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的游戏”三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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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野鼠战队(2)

障碍墙消失了,安德向上一跃,抓住了天花板的扶手,身体向前一荡,往下坠落,飞速冲向敌人的大门。

和他们作战的是蜈蚣战队。安德已经穿过半个战斗室,他们才刚刚进入大门。许多队员迅速借星星隐蔽起来,但安德将双腿叠在身体下方,握枪的手放在胯部,从两腿中间开火,冻住了好几个才进入大门的敌人。

他们打中了他的腿部,但在他们击中他的躯干、使他丧失活动能力之前,他获得了宝贵的三秒钟。他又冰冻了几个敌人,然后张开双臂一旋,转过身体,持枪的手臂笔直地指向敌人主力。他朝那一大群敌人猛烈开火,接着他们冻住了他。

一秒钟之后他撞上了敌方大门前的力场,被反弹开来,急速地在空中旋转着,落到一群躲在一颗星星后面的敌人身上。他们把他推开,他转得更快了。下面的战斗过程中他在战斗室内弹来弹去,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最后空气的摩擦力逐渐让他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被冻住之前冰冻了多少个敌人,但他隐约地知道野鼠战队将会和以前一样,再次取得胜利。

战斗结束之后,罗斯没有和他说话。安德仍然高居战绩榜的榜首,因为他总共冰冻了三个敌人,让两个敌人失去活动能力,还击伤了另外七个敌人。现在再没有人对他从前的不服从命令说三道四,也没有再提他能不能使用电脑的事。罗斯待在宿舍的铺位上,随便安德爱干什么干什么。

米克开始让他的小组练习如何以最快速度从走廊冲进战场。上一次,安德在敌人刚刚走进战斗室时便发起攻击,给对手造成了巨大损失。“如果一个人就能获得这么大战果,大家想想,一个小组能干出什么事来。”米克请安德森少校启动墙壁中央的大门,代替他们常用的底层大门,这样他们就可以练习实战中冲进大门的战术。消息传开了,从现在开始,没有人再用五秒、十秒或十五秒的时间待在走廊里考虑战场局势,大家都是一拥而上。游戏变了。

接着又进行了更多的战斗。现在安德成了战斗小组的正常士兵。他犯过一些错误,输掉了几场战斗,从排行榜的第一掉到第二,又掉到第四。但是后来,他犯的错误越来越少,越来越惯于和同组战友协同作战。他的名次又开始上升,第三名,然后是第二,最后又重新名列榜首。

下午的训练结束了,安德留在战斗室没走。他发现米克通常很晚才去吃饭,也许米克是在做额外的练习。安德不是很饿,他想知道别人都走了之后,米克在练些什么。

但米克没有练习,他站在门边,盯着安德。

安德站在房间对面,盯着米克。

他们都没有说话。显然米克在等安德离开,但安德的回答显然是:不。

米克转身背对着安德,敏捷地脱下急冻服,轻轻一蹬地板,跃入空中。他慢慢飘向屋子中央,非常慢,身体几乎彻底放松,看上去他的手掌和手臂像被室内那几乎不存在的气流吹了起来似的。

训练追求的是紧张、迅速,让人精疲力竭,神经绷得紧紧的。这样的训练之后,仅仅看着米克在半空飘荡也能给人带来宁静。他在空中飘了十分钟,从墙的这头飘到那头。然后猛一蹬墙壁,迅速反弹回到原地,重新穿上急冻服。

他们一起回到宿舍。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吃饭去了。他们俩各自回自己的铺位换回制服,安德走到米克床边等着他换好衣服。

“为什么留在那儿?”

“不是很饿。”

“好吧,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是战队长了。”

安德有过这个念头。

“实际上,教官有两次提出要晋升我,但我拒绝了。”

拒绝?

