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目的运动规律与目的网链
一、目的派生
某一初始目的被确立起来之后,目的在就其能动性的驱使之下开始牵引主体的行为,其基本的模式就是目的派生,即由一个目的派生出多个目的,与主体的“现时”相连接,形成驱动主体的目的体系。为说明这一问题,我们可以看下面这个例子。
例如,现在坐于电脑之前的我,因为口渴(这即是“我”的固有属性和内在需要)而设定了一个目的,即“喝水”。但水在客厅,我则坐在卧室里,因此为实现这一目的,我必须设立这样一个时空链条:一,站立。二,走到客厅。三,找到水杯及水瓶。四,倒水。五,举杯。最后,喝水。这当中,我在主观中预先设立了五个阶段,而这五个阶段都可以构成独立的目的,但同时它们也是相互依存的,而且,如果失去喝水的这个最终目的,其他的目的将立即失去存在的基础,因此我们说这五个目的都是由“喝水”这一目的所派生出来的,其派生的依据就是主体与目的之间的时空连接。
除了这种时空连接型的派生之外,“喝水”还可以派生出另外一类目的,比如“喝水”在我脑海中最先是表现为喝白开水,但由这一点出发,还可以派生出“喝可乐”、“喝橙汁”等同一层级的目的,这种派生的依据则是,这些目的的指向对象有共同的属性——“水”。
从上述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目的派生有两种基本模式,第一种为一种纵向的派生,依据的是时空联系,我们可以称之为时空派生或纵向派生;第二种为一种横向的派生,依据的是不同事物之间的相同属性,我们可以称之为属性派生或横向派生。纵向派生在时空上是溯及性的,即从超现实的目的开始向前逆推到现在的“我”,它使目的的最终实现有了现实的渠道;横向派生则是为主体创造更多的选择,扩展了目的的界限。
在上述分析中还有一点需要说明,即某个目的可能只是主体在其主体倾向性规定的指引下所形成的时空连接中的一个特定的点,而在一个完整的时空连接中,这种特定的点的数量可能是无穷的,但是我们往往只选取有限的点作为我们意识所集中指向的“目的”,这是我们的意识基于对主体自身及时空的认识而标识的“质变”点,它们在工程设计中往往被称为“节点”,这种“质变点”或“节点”一般会对主体产生较大的吸引力,因此成为较为稳定的目的,这种较大的吸引力的产生,可能是因为它们本身会对主体产生质变的效果,又或者是除了它们之外,在它们之间的时空连接有过多的选择,从而无法形成稳定的“节点”认识,也还有可能是它们的完成情况决定着后位目的的实现。无论是哪一种原因,我们都必须要注意,目的的选取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主体的主观意识所决定的,不同的人选取的目的可能并不相同,即使发展的路径可能是大致相同的。
因此,目的本身也是一种“形而上学”,是对“具体”的升华与抽象,我们在讨论目的时,必须要注意这一点,否则也可能会陷入坏的形而上学之中。而对目的的提炼与选取,也反映了主体的认识能力和思维能力。
二、目的反思
目的派生使人的自我目的体系极度膨胀,而这种膨胀使我们发现这样一种困难,即能力与时间有限的某个人是不能实现所有这些目的的,这样就导致主体必须对不同目的进行取舍,或者从目的的能动性的角度来说,目的之间必然会发生冲突。而我们每个人都能感受到的就是,在人这一极度有限的躯壳内,不断膨胀的欲望永远都在互相斗争着。
这种冲突或斗争在目的派生的过程中是潜藏着的,因为目的派生时,不同的目的只关注自己如何实现,不考虑目的相互之间的影响。而为了使目的相互之间的影响被清楚认识,我们不得不进行目的反思,使目的之间的冲突张显出来。
目的反思是指由某一目的出发,顺向思考它对其他目的的影响。
我们经常会问自己:“做某事有什么意义?”这就是一种最常见的目的反思,就是为当前的直接目的(做某事)寻找某种“意义”,而这种“意义”实际上也是一种目的,只不过相对于“做某事”而言是一种后位目的,或间接目的。我们注意到,这种目的反思的方向与目的派生的方向是相反的:目的派生是向前倒推其过程与手段,而目的反思则是向后演绎其结果,并从主体对某种结果的倾向性规定中获得自身评价。或者说,目的派生往往是寻找某一目的的先位目的,而目的反思则是寻找某一目的的后位目的。
三、目的网链
而在目的派生与目的反思的双向的运动中,一张有着正负联系的目的网链就被建立起来。
