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的游戏”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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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火蜥蜴战队(1)

“安德做到了别人做不到的事,真是个好消息。”

“玩家的死亡总是令人沮丧的。我常想,‘巨人的饮料’那个环节是整个心理游戏中最变态的部分。但他竟然挖巨人的眼睛!像这样的人,我们真应该让他指挥舰队?”

“他赢了没人能赢的游戏,这才是最重要的。”

“我想现在你要让他进入下一阶段了吧?”

“让他留在新兵队是为了观察他怎么处理和伯纳德的关系,他做得非常好。”

“也就是说,只要他熬过一个困境,你立即就要给他设置另一个更加难熬的困境。他有喘气的时间吗?”

“他还会和新兵队里的伙伴待上一两个月,或许三个月。对孩子来说这段时间已经相当长了。”

“你想过没有,这些孩子已经不像小孩子了?我观察过他们做的事、说的话,一点也不像小孩。”

“他们是世界上最有才华的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人之处。”

“但是总应该有点小孩样。他们这样太不正常了,他们的表现就像——历史上的大人物——拿破仑、威灵顿、恺撒、布鲁图斯等等。”

“我们是在拯救世界,不是在治愈心灵的创伤。你的同情心也太泛滥了。”

“列维将军是不会怜悯任何人的,瞧瞧他的录像资料就知道了。不过,别伤害这孩子。”

“你是开玩笑吗?”

“我的意思是,适度伤害,不要毫无必要地伤害他。”

晚餐时阿莱坐在安德对面。“我终于明白了你是怎么用伯纳德的名字发送信息的。”

“我?”安德问。

“得了吧,还能有谁?肯定不是伯纳德自己,也不会是沈,他对电脑不怎么上手。我自己知道不是我,剩下的还能有谁?算了,我已经弄明白怎样创建假的学员账号了,你建立一个名为‘伯纳德’加空格的学员账号,伯—纳—德—空格,所以电脑没有把这个账号当作重复的账号删除。”

“听上去好像行得通。”安德说。

“行了行了,行得通。关键是,你竟然头一天就能这样做了。”

“你怎么没想到或许是别人做的呢?也可能是戴普,说不定他想打击伯纳德的霸道行为。”

“我还发现了一件怪事,这一手用你的名字不管用。”

“噢?”

“只要用跟安德沾边的名字注册,都会被系统踢出来,我根本进不了你的文件。你一定设置了自己的安全系统。”

“或许吧。”

阿莱咧嘴一笑。“我刚刚进系统破坏了一个家伙的文件。他在我之后也破解了这个系统。能破解系统的人越来越多了,我需要自我保护,安德,我需要你编的安全系统。”

“如果我把自己的安全系统给了你,你就会知道我是怎么做的,你会把我的文件也破坏掉的。”

“你说我?”阿莱问,“我?你最好的朋友!”

安德笑了。“我帮你装一个。”

“现在?”

“能让我吃完再去吗?”

“学校的饭你从来没吃完过。”

这倒是真的,每次晚餐结束时,安德盘子里总有剩下的食物。安德看看自己的盘子,决定还是不吃了。“我们走吧。”

两人回到宿舍,安德在自己床边坐下说:“把你的电脑拿过来,我做给你看。”但阿莱把电脑拿过来后,发现安德还坐在那里,他的柜子也没有打开。

“怎么了?”阿莱问。

安德没有回答,只把手掌按在他的柜子上。柜门没有打开,面上的屏幕显示“非法登录”。

“有人踩到你头上了。”阿莱说,“给了你劈面一耳光。”

“你现在还想要我的安全系统吗?”安德站了起来,从床头走开。

“安德。”阿莱喊了一声。

安德转过身,看到阿莱手里抓着一张小纸片。

“是什么?”

阿莱抬头看着他,说:“你还没看到?它放在你的床上。你刚才一定坐在它上面了。”

安德接过纸片。

上面写着:

安德·维京

分配到火蜥蜴战队

战队长邦佐·马利德

立即生效

颜色代码:绿绿棕

不携带个人物品

“你确实挺机灵,安德,可你在战斗训练室的表现不比我强。”

安德摇摇头。居然在这个时刻晋级,这是他能想到的最最愚蠢的事。从来没有人在八岁以前晋级,安德还不到七岁,而且一个新兵队总是一块儿晋级的,大多数战队同时再接收一名新兵。除他之外,别人床上都没有晋级指令。

事情刚刚顺利起来,伯纳德刚刚开始能和甚至包括安德在内的其他人和睦相处,安德刚刚交到阿莱这个真正的朋友,他的生活刚刚开始像个样子。

安德伸手把阿莱从床上拉起来。

“不管怎么说,火蜥蜴战队可是个人人争着去的地方。”阿莱说。

这个时候调动实在太不公平了。安德气极了,泪水在眼睛里打转。不能哭出来,他对自己说。

阿莱看见了安德的泪水,他人很好,没有说出来。“他们都是混蛋,安德,连你自己的东西都不让带走。”

安德笑了笑,到底没哭出来。“干脆我脱个精光,一丝不挂去报到,怎么样?”

