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造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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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未麻的房间》战记(2)

从构成到台词的细微区别,讨论会花了好几个小时。有的方面讨论出了结果,也能渐渐看到作品骨架和登场人物的形态。没有比这更高兴的事情了。高兴的可能不只是我,制片人连睡觉时都在笑呢。

讨论白热化,不仅时间延长了一半,我的大脑也扭成一团。会议结束的时候,我因为在讨论中说个不停而精疲力竭。这是令人心满意足的疲劳——尽管还是一脸淡定。

“那,就这样结束吧。”

大约两周后,剧本基本达到了要求,不,村井先生还交了加了想法的第二稿。经过简单修改,便进入了对我而言的第一道关卡——画分镜。

4 神在细节之中

因为一起预料外的突发事态,画漫画的工作结束了。责编的一个电话将我从睡梦中唤醒:

“怎么了?这次剧情的发展是?”

“大概还是惯例的不好不坏吧。”

“那个,今天有时间吗?想和总编一起拜访一下您……”

“这是怎么回事啊?”

“实际上……”

“啊?杂志要停刊了?”

除了在咖啡馆得到了总编冗长的道歉,还得知了两件事情:故事还有三期就会在不告知读者的情况下结束,也不会变成单行本。

“还有三话,你按自己的喜好来画就够了。因为是突然结束的,所以烂尾也没办法。”虽说是读者不多的杂志,但也别玩弄读者啊。唉,算了,就按自己的喜好来画吧。

虽然还有三话,但是知道了自己的作品即将烂尾,我一点儿都没有继续画的欲望。我感觉自己完蛋了。《OPUS》这部作品的主角是一个漫画家,他进入了自己笔下的漫画世界——我将“超小说”[17]作为自己的创作目标。停刊这一情况如果不在漫画中画出来,简直是丢漫画家的脸。

依据这样的想法,我在最后一话的标题里加入了“杂志停刊”,总编一句“杂志不能登这种内容”就使得它没能刊登。可怜的我。

最后一话内容,结合至今为止的连载来说是很好的,并不是什么不合适的内容。不仅不明白它的优点,连刊登都不行,将之彻底否定……但我还是坦然接受了这样的情况。唉,编辑也挺倒霉的。

于是,这梦幻的第二十话中只有几页画了线稿,草稿原封不动地放着。比其他连载作者早一步完成工作的我,一边说着“这样就能专心做动画啦”的大话,一边吹着口哨走进了Madhouse的大门。那是三月中旬的事,我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了。

“以后只能定期买杂志啦。”

上一篇的最后,虽然提到自己开始画分镜,但是我把一件大事给忘了。在第一关的大门——分镜之前,还有“设定关系”这道麻烦的关卡。重要角色只画出了草图,还没进行美术设定。

首先是角色问题,等待“不画画的巨匠”浪费了时间。这虽然不好,但角色设定不是简单就能完成的。总之,我还在等待。

“不好,角色的长相还没决定,没灵感啊……”

表面上好像很有道理,反正没有统一的角色,虽然我这边也打算画,但是那也只是浪费时间。不能说别人的坏话,因为动画业界缺钱也缺时间,“时间要挤出来”是铁则。

在这段时间,我做了各种各样的准备。首先是美术设定——也经常被简称为“设定”。设定就是画出作为舞台的场所、建筑外观、室内、家具和小道具的外观与大小。

很多同行为了充分理解角色登场的舞台而绘图,所以这并不是从一个视角就可以画好的。虽然不能一概而论,但是一个地方至少要画两到三张。科幻或幻想题材的作品中,必须在设定中将全部内容表现出来。(反过来说,也有比较灵活的情况。)时代的考证、细致的外景……有许多不可缺少的内容。最近的动画有很多是偏写实的,这一工作非常麻烦。

《未麻的房间》背景是现代,舞台在东京,登场舞台当然有很多是实际存在的,照片资料、超出画师平时观察力的部分有很多。对观众而言,出现的都是日常的东西,所以错误很容易被识破。严肃的故事中如果出现了比例奇怪的电话、电视机,就会扫观众的兴,因此这方面要留心。

主角未麻的房间可以说是作品的另一个主演。这个反复出现的舞台,不仅是故事的关键,也是具体反映未麻的内心活动的重要象征物。房间情况可以很好地反映出未麻的精神状态。顺便说一句,我的房间……必须得快点打扫了。

并不是炫耀,我那时三十二岁,见过的一个人生活的女孩的房间屈指可数。真是寂寞的青春啊。

因此,能依靠的只有资料。这个世界上有些方便又合适的书:

·《Yellows Privacy'94》(摄影:五味彬,风雅书房)

日本女性的裸照,在她们房间中拍摄的、非常棒的摄影集。当然,比起人来说,日常生活才是主要的,照片细致入微到简直是入室搜查的地步。

·《Tokyo Style》(摄影/著:都筑响一,京都书院)

最近很有名的书,几乎不用说明。这也是拍摄东京居民的房间细节的摄影集。正因没有拍摄房间的主人,读者能够无限地想象。

此外,参考了各种各样的室内设计杂志来设定房间中家具的摆放、拥有物的细节。但是,小物件实在是太多了,我绞尽脑汁设计,但是看到画面后还是觉得物品远远不足。

一边思考“物品”究竟是为何放在房间中的,一边一个个画下来。并不是画画的我,而是房间的主人将东西摆放在了那里。物品经历过房间扫除和整理,最后被安放在了某处。整理的过程非常重要。

我拼尽全力地画着主角未麻从粉丝那里得到的毛绒玩具、将没有扔的花风干做成的干花、精心照料的热带鱼、堆积的杂志和谜一般的小袋子。我相信这样做可以更深地挖掘未麻这一故事人物,更靠近她一步。

“未麻的房间,我已经去过几百次啦。”

以为了画未麻的房间为名,我每天翻来覆去地“舔”女性房间的照片资料,像偷窥狂一样,既羞耻又兴奋。前进吧!假想跟踪狂!

