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墨菲定律(2)
此时沈跃却在想象着嫖客向“小姐”要电话号码的画面。估计到这地方来的大多是经济条件不大好的人,主要还是为了发泄欲望。人的本质是动物,发泄欲望也是一种本能,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讲,他们并没有多少可以选择的空间,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宣泄口罢了。可以想象,不少嫖客在发泄完欲望之后,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很可能就开始心痛自己所付出的代价了,于是他们向“小姐”索要电话号码,希望下一次能够免去发廊老板收取的那部分费用。人类的心理需求像阶梯一样从低到高分为五种层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需求。对于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讲,他们别无选择。
可是,那个给孙红艳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呢?
康如心的话让小雯低下了头,她不再说话。沈跃苦笑着摇头,对康如心说道:“你和她说这些有用吗?这座城市有多少这样的人你知道吗?这是一条产业链,多少小诊所都靠她们养活呢。”他看着小雯,又问道:“你觉得孙红艳最可能是被谁杀害的?”
小雯这才抬起头来,说道:“我怎么知道?她和我一样,天天窝在发廊里面,平时就我们一帮姐妹混在一起。虽然我们有时候也会发生点儿小矛盾,可吵几句也就算了,怎么也不会想到要去把对方杀了吧?”
“看来她确实不知道更多情况了。”沈跃低声对康如心说。康如心也觉得是这样,回问道:“那怎么办?”
沈跃道:“我们去找那个发廊老板。”
两个人一起将小雯送回发廊,康如心将警官证在发廊老板面前亮了一下,接着态度强硬地说道:“你出来一下,和我们谈谈孙红艳的事情。”
发廊老板本来一直是面带笑容的,一见到警官证后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成了惊骇,忽然又听到这个女警察说是为了孙红艳的事情而来,心里更加惴惴不安。他在那里呆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沈跃和康如心已经离开了发廊,急忙对那几个“小姐”说:“赶快关门,不营业了!”
就在距离发廊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沈跃和康如心已经站在了那里。康如心对沈跃说:“你发现没有,这附近并没有监控录像。”
沈跃道:“我估计,像这种发廊,附近二十米之内都不会有监控录像,如果有的话谁还会来?发廊老板是个生意人,生意人大多懂得顾客的心理需求。”
正说着,发廊老板就到了他们面前。发廊老板直接将钱塞到沈跃手上,说道:“先前我不知道您是警察,失敬了。”
沈跃微微一笑,看也没看就直接将钱放进衣兜里。他并不在乎这点儿钱,但可不想把钱花在这样的地方。他说道:“说说孙红艳的情况吧。”
发廊老板说道:“这都是两三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你们警察不止一次找我调查过这件事啊,我把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
康如心道:“孙红艳遇害后你肯定会经常想起她的这件事情吧,后来想起什么别的事情来没有?”
发廊老板不住地摇头,说道:“我去想她的事情干吗?我这发廊开得好好的,她的死差点让我停业关门,还被你们罚了一大笔款,想起来都觉得倒霉。”
接下来沈跃和康如心又分别问了一些问题,结果发廊老板的回答和案卷里面记录的情况差不多,两人只好颓丧地离开了。
“你是怎么知道那个‘小姐’认识孙红艳的?”离开那家发廊后,康如心迫不及待地问出之前心中的那个疑问。沈跃笑着说:“她是那群人里面年龄最大的一个,而且我进去的时候注意到,只有她在不住地朝我抛媚眼,一看就是那几个人里面从业时间最久的。”
康如心不住地笑,接着又问道:“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跃想了想,道:“去那个有公用电话的杂货店看看。”
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找到了案卷中提到的那家杂货店。到了那里后,二人一下子就明白警方无法从这里查找到任何有用线索的原因了。眼前的这部电话旁有一个小纸箱,墙上写着一行陈旧的字:公用电话,每次一元,请自觉付费。
沈跃问正在里面忙活的杂货店老板:“你这电话像这样收费多少年了?难道不怕人家不给钱吗?”
杂货店老板回答道:“十多年了。不就是一块钱吗,谁会在乎?如果大家都不给钱,这电话可能早就拆了。”
沈跃笑着对康如心说道:“一个小小的收费电话,这里面包含着很多道理呢,你说是不是?”
康如心道:“这其实也是心理学,是吧?”
沈跃点头笑道:“是啊,心理学在我们的生活中无处不在。”随即他又自顾自地嘀咕起来:“找不到线索才正常,不然警方早就破案了,你说是不是?我们没有找到线索,这并不是说线索不存在,你说是不是?别着急,后边还有四个案子呢,我们先按照这样的方式捋一遍再说,万一可以从中找到共同点呢?”
