人看得更清楚的东西，这会令你兴奋无比。

在这本书的其余大部分，我将假定你拥有一些想要探讨的东西，不论是你毕生的所爱、一个你渴望深入挖掘的主题，还是你不得不进行展示的一个研究课题。在接下来的章节当中，我将聚焦于“怎样做”，而不是“做什么”。但在最后一章，我们将回归“做什么”，因为我确信每个人都有一些重要的东西值得分享，也应该分享。

语言的神奇魔力

你要讲一些有意义的东西，你的目标就是将其核心思想植入观众的内心。那么应该怎么做呢？

不要低估这项工作的挑战性。想象一下索菲·斯科特那个关于笑声的主题，这个主题在她大脑中很可能涉及无数的神经细胞，它们以极其复杂多样的模式相互关联，其中可能包括人们大笑时的形象、发出的声音、进化的目的以及笑声对缓解紧张的意义等概念。怎么才能在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内，把这整个知识体系植入众多陌生人的内心？

人类已经发展出了一项技能使之成为可能，叫作语言，它能使大脑完成难以置信的事情。

请想象一只染着红色鼻子的大象，正与它头上的一只橘色大鹦鹉缓慢地同步起舞，并不断尖声叫嚷：“我们一起跳舞吧！”

哇！刚才在你脑海中形成了一个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画面（除了在我和那些刚刚读完上一句的人们脑海中出现过之外）。

一个简单的句子就能够实现，但这有赖于作为聆听者的你拥有一套预先存在的概念体系，你必须知道什么是大象，什么是鹦鹉，知道红色和橘色的概念，知道染色、跳舞及同步的含义。

只有说者与听者之间有共同语言，语言才会产生神奇的力量。这就意味着要将你的思想植入他人大脑中，你只能使用听众能理解的工具。如果你只是从自己的语言、观念、假设和价值观出发，那就注定会失败。你要从听者的角度出发。只有在这个共同的基础之上，你的思想才会植入他们的脑海中。

普林斯顿大学的尤里·哈森博士一直在研究这一过程的运作机理。通过一种叫作“功能性磁共振成像”（fMRI）的技术，我们能实时捕捉到与概念形成或故事记忆相关的复杂脑部活动。

在2015年的一次试验中，哈森博士把一群志愿者放进功能性磁共振成像仪器内，为他们播放了50分钟的故事片。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他们大脑的反应图像被记录下来，其中一些图像几乎所有志愿者都相同，证明他们具有同样的体验。然后，他要求志愿者根据回忆叙述影片并录音，其中有些录音非常详尽，长达20分钟之久。后来—这是最神奇的地方—他将这些记录播放给另一组从未观看过影片的志愿者，并记录他们的功能性磁共振成像数据。那些只聆听了影片回忆记录的第二组志愿者脑海中所显示的图像，与那些观看了影片的第一组志愿者脑海中所显示的图像完全相同！换句话说，语言本身的力量就能够唤起与观看影片者同样的内心体验。

这证明了语言的神奇魔力，这是每一位公共演讲者都能够利用的力量。

是的，语言至关重要

一些演讲教练不太重视语言的重要性。他们以阿尔伯特·梅拉宾1967年发表的研究结果为证，认为在交流的有效性当中，只有7%在于语言，38%在于声音，55%在于肢体动作，从而导致演讲教练过度重视对演讲者自信及魅力的培养，却忽视了语言方面的训练。

不过，这完全是对梅拉宾教授研究发现的错误阐释。他的试验旨在发现情感是如何被传递的。例如，如果有人说“这很好”，不过是用生气的口吻说的，或伴随有威胁性的肢体语言，那会怎样？可以肯定的是，在这种情况下，语言显得无足轻重，但在演讲当中不重视语言则非常荒谬（梅拉宾教授本人对这种做法也颇为反感，他在自己的网页上就义正言辞地告诫大家不要这样做）。

是的，情感的传递非常重要。就演讲来说，演讲者的声音色彩及肢体语言的确重要，我们将在后面的章节中对此进行详述。不过，对整个演讲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语言。是语言在讲述故事、建构思想，是语言在阐释复杂的概念、进行理性的分析或提出有力的号召。因此，如果有人告诉你，在演讲当中，肢体语言比口头语言更重要，请提醒自己他们是错的。（或者，你只要开玩笑地叫他们只用肢体语言复述他们的观点就明白了！）

在本书的前半部分，我们将用大篇幅来深入探讨语言怎样才能产生神奇的效果。我们能通过语言来传递思想，这一事实告诉我们，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语言交流非常重要，我们对世界的认识就是这样形成的。我们的思想决定了我们是谁，如果演讲者知道如何将自己的思想植入他人的大脑当中，那就能产生深远的影响。

旅行

精彩的演讲还有一个美丽的比喻：它是演讲者与观众共同经历的一场旅行。演讲者蒂尔尼·蒂斯（Tierney Thys）说：优秀的影片或书籍让人心旷神怡，精彩的演讲也是如此。我们喜欢冒险，喜欢去新的地方时有一位博学多识的导游相伴。他会给我们讲解我们以前不知道的事情，引导我们爬出窗外，走进陌生的世界，给我们戴上全新的眼镜，让我们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去观看寻常的事物……他会让我们沉浸其中，激活我们大脑中的多个区域。因此，我在发表演讲时，常常将其视为开启一段旅程。

这一比喻的有力之处在于，它表明为什么演讲者就像一位导游一样，必须从观众的角度出发，为什么在讲解过程中一定要避免突然的跳跃或生硬的过渡。

不论这场旅行是一次探索、一种阐释还是一个劝告，其目的都是将观众带到一个美丽的新地方。这也是一份礼物。

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比喻，专注于你要给予观众的东西，是你准备演讲的最好起点。

注释：

[1]当然，索菲的思想或许会被将来的研究所提升或驳倒。在这个意义上，思想是暂时的。然而，思想一旦在我们内心形成，就没有人能将它掠走，除非征得我们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