“第二次时,他们拿走了我的柜子和电脑,取消了我的铺位,给我分配了战队长宿舍和一支战队。但我一直待在过去的宿舍里不走,最后他们罢手了,重新把我分进某支战队。”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他们这样对我。我不相信你没看透这里的这些破事儿,安德。不过你的年纪还太小。其他那些战队,他们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敌人是教官。他们让我们自相残杀,彼此憎恨。战斗就是一切,我们脑子想的只有胜利,胜利,胜利!这根本毫无意义。我们累死累活,拼命想打败其他人,而那些老家伙始终观察着我们,研究我们,找出我们的弱点,评价我们做得够不够好。啊,做得好又是为了什么?他们把我带到这儿来的时候我才六岁,那时我懂什么?他们说我很适合这个项目,但从来没人问我这个项目是不是适合我。”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

米克狡黠地笑了笑。“因为我舍不得放弃战斗。”他摸了摸旁边床上放着的急冻服,“因为我喜欢这个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想做战队长?”

米克摇摇头。“决不。你看看罗斯变成什么样了,那小子都快疯了。他喜欢和我们睡在一块而不是睡在战队长宿舍,为什么呀?因为他害怕孤独,安德,他害怕黑暗。”

“罗斯?”

“但他们让他当了战队长,他就得像个战队长的样子。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总打胜仗,这是最让他害怕的事,因为他不知道是怎么赢的,只知道打赢了跟我有点关系。任何时候都可能会有哪个人发现他其实不是什么神奇的犹太将军,随便什么情况下都能打胜仗。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赢,有人会输。没人知道。”

“但这不能说他疯掉了,米克。”

“我知道,你来这里已经有一年了,你认为这些人都是正常的。其实他们不是,我们也不是。我查过图书馆,从电脑里调阅了一些书,很旧的书,因为他们不想让我们读新出的书,但我从里面知道了正常的小孩子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以常常犯错,大人不会责备他们;小孩子不会参军,不会被任命为指挥员,也不会管理四十个别的小孩。这种事随便放在哪个人身上,他都会发疯的。”

安德试着回想他过去的班级里的小孩子是什么样的,但能想起的只有史蒂生一个。

“我有个哥哥,是个平平常常的人,只关心怎么追女孩子,还有飞行。他希望以后干飞行这一行。他常常和别的孩子一起打球,一种投篮游戏,往一个圈子里投球,把球打得满走廊乱滚,直到球被维持秩序的人没收为止。和哥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我们过得开心极了。在教官们把我带走的时候,他正在教我怎样运球。”

安德想起自己的哥哥,他的回忆可一点儿都不美好。

米克误解了安德脸上的表情。“嘿,我明白的,在这里不应该谈论自己的家。我们总得从什么地方来吧,你知道,咱们又不是战斗学校造出来的。战斗学校不可能造出什么东西,只会摧毁。我们都记得家里的事,或许并不是愉快的回忆,但至少我们记得。但我们却骗自己,假装——唉,安德,你知道为什么没人谈论自己的家?没有一个人,从来不谈!这不正好说明家是多么重要吗?可是没人愿意承认这一点——哎,别哭。”

“不,我没事。”安德说,“我只是想起了华伦蒂,我姐姐。”

“我不是有意让你难过。”

“没关系的,我想她的时间也不是太多,一想起就会——这样。”

“没关系,我们从来不哭。天哪,我从来没想到这一点,没有人哭过。我们拼命装出大人样子,看上去就像我们的爸爸。我敢说你的爸爸跟你一个脾气,不大说话,忍啊忍啊,然后猛地爆发——”

“我跟我爸爸不像。”

“那或许是我错了。看看你从前的战队长邦佐,他就是满怀强烈的西班牙式荣誉感,不允许自己有弱点。谁的表现比他好就是侮辱他,谁比他强就等于割了他的卵蛋。所以他恨你,因为他惩罚你的时候,你不当回事,这就是他恨你的原因。他真的想杀死你,他已经疯了,他们全都疯了。”

“但是你没有疯。”

