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经济学的实质

经济学研究的是有关人类日常生活的种种事务和思想的活动，最主要的是对人类生活产生重要影响的动机。货币是衡量动机的一种常用的表现方式，但人们的很多行为又是习惯使然。除了货币以外，还有好胜心等因素影响着人们的行为。

1．经济学的动力研究

经济学主要研究在经济活动中产生的动力和阻力，动力和阻力的数量可以用货币的形式大概得出。但动机的质量，无论是高尚的动机还是卑劣的动机，都无法简单地用货币来衡量。

经济学研究的都是有关人类日常生活的种种事务和思想的活动，最主要的是对人类生活产生重要影响的动机。只要一个人不是一无是处，他在进行商业活动时都会表现出令人敬佩的特性。进行商业活动和其他社会活动一样，人都会受到感情、理想和责任的影响。最优秀的发明家和拥有先进管理方法的管理者，他们的工作动力并非仅仅来自对金钱的追求。他们能够不断追求更高的目标，好胜心是一个很大的因素。

但工作中最本质的动力还是对工资的追求，特别是对普通人来说。这种对自己工作付出的物质方面的回报，才是他们最坚定的动力因素。获取工资的欲求是相同的，但怎么把这笔钱花出去，就能看出很多不同。有些人花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私欲，有些人则是为了帮助别人，有些人是为了某种崇高的理想，也有些人是出于某种卑鄙的想法。总之，从一个人如何花费自己的工资，可以看出此人的本性。

在所有社会学科中，经济学是最值得研究的。因为它对事物的评价、判断都是建立在对金钱的精确衡量上的。这种略显客观的评价标准，使得它具备了别的社会科学所没有的精确性。这种精确性是经济学的一大优势，就像化学中的天平一样，虽然会存在差错，但跟其他科学比起来，已经具有很大的优势了。当然，经济学的精确性和自然科学是不能相比的，因为它归根到底是一门研究人的学问，而人是不断变化和发展的，没有办法精确。

经济学能在众多社会科学中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是由它的工作范围决定的。经济学主要研究人性中的欲望、理想和其他本质性的感情，这些都可以用某种外在的方法表现出来。这样就能够通过诸如货币这样的形式衡量出来，所以经济学比其他社会科学更有可能追求严谨、精确的研究方式。衡量方法越精确，获得的动力就越大，可以用来研究的科学方法就越多。我们在做选择时，衡量方法的精确性就显得格外重要，这时，科学方法就有了用武之地。

我们现在所说的衡量方法并不是直接通过人的情感本身来使用，而需要通过情感表现出来的结果来衡量。这个衡量过程具有复杂性，每个人准确感应自己每刻的感情变化都很难，更别说揣测别人了。我们只能从感情的外在表现方式去寻找蛛丝马迹。

人类的情感有多种，有些很复杂，有些则是本能反应。但即使面对较为低等的感情变化，我们仍然只能从间接的方法去研究感情的结果形式，比如说物质带来的高兴或难过的情感状况。而且只有这种开心或难过的感情同时在一个人身上发生时，这种比较才会精确。

如果我们想要比较不同物质带来的满足程度，是不能够直接得出结论的。我们只能比较进行活动的动机来得出结果。如果现在有两件可以使我们产生愉快心情的事摆在面前，为了得到这种愉快感，很多人会为之付出辛勤的劳动。对他们来说，这两件事带来的满足感是相同的，因为它们同样可以使人产生很强的动力。所以我们需要从能够激发人们做出某种活动的动力中来衡量他们的心情和感受。虽然这些动机存在着各式各样的差异。