目的网链有一个发散的起点,即主体的“现在”,或现时。由这一起点,目的网链向将来无限扩展,而在这一网链中,不同的目的在目的派生与目的反思的双向运动中,调整着自己的形态,建立着与其他目的之间的联系,并在联系中充分综合着自己所拥有的倾向性规定。就某一特定目的而言,它由某一后位目的派生出来(相对这一后位目的而言,它自己就是手段),而该特定目的在被派生出来之时就获得了那一后位目的所拥有的倾向性规定;另一方面,由该特定目的开始反思,寻找它与其他后位目的的连接,在这种反思中,如果发现有损于某一后位目的,就从该后位目的中获得相反的倾向性规定,如果有利于某一后位目的,就获得相同的倾向性规定。这些在反思中所获得的规定性规定与它在被派生时所获得的倾向性规定综合起来,形成主体最终对它的倾向性规定。
四、终极目的
在目的反思中,由某一目的反思其后位目的,再由后位目的又继续反思其后位目的的后位目的,如此不断推进,直到最后无可反思,但人的思维无法终止,于是就凭借推测与猜想得出“终极目的”。
终极目的是对一切目的的最终解释,也是目的反思的终点。由于经历与认知能力的不同,不同主体对于终极目的会有不同的认识,有人认为是世界和平,有人认为是“道”,还有人认为是“绝对理念”,我则倾向于认为终极目的就是“存在”(being)。但无论终极目的是什么,它并没有直接的主体倾向性规定,它只是理性思维的无限发挥,并不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目的,而更像是一种必然结果,即依据众多主观目的的运动规律而对其共同发展方向的一种归纳。从这一点上而言,它的客观性成份更多一些,不过当我们对它进行认可并确定为自己的目的时,它就转化为一种主观目的了。总的来说,终极目的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信仰的问题,而非真理的问题。
五、目的的“异化”
上述的目的网链,无论是通过“派生”还是“反思”形成的,我们想要呈现的是一种先位目的与后位目的之间的协调关系,即先位目的在任何时候都应该与后位目的保持一致。
但在现实中,情况非如此简单。实际的情况往往是,某一先位目的形成后,由于它所拥有的“自为性”,它也会不停地营造以它自己为中心的目的网链,也会形成自己的目的派生,并与其他后位目的形成反思关系。而在这样一种目的的“自为性”经营中,它逐渐获得了与原后位目的之间的相对独立性,成为一种不再完全受制于原后位目的的目的,这也就是目的的“异化”,或者也可以称为目的的“固化”。
目的的异化在大数情况下是消极的,比如我们常说,有的人是“读死书”,是“为了读书而读书”,这说的就是某人固守“读书”这一目的,而忽视了读书的后位目的(比如“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从而形成了“读书”这一目的“异化”。又例如,为了“生存”,我们寻求“革命”,这时“革命”在“生存”的压迫下成为了一个派生出来的先位目的,但当“革命”在某种程度上实现后,当“生存”已经不要求继续“革命”时,“革命”却因为在实践过程中所形成的自为体系而不再受“生存”这一后位目的的控制,无限度地扩张着自己的活动,造成一种过度的“革命”,这就是“革命”这一目的的“异化”。再比如在冲突法的历史中,为了寻求冲突正义,学者们追求一种形式上的统一,但这种对形式上统一的追求最终却超出了实际的需要,成为一种过分的形式化,或一种形而上学,而这种形而上学也就是形式追求这一目的的“异化”。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目的“异化”是目的论体系和谐发展的最大障碍,我们必须通过不断的实践和反思来克服目的的“异化”,而这也是本书目的论分析的一个基本任务。当然,从另一方面来看,目的的“异化”有时也有一种潜在的作用,它能够使某一个目的中所拥有的潜在规定性都发挥出来,从而使我们能够充分认识这一目的的意义与效果,而有时也只有当某一目的所有的潜在规定性都发挥出来之后,我们才能决定这一目的还有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而言,目的的“异化”是目的被扬弃之前所要经历的一个必要环节,只不过我们要尽可能地在目的的“异化”造成不可挽回的损害之前将其扬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