“我也是个疯子,伙计,但至少我疯得最厉害的时候知道一个人飘在空中,让疯狂从心里散出去,渗进墙壁里面,直到下一场战斗时,有人撞到墙上再把它挤出来。”

安德笑了。

“你也会疯掉的。”米克说,“走吧,吃饭去。”

“或许你当战队长不会发疯,或许明白了这种疯狂以后,你就不会陷进去。”

“我不会听凭那些混蛋们摆布,安德。他们在你身上下工夫,但没打算对你心慈手软。看看到现在为止他们怎么对你的就知道了。”

“也没干什么,只是提前晋升我。”

“提前晋级的滋味如何?舒服吧,啊?”

安德笑起来,摇摇头。“也许你说得对。”

“他们觉得把你攥在了手掌心里,别让他们得逞。”

“可我就是为这个来的呀,”安德说,“让他们训练我成为工具,来拯救世界。”

“想不到你居然现在还相信这个。”

“相信什么?”

“虫族的威胁呀,还有拯救世界什么的。听着,安德,如果虫族要再次攻击我们,它们早就来了。它们不会再入侵了,我们打败了它们,它们跑了。”

“可那些录像——”

“录像说的都是虫族第一次第二次入侵时的事。马泽·雷汉消灭它们的时候,连你的爷爷都还没有出生哩。全是假的。根本没有战争,他们是在欺骗我们。”

“但为什么呢?”

“因为只要人们还害怕虫族,国际联合舰队就能继续掌权,只要舰队手握大权,某几个国家就能保住霸主地位。你接着看电视吧,安德,大家很快就会明白真相,那时就会爆发终结一切战争的大内战。这才是真正的威胁!安德,虫子不是威胁。还有,当内战来临时,你和我就不会是朋友了,因为你像我们亲爱的教官一样,是美国人,而我却不是。”

他们来到食堂,一边吃一边讨论其他事情。但安德脑海里总是摆脱不了米克说的话。战斗学校是一个封闭的小天地,孩子们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战斗,安德已经忘记了外面还有一个世界。西班牙式荣誉感、内战、政治。战斗学校其实是个很小的地方,难道不是吗?

但安德没有得出米克的结论,虫族的事是真的。威胁是真的。联合舰队控制了很多事,但它没有控制传媒网络,至少在安德生长的国家没有。米克是荷兰人,那个国家被俄罗斯霸权控制已经有三代之久,或许它的传媒已经被完全控制了。但是安德知道,谎言在美国是不能长久流传的。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他仍旧相信,但怀疑的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不时绽发出一两枝新芽。有了这颗种子,一切都改变了,安德更加细心地揣测别人话语背后的意思,而不仅仅是听他们说的话。他变得更加聪明。

晚上来参加练习的人很少,还不到平时的一半。

“伯纳德呢?”安德问。

阿莱咧着嘴笑了。沈闭上了双眼,装出谢天谢地的样子。

“你没听说吗?”一个入伍不久的新兵说,“有个说法,说来参加你的训练的新兵,无论将来进入哪支战队都没有前途,人家说没有哪个战队长想要被你教坏了的士兵。”

安德点点头。

“不过我想,”一个新兵说,“只要我尽最大努力去成为最出色的士兵,只要有点儿眼光的战队长肯定会要我的。对吗?”

“唔。”安德说,结束了这场议论。

他们继续训练。半小时后,大家正练习如何避免和被冻住的士兵相撞,几个穿着不同制服的战队长走了进来,他们记下了参加训练的学员的名字,一点儿也不遮遮掩掩。

“喂,”阿莱朝他们大叫,“记得别把我的名字拼错了!”

第二天晚上,来参加训练的人更少了。现在安德已经听说了一些事,参加他的训练的新兵有的被人在浴室里推来搡去,有的在食堂或游戏室里发生意外,还有的存在电脑里的文件被破坏掉,都是那些攻破了新兵电脑简单的安全系统的高年级学员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