经济学家对人的各种感情状态的研究，不是通过感情本身得出的，而是通过对感情的表现方式得出的。经济学家在工作中使用的方法，同普通人在日常生活中做的没有多大区别，仅仅只是多了些耐心和高深的理论指导罢了。比如说，他如果觉得不同感情所呈现出来的精神动力是一样的，他就会带着这种既有的想法去把它们当做是表面上相同的。经济学家不会去研究比较人类不同感情间的区别，也不会去比较精神的和物质的区别。他做的和我们平常做的一样，即通过既定的结果去推测做出这种结果的行为所具备的动机状态。经济学家在进行研究时，跟平常谈话的区别是，他们需要采取更严谨的态度和投入更大的精力。经济学家在研究中更多的只是关注外在观察所得，而非对人本质深层次方面的研究，所得出的结论也多是暂时性的。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注重深层次的研究。恰恰相反，在经济学研究中，对人类深层次的研究对一个人性格的形成是有很大用处的。当研究到宏观的社会问题时，经济学家也像其他学者那样，将着眼点放在有关人类社会的共同利益之上，并且会对实际的功能做出严谨的考虑。我们一直提到的满足感，只要具备相等的物质方面的收益，它们的动力因素便是相同的。这些价值方面的研究对经济学来说，是最基础的部分，但也是必须的部分。

2．衡量的方法

同是1先令，对一个穷人和一个富人产生的动力是存在很大区别的。但经济学家关注的是不受个人特性影响的较为普通的大范围的结果。

金钱可以作为衡量的方法，但并不是唯一的方法，对动机的研究还需要从其他几个方面来综合考察。

第一个问题是，同样数量的货币，对不同环境下的不同人来说，带来的满足感和快乐感有很大的不同。对同一个人来说，1先令产生的意义，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环境下，会产生很大的不同。这是因为，一个人拥有的财富不是一成不变的。他可能此时十分富有，彼时又成了一个穷光蛋。随着这种财富的变化，他内心的感受会随之发生变化。而对有相同经历的人来说，同样的事件之于他们，也会产生很大的区别。

对某些不是很敏感的人来说，他们也容易对某些特殊的感情十分敏感。与此同时，个人对苦乐程度的接受度，跟他接受的教育以及本身的天性是有联系的。

那种认为只要收入相同，对待金钱的收入和支出产生的感情必然相同的观点，是很不科学的。如果我们对两个年收入都为300镑的人各自征收数目为1镑的赋税，他们产生的情绪并不一定会相同。虽然他们同样有300镑的收入，同样都要放弃1镑的财富，而这1镑对他们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但这种放弃产生的感情强烈程度，还是有区别的。

我们可以选取较为广泛的平均下来的结果，将每个人的特性相互中和，对有着相同收入的人来说，将他们获得或者失去相同金钱时的反应进行比较，可以得到比较精确的衡量结果。

第二个要考虑的问题是，付出相同的金钱，穷人比富人需要的动机更为强烈。

如果我们加进对人们的行为和动机的考虑时，这种差别的存在来源会变得更少。经济学采取的研究方法，基本是按社会上存在的阶级间的比例来选取对象的。在制造快乐时，如果两件事花费的金钱数量是等量的，它们带来的快乐感也应该是相等的，这种想法是合乎我们日常的思维习惯的。假如让我们从世界上任意选取两个地方，将那里的居民作为研究对象。这些居民将他们收入的一部分按照自身情况按比例用来做公益事业，就会产生这样一种可能：他们的物质财富越丰富，他们享受到的幸福和得到的进步就越大。

3．习惯是有意识的选择

虽然我们将活动作为衡量欲望的标准，而把欲望作为产生活动的动机，但这并不意味着人类的所有活动都是有目的、有意识的。经济学并没有将人看做是特殊的人，而是将人作为日常生活中普通的人来研究。人在做事情之前，往往不会先预测后果，不论产生行动的根源来自较高的思考还是较低的本能。

经济学研究的重点是人的活动中最深层次的问题，人们在做这样的事之前，总会反复计算它能带来的收获和失去的利益。当一个人不假思索选择习惯作为行为标准时，看似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但实际上，习惯也是前人的思考换来。很多事情不像账本那样，将借贷双方都记录得清清楚楚，但基本的判断标准还是存在的。人们下班回家或者在公共场合聊天时，常常会说出诸如“这样做是不对的，应该那样做”之类的话。这里的对和不对，并非仅仅指对自己有利的一方面，也不一定指物质方面的收益。很多人会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这样做虽然可以使情况得到解决，或者可以省去一些开销，但会对别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或者这样说“这么做是值得鄙视的”“这是一种肮脏的想法”。