阿莱也笑了。

一阵冲动之下,安德紧紧拥抱了阿莱,仿佛他就是华伦蒂,安德甚至想起了华伦蒂。真想回家啊。“我真的不想去。”他说。

阿莱也紧紧回抱着他。“我理解他们的做法,安德。你的确是我们中最出色的,或许他们想让你尽快学会所有东西。”

“去他的所有东西。”安德说,“我想知道的是有个真正的朋友是什么滋味。”

阿莱严肃地点点头。“你永远是我的朋友,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他说,然后笑道:“去吧,把臭虫子剁个粉碎!”

“没问题。”安德也笑着说。

突然间,阿莱在安德脸颊上亲了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赛俩目[1]”。随即红着脸转身回到自己在宿舍后头的铺位。安德猜想,那个亲吻和祝福可能是某种禁忌,也许源自某种被压制的宗教信仰,也可能那句祝福的话对于阿莱有着特殊的含义。不管它对阿莱意味着什么,安德知道这句话是神圣的,意味着阿莱把安德当成毫无保留的好朋友。安德很小的时候,还在政府将监视器装在他脖子上之前,妈妈也曾这样对他。那时她会把手放在他的手上,为他祈祷。她以为他睡着了,其实他没有。妈妈在没有一个人知道的情况下显示了对他的爱。安德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这件事,甚至没对妈妈说。他把这当作神圣的记忆,知道了妈妈是非常爱他的。阿莱刚才也给了他这种感觉,这份祝福是如此神圣,阿莱甚至不能让安德知道它的含义。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话,阿莱上了床,转过身看了看安德。两人只对视了一瞬,兄弟般心意相通的一瞬。然后安德就离开了。

学校的这个区域不会出现“绿绿棕”的指示灯,只有公共区域才能看到。其他人快吃完晚餐了,他不想这时去食堂。游戏室现在应该没人。现在,游戏室里已经没有哪个游戏可以吸引他,于是他来到游戏室后面空着的那排公用电脑旁,登录进入,继续玩自己的独门游戏,“巨人的饮料”。他很快来到仙境,现在那个巨人已经死了。他小心地爬下桌子,跳到被巨人碰翻的椅子脚上,再跳到地面上。过了一会儿,一群老鼠跑来咬巨人的尸体,但安德从巨人破烂的衣服上拔下一根别针,杀死了一只老鼠,之后它们就销声匿迹了。

巨人的尸体已经腐烂了,食腐动物啃掉了能啃掉的部分,蛆虫掏空了它的脏腑。现在它已经成了一具干瘪的木乃伊,龇牙咧嘴好像在笑,眼部只剩下两个洞,手指蜷曲着。安德不禁想起这个恶毒狡猾的巨人还活着的时候,自己是如何挖进它眼睛的。虽然安德现在仍然觉得愤怒、灰心,但他还是暗暗希望再来一次。不过现在巨人已经成了场景的一部分,不能再对它发泄怒气了。

安德以前总是通过那座桥去“皇后之心”城堡,那里有很多适合他玩的游戏,但现在它们已经吸引不了他了。他从巨人尸体旁走过,沿着小溪溯流而上,来到一座森林。那里有一块操场,里面有滑梯、平梯、跷跷板、旋转木马,十多个孩子笑着闹着玩着。安德走了过去,发现自己在游戏里的角色变成了一个小孩,通常情况下他的角色都是大人。而且,现在他的角色比其他孩子还小。

他排进等着玩滑梯的队里,其他孩子没理他。他爬上滑梯顶,看着前面的男孩沿滑梯旋转着滑落到地面。他坐下来准备滑下去。

还没滑多久,安德突然从滑梯上栽了下来,摔在地上。滑梯不载他。

他也玩不了平梯。他沿着栏杆一级级地往上爬,但某一根栏杆会突然变成幻影,让他掉下来;玩跷跷板时,只要他升高到顶点,就会莫名其妙地摔下来;还有旋转木马,转速一快,他抓的扶手便会突然化为乌有,安德随即被离心力甩飞出去。

最可恨的是其他孩子都笑成一片,笑声真刺耳,真讨厌。他们围着他,指指点点取笑他,直等笑够了才回去接着玩他们的。

安德很想揍他们,把他们扔进小溪。但他没有,而是走进森林。他发现了一条小径。小径很快变成了一条用古旧的石砖铺成的路,杂草丛生,阴森黑暗,但是还能走人。路的两旁有些指示,可能指向别的游戏,但安德没有理会,他想瞧瞧这条路到底通向哪儿。