康如心忽然感到眼前一亮,道:“要不,我们去坐一次那路公交车吧。”沈跃点头道:“我赞同。我们最好返回那家发廊,重现一下当时孙红艳从发廊出来后上公交车的整个过程,说不定会有所收获。”
二人回到发廊,发现发廊已经关门,禁不住相视一笑。几分钟后,二人到达了位于主干道上的公交车站,等候数分钟后,孙红艳曾经乘坐过的那路公交车进了站。这路公交车拥挤不堪,康如心好不容易才挤到了孙红艳死亡前曾坐过的那个座位旁。
刚才沈跃和康如心已经分析过,凶手只可能是尾随受害者作案,不可能提前坐到车上等候,所以二人离开发廊后,康如心就开始扮演孙红艳的角色,而沈跃当然就只能模仿凶手了。
他们还分析过,虽然凶手很可能是嫖客,但孙红艳不一定就认识对方。一个发廊“小姐”,嫖客在她的眼里根本就没有相貌上的差别,她们的心里早已没有了羞耻感,或者说她们的内心早已与肉体分离。所以,沈跃一直都跟着康如心,而且跟得很紧,上车后也很快就靠在了她的身后。
公交车行驶了两站后,康如心旁边座位上的一个人下了车,她急忙坐下。沈跃就在她的位子旁边站着。又过了两站,康如心旁边靠车窗那个位子上坐着的人下了车,她即刻挪到靠窗的位子上。当时孙红艳就死在这个位子上。沈跃顺势坐到了康如心身旁,小声对她说:“我觉得当时的情况很可能就是这样的。这座城市里面的人每天都在这样生活着,从一个地方上车再下车,机械地重复着,如同木偶一般。”
康如心看着他,道:“你把这座城市的人描述得太灰暗了……嗯,你说的倒是很有可能。不过,他是怎么下手的呢?”
沈跃将嘴唇递到她耳边,低声道:“我就是那个给你打电话的人……”
康如心愣了一下,这才想起他是要开始还原当时的场景了,可是她怎么也进入不到一个“小姐”的心理状态,只是点了点头。
沈跃仔细阅读过案卷,非常清楚当时凶手是直接将凶器刺进了孙红艳的左侧胸部。此时康如心就坐在他的左侧,他的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康如心胸部的位置,周围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沈跃的眼神,但是内心鄙夷着却不敢出声。
康如心的脸一下子红了,低声嗔怪道:“沈跃,周围的人都看着呢。”
沈跃愣了一下,低声自言自语道:“奇怪,当时车上的人怎么都没有发现凶手作案的过程呢?看见了敢怒而不敢言可以理解,毕竟大多数人胆小懦弱,不阻止也可以理解,可是事后竟然找不到任何目击者,这就奇怪了。”
康如心道:“如果他们两个人一直假装互不认识,如果凶手是在乘客上下车比较混乱的时候下的手呢?”
沈跃道:“可是案卷中特别说明了当时车上并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情况。”
康如心想了想,道:“凶手要将凶器刺进对方的胸部,还要将凶器抽出来,再快的动作也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如果两个人当时是处于卿卿我我的状态,那就更不会没有人注意到凶手曾经坐在死者旁边的情况了。”
沈跃漫不经心道:“是啊。”
两个人一直在终点站下车,但还是想不出凶手当时是如何行凶的。沈跃苦笑着说道:“其实,找到了凶手行凶的方式又有什么用呢?总之是凶手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这时候康如心忽然说道:“或许有一种可能。当时是夏天,又是下午的时候,气温很高,如果车窗外的某处发生了火灾,或者是别的什么紧急情况,车上乘客,包括孙红艳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车窗外边,这时候凶手忽然动手的话,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了。凶手使用的凶器细小而尖锐,抽出凶器的时候肌肉立即收缩,血液当然也不会流出体外。在周围人的眼里,死者就好像是睡着了一样。”
沈跃顿时激动起来,道:“走,我们马上去找当天开那一班车的司机问问。”
二人在终点站等候了不到一个小时,当时孙红艳乘坐的那辆公交车的司机终于到了。据这位司机回忆说,当时在过一处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旁边有两辆车相撞,不过情况并不严重。那处红绿灯路口就在沈跃和康如心上车后经过的第四站和第五站之间,由此看来,刚才康如心的推断很可能是正确的。
人群中的从众心理普遍存在。心理学家做过一次实验:心理学家站在广场上,用一种惊讶的表情仰望着天空。不多久,他的身边就围过来很多人,那些人都和他一样在朝天上看,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过去的人越来越多。当时这路公交车的外边发生了一起车祸,使得车上大多数人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件事情上,因此没人注意到孙红艳被杀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
沈跃的脑子里顿时浮现起当时车上的状况:凶手上车后,靠近孙红艳站着,很快地,孙红艳坐下,凶手站在了她的旁边。下一站的时候,孙红艳左侧的乘客下车,凶手挤了挤孙红艳,孙红艳坐了过去,凶手坐到了孙红艳旁边。公交车继续向前行驶,在通过红绿灯的时候,外边的两辆车发生碰撞,车上乘客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外边,因为孙红艳的位置正好靠近车窗,她应该是最先被外面的情况所吸引的那群人之一。这时候凶手忽然将捏着凶器的手放在孙红艳的左胸处,孙红艳惊讶了一瞬,却听到旁边的人说道:“我就是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就在这一瞬间,那个细长尖锐的凶器刺入她的心脏,一阵黑暗铺天盖地将她笼罩……
康如心看着沈跃呆呆地站在那里,问道:“你在想什么?”