在某种特殊条件下形成的风俗习惯，当它受到别的条件影响时，在付出和收获之间，并没有形成确定无疑的因果关系。在很多落后国家和地区，仍然存在着很多古老的风俗习惯。这些保存下来的风俗习惯往往包含了很深的历史意义，不能漠视不理。立法者立法时，也必须考虑这些古老的风俗，否则会带来预想不到的后果。

4．动机

我们追逐金钱，并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某种物质需求，也可能出自某种高尚的目的。经济活动的衡量方式和内容，包含着很多对人有利的方面。

我在本书中一再提醒大家，经济虽然讲究的是赚钱，但赚钱的动机并非都是为了自己的物质欲求，就算赚来的钱是花在自身的某些需求上，我们仍然这样认为。追逐金钱在很多情况下只是一种追逐目标的手段，当这种目标符合高尚道德标准时，这种对金钱的欲求就并非卑劣。如果一个年轻人家庭困难，为了实现自己读书的愿望，他努力工作赚钱，这就是一种值得肯定的行为。总而言之，金钱只是一种达到目的的手段，不管这种目的是高尚的还是卑劣的，是精神上的还是物质上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经济学研究的主要问题，是关于货币购买力和财富方面的问题。这是因为，在当今世界，经济学是唯一可以大范围研究人类行为动机的较为直接的学科，而并非因为人们将物质、金钱方面的追求当做是自己奋斗的目的，也不是因为他们能够对经济学家的研究活动提出主要内容。以前很多经济学家因为没有搞清楚这个问题，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失误。例如著名经济学家卡莱尔和拉斯金对人奋斗的原因和如何使用物质财富的说明，如果能够对经济学抱一种客观科学的态度，他们的观点会更加完美。他们认为经济学的研究动机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内容，除此之外，再无别的。

我们评价一个人时，说他行为的动力来自对金钱的渴望，这并不是贬义的说法，并没有说他追求金钱只是出于某种自私自利的想法，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即使是纯粹的商业活动，也是讲究信誉和道德的，很多行为虽然算不上高尚，但也不能说是卑劣。每个从事商业活动的人，只要他是一个诚实的人，都会具备与生俱来的自尊感。另外，很多人对工作抱有很大的兴趣，工作本身对他们就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在马克思的社会主义学说中，曾提到过工作可以使人感到快乐的观点，这无疑是有根据的。即使是十分无聊、枯燥的工作，也会因为给特定的人提供了施展才华的机会而带给人很大的幸福感。

就像马术比赛中的人一样，人们都想获得胜利，并对比赛结果怀着一种忐忑不安的心情。生产者和商人也有同样的心理，他们渴望战胜竞争对手的欲望比简单地想增加自己的财富的欲望要强烈得多。

经济学家常常需要对各种职业所能获得的所有利益做出说明，以吸引人们去从事这一职业，这些利益不一定都会表现为货币这种客观的形式。

在其他情况都相同的条件下，人们往往喜欢社会地位较高而又体面的工作。这些因素虽然不能对每个人都产生完全一致的影响，但对大部分人来说，还是大致相同的。这些因素所能产生的诱惑力，可以直接用工资计算出来，而它们本身也通常被当做工资。

第二个需要说明的动机是，人们总是渴望获得别人的夸赞并尽量避免被人鄙视。这样的想法，同样是行为的动力。这种动力在特定环境下，对所有人都会产生同样的效果。同类型的人，同样的动机往往会产生同样的作用。当然，那些部分的和短期的状况不但对这种追求的欲望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对热衷赞美别人的人来说，同样也会产生不小的影响。举例来说，很多人对同行的评价，往往会十分在意和重视，但对其他行业的意见，则不是那么上心。这种情况需要认真研究，大致测算出它能带来的能量，如果不这样做，很多经济学方面的研究就会变得不切实际。

当一个人要做有益于他人的事情时，他多少会对自己的利益进行考量。同理，在个人希望家族繁荣昌盛的本质中，包含着对个人自尊心的推崇。即便如此，家庭情感仍然是一种纯粹的利他主义的表现形式。家庭情感的作用通常具有一致性，往往有规律可循。经济学家在做研究时，总是将这种作用考虑在内，特别是在研究家庭内部事务时，诸如收入的分配方式、教育费用的支出和储蓄问题。