路的尽头是一片空地,中间有一口井,井边还有块牌子,写着“喝水,旅行者”。安德走上前,看看这口井。正在这时,四周传来一阵咆哮声,树丛中冲出十多头长着人脸的狼。安德认出它们就是刚才在操场里玩耍的小孩,现在却长出了能把人撕碎的獠牙。手无寸铁的安德很快就被大卸八块。

像往常一样,同一地点出现了他的第二条命。这次安德想钻进井里,但仍然被狼群吃掉了。

第三条命出现了,但这次是在操场上。那些孩子又在嘲笑他。随你们笑吧,安德想,我知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他推开一个女孩,她愤怒地追赶他。安德将她引上滑梯。他理所当然地掉了下去,那个女孩追得太紧,也跟着掉了下去。摔到地面时她变成了一头狼,瘫在地上,不知是死了还是昏了。

安德一个接一个将他们全部诱进陷阱,但没等他结果最后一个孩子,狼群开始苏醒了,而且没有再变回小孩。安德再一次被撕成碎片。

安德气得发抖,全身大汗淋漓。这时他发现自己的角色在巨人的桌子上复活了。我应该退出游戏了,他对自己说,应该去新的战队报到。

但他还是控制着角色跳下桌子,走过巨人的尸体来到操场。

这一次,那些孩子一掉到地上就变成恶狼,安德立刻把它们拖到溪边扔进水里。溪水好像是酸性的,每当他把一头狼扔进去,水里都会发出咝咝的响声。狼在水里溶解了,升起一股黑烟飘在空中。那些小孩后来开始两三个人一组追赶他,但也不难收拾。最后安德发现空地上的狼已经被他全部干掉了,他拉着吊桶的绳子爬进井里。

井底通向一个黑乎乎的地洞,但他能看见里面有一堆堆珠宝。他从旁边通过,注意到身后有一双双眼睛在珠宝中间闪闪发光。前方出现了一张放满食物的桌子,他仍旧没有理会。他走过吊在地洞顶上的一组笼子,每个笼子里都装着一些奇特的、看上去很友善的动物。过一会儿再和你们玩,安德想。最后,他来到一扇门前,门上写着几个翠绿色的字:世界尽头。

他没有迟疑,推开门走了进去。

他站在一个小小的平台上,平台凸起在一座悬崖上,下面是或明或暗的绿色森林,绿色中夹杂着些许秋天的金黄,间或点缀着一片片空地,上面是耕地和小村庄,远处山坡上还有一座城堡。白云在他脚下飘过。在他头顶,天空就是这个巨型洞穴的顶部,亮晶晶的水晶在明亮的钟乳石上闪烁着。

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安德仔细研究着这个场景。真是太美了,美得让他不再像以往一样留意如何保存自己的性命。在这一刻,他不再关心这个地方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他已经找到了它,能够看着它就是最大的奖赏。于是,他没考虑后果,不顾一切地从平台上跃了出去。

他一头栽向下面翻滚的急流和险峻的岩石。就在他下坠时,一朵云飘到他的脚下,将他托了起来,载着他飞向远处,把他带上城堡的高塔,托着他穿过一扇打开的窗户,把他放在一间屋子里,然后飘走了。这间屋子没有门,地上没有,天花板上也没有。从唯一的窗子望出去,外面高得吓人。

刚才他毫不迟疑便从悬崖上跳了下去,现在却犹豫起来。

忽然,火炉边一块小地毯自动拆了开来,变成一条细长的毒蛇,露出邪恶的毒牙。

“我是你唯一的解脱。”它说,“死亡就是你唯一的解脱。”

安德朝屋子四周望了望,想找一件武器。正在这时,屏幕突然变黑,一行字在显示屏边缘闪烁着:

立刻向战队长报到,你迟到了。——绿绿棕

安德恼火地关掉电脑,走到信号墙边,找到那三种颜色的带状指示灯。他碰了一下指示灯,然后沿着它标出的路线前进。暗绿、明绿和棕色的指示灯让他想起游戏里那个早秋时节的王国。我一定要再去一次,他对自己说。那条毒蛇是个威胁,我可以从塔里跳出去,在下面找一条出路。那个地方叫“世界尽头”,或许因为那里就是游戏的尽头,我可以随便走进一个村庄,变成一个小孩子在那里玩耍,不需要杀死谁,也没有什么东西要来杀死我,只管在村庄里简简单单生活就行。

尽管他这么想,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简简单单生活”是什么样子。这辈子他还从来没有简简单单生活过哩。他很想试一试。

战队比新兵小队人多,宿舍也大得多。这里的营房狭长,两边摆着床铺。由于实在太长了,甚至可以看出宿舍尽头的地板向上弯曲,呈现出一个弧度——战斗学校是一个轮状结构,它的各部分自然也有弧度,只不过房间小的话就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