沈跃这才从幻想中回到现实,苦笑着道:“我可以想象得到当时凶案发生的过程,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康如心却依然处于兴奋之中,说道:“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是比警方之前的调查更进了一步,你说是不是?”
沈跃笑道:“你的心态比我好。你说得对,今天我们的收获其实很大。走,我们去吃一顿大餐,好好庆祝一下。”
一直到现在都还有很多人在谈论姜仁杰的死。不过人们感兴趣的并不是这个驾驶员被谋杀的事,而是由此引发出来的一起私企负责人的贪腐案件。
姜仁杰给华达集团副总经理吕成团当驾驶员已经近十年之久,可以说是吕副总最信任的人。姜仁杰莫名其妙被人在一处擦皮鞋的地方谋杀,警方没有找到凶手,却在调查此案的过程中发现了不少吕成团贪腐的证据。后来吕成团被判刑十二年,而姜仁杰被谋杀的案子却因为线索不明被搁置下来。
出事的那天吕成团是去集团公司下属的一家企业视察工作,姜仁杰将车停下后就去这家企业外面的人行道旁擦皮鞋了。作为待在吕副总身边多年的驾驶员,他早已习惯等候。驾驶员的工作其实就是等候,必须耐得住寂寞。在等候的过程中要么在车上睡觉,要么听音乐,或者选个小摊去让人把皮鞋擦亮,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老总身边的人必须要注意仪表,更要有待人接物的技巧以及揣摩老总心思的能力。可是没有人会想到,姜仁杰这次擦皮鞋的明智之举,却成了把自己推向鬼门关的最后助攻。
当时,那处擦皮鞋的摊点旁有一个馄饨摊,一帮城管汹汹而至,卖馄饨的那人在慌乱中开始收摊,吃馄饨的人们趁机逃跑,正在给姜仁杰擦皮鞋的那位中年妇女也在朝馄饨摊看,担心城管会来找自己的麻烦。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城管似乎对她并不感兴趣,这才安下心来,继续将客人的皮鞋慢慢擦完,然后再抛光。眼前的这双皮鞋质地不错,看上去像全新的一样,她对自己的技术很满意,朝客人伸出手去,道:“好了。”
客人却没有反应,双眼紧闭着,好像睡着了似的。这时候旁边已经有人在等了,擦皮鞋的中年妇女轻轻碰了一下客人的腿,道:“擦完了。”可是客人却依然没有反应,旁边等着的那人也觉得奇怪,伸出手去轻轻推了一下坐在藤椅上的姜仁杰,道:“别睡了,你的鞋擦好了。”谁承想,藤椅上的这个人竟身体瘫软,歪向了一边。那人顿觉不大对劲,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又伸手放在他的鼻前,接着就大声惊呼道:“这个人好像死了!”
擦皮鞋的中年妇女也发出一声惊叫,旁边的城管们都被吸引了过来……
警察接到报案后很快赶到现场,这时候吕副总却并不知道自己的驾驶员已经出了事,正在这家企业的会议室里做指示。警察很快就查明了死者的身份,分头去询问当时在场人员看到的情况,同时搜查了死者驾驶的那辆轿车。
在轿车的储物箱里有一个笔记本,里面记满了死者近年来替吕副总收受贿赂的详细情况。当吕副总闻讯从会议室赶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警察手中的那个笔记本,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