经济学家不能对这种动机的作用进行研究，并不是因为意志力的缺乏，而是因为缺乏力量。经济学家十分喜欢采取范围很广的平均数的形式，很多种类的善意行为就能用客观的数字统计表现出来，然后就可以总结为特定的规律。毫无意识以及变幻无常的动机，基本上是不存在的。所以，只要有耐心、毅力，规律是可以被发现的。

如果你认为会有十万之多的较为富裕的英国居民将自己的财富捐献给医院、教堂以及传教机构，这种可能并不是不存在。只要做出捐献的行为，那么对其中的工作人员，诸如护士、传教士和牧师，就可以在经济上做很多研究工作。但出于自己的责任心和对他人的爱心所采取的行为，很多是不能通过分类总结进行衡量、比较的。这不是因为这些行为不是出于对自己有益的心理，而是因为经济学的研究方法不能用于这些活动之中。

5．共同活动动机的重要性

之前的英国经济学家过于专注个人活动的动机。但事实上，和其他社会科学一样，经济学家研究个人行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将个人作为整个社会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就像一座教堂，构成它的元素，不仅仅是建筑材料。同样，一个人的特质并不只由思想和情感构成。对整个社会来说，并不是将所有成员的生活加在一起就能窥到它的全貌，虽然，社会确实是由单个的人组成的。很多情况下，我们研究经济方面的问题，往往是从对个人产生影响的动机上出发的，但个人并不是完全和外界没有联系的个人，他是群体中的一员。来自德国的经济学者极为赞同一种观点：经济学越来越关注关于财产的共有以及对共同目标的追寻方面的问题。随着公众热情的增长、智慧的提高，加上交通和通信的发展，公众共同利益涵盖的范围越来越大。这些变化再加上生产上合作的加强以及各种自主团体，在非金钱因素的作用下日益变得强大。它们不断为经济学家开辟衡量动机的新机会，而这些动机几乎不能被归纳在任何规律中。

在本书中，我们主要讨论的问题之一，就是各种各样的动机，衡量动机的困难以及克服困难的方法。

6．经济学研究的真实性

经济学是一门研究人的学问，它侧重的是人们生活中真实的状态，而非虚幻的设想。

我们暂时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结论：经济学家对个人行为的研究，并不只是纯粹从这个人的个人生活中去探讨，而是从个人和社会的关系出发去研究。所以，个人性格方面的特征，往往会被经济学家忽略。经济学家的观察范围，有时会是某一类人的行为，有时会是整个国家民众的行为，有时只是专注于某一个地区内部人的行为。但他们重点关注的，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下从事特殊职业的人的活动。通过统计学和其他学科的帮助，经济学家很容易得出，他们的研究对象愿意承担的物品的交换价值是多少。通过这种方法得出的结果，并不是精准的，这是由经济学本身的社会性质决定的，它不可能像自然学科那样达到精确无比的状态。

经济学能达到的状态是比较正确的，很多资历老道的经济学家都可以运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和经验对某些情况做出精确的判断。比如说，想要在某个地方开办一家新的公司，经济学家很容易计算出这家新公司应该对各级员工付出的报酬范围。如果让经济学家到陌生的企业去参观，他们只要仔细观察工人的技术熟练程度以及工作对工人造成的影响，就可以大致说出他们的工资报酬。更厉害的是，经济学家能够根据观察推测出某种商品在供给减少的情况下会带来什么程度的涨价结果，以及物价变动时对供给产生的影响。

在以上研究的基础上，经济学家可以进一步分析决定各种工业的地区分布的原因，住在偏僻地区的人互相交换货物的条件等。此外，他们可以解释和预言信贷变化对对外贸易的影响，某种赋税从原本的被征收者身上转移到它的直接消费者身上带来的影响和产生的效果等等。

总之，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是我们现实世界的人，是可以触摸到的客观存在的实物。在经济学家的研究范围里，“人”在进行商业活动时，往往会带有某种较为自私的想法，他既有虚荣心，又具备不严谨的做派，做好工作的目的也并非是因为喜欢，但也会为了国家、家庭和朋友牺牲自己的利益。动机的效果是很有规律的存在，我们可以通过研究将其准确推断出来，并用结果来证明这种推断的正确性。在这样的基础上，经济学将是一门科学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