此外,因为主角的设定是偶像兼女演员,我去了很多平时根本不会去的地方,比如电视剧的拍摄现场、外景拍摄现场、活动会场、电视台等。取材当然是必要的。

首先去的是在电影开头出现的游乐场。不按顺序从头开始画分镜我就提不起劲,因此先去了那里。在后乐园得到了战队题材的演出素材。这里的会场对电影而言太大了,因此将其缩小并与其他活动会场的资料照片混合在一起,创造出了“实际不存在,但是似乎在哪里有”的替代品。这在整部电影的场景设定可以说是共通的,是我画画时的基本原则。

在村井先生的帮助下,我去参观学习了他当时制作的电视剧《怪奇俱乐部》的拍摄过程,并得到了摄影地与外景地的照片。技巧高超的工作人员的工作让我感触良多。演员中有非常引人注目的女孩子,应该是野村佑香吧。

在偶像的活动会场取材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某座百货大楼楼上有名为水野葵的艺人的活动。尽管我对存在水野葵这样的人感到惊讶,但是来看她的人给我留下了更深刻的印象,也不知道他们是无视了现代,还是超越了现代。偶像宅大哥、年龄很大的大叔、摄影的年轻人、好像是为了被那个年轻人拍摄而来的自称是“美少女”的人、卖同人志的、大声嚷嚷的、默默地在笔记本电脑上写着什么的,各种各样的人将小小的会场塞得满满当当。边被债务追着边追偶像的他们,带着笔记本电脑、手机、装备着简直能拍月面的镜头的相机等高科技产品,用“黑话”讨论着偶像。旁边的长椅上坐着对老夫妇在休息,天真无邪的孩子们在游戏设施里玩乐。啊啊,晴天。

“日本真是一片祥和啊。”

一点点收集的资料使原先的设定渐渐丰富起来,终于达到了能画分镜的程度。设定不够丰富的部分在分镜阶段再进行创作。

但是第一个镜头很难。

“唔嗯……怎么办啊……”

只是暂时呻吟几句。从想好了的部分开始画,我下定决心开始使用分镜纸。

“镜头一,从黑色画面开始淡入。”

5 贫穷哀歌

随着角色设计的拖延,等真正开始画分镜时已经是四月了。

我在Madhouse分室五楼制作动画电影《X》的房间中,以寄居的形式得到了一张桌子,开始进行设定和画分镜。《未麻的房间》的工作人员只有我一个,真是很寂寞。因为担心周围的环境,我抽烟也少了。我是寄人篱下悄悄地抽着第三根烟的家伙。这状况只是最初几天。尼古丁、咖啡因、酒精推动着我的引擎运转。这燃料费有点高啊。

一边按次序粗糙地画了四十到五十个左右镜头并誊写原稿,一边设计着构图[18],决定摄影机的移动、表演内容的细节和时间间隔、没有设定的角色的脸和服装、还没有设定的舞台……这些不做一遍不行的内容实在多,让我感到非常累,真的非常累。但是,我每天还是以此为乐。由于预算紧张这一现实问题,有时只能含泪放弃一些好想法,有时不得不放弃最理想的机位。明明可以画下来,为什么要放弃呢?虽然可以不放弃,但有的画也不好画。要用摄影机表达的东西越多,相应的也就更容易出错。

总之,我没精力为画面付出更多时间和劳动,因此我打算在脚本上多费心思,为分镜付出更多。虽然有时候想法诸多,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一点都不痛苦。这么快乐又能赚钱,啊,真是蜜月啊蜜月。

我以每周画五十到六十个的速度来切分镜(这么说是因为分镜和构图要使用“切”这一动词)。因为目标在一千个镜头以内,所以应该能在八月份完成。A部分的三百二十八个镜头实际上只用了一个多月就完成了。这个数字并不差,但是“尺”——业界内将时长称作“尺”——不合拍,尺长一点都不浪费的情况下,镜头加起来共有约三十一到三十二分钟。这样的话,我将分镜画完后,它就是超过九十分钟的巨作了。有规定长度要在七十五分钟之内。总之先去掉一部分,减少尺长。不堪设想。

分镜慢慢地画到了B部分。全片分成A、B、C三部分,但是分这几个部分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含义,只是图方便。在我画B部分画到一半,也就是故事发展到一半时,开始进行作画准备,这在术语里称为“作画磋商会”。

近千个镜头让一个人来画、设计演出是不可能的。当然是由很多人分担——有原画师这一职务。最近的动画作品制作中,多的时候每人画五十到六十个镜头,少的时候少于十个的情况也有。《未麻的房间》最终有三十位原画师。

以分镜为基础,我要向每位原画师传达各自负责的镜头的详细内容,这就是作画磋商。导演、演出、作画导演、美术导演、制片人,还有原画师聚在一起,各自穿上登场人物的衣服,化好妆,像分镜一样表演片段;既有值得一看的认真表演,也会有持续一整晚的——这些都是骗你的。

作画磋商实际上是告诉原画师们在该镜头中登场人物的感情、表演片段、动作时机,确认角色服装与舞台设定。剧情发生在白天还是夜晚,光源和影子是朝向哪里的,底片的处理方法如何,这些就在此时与原画师讨论再决定。负责发言的主要就是导演我,作画磋商可真是不好办。虽然向认识的人不断开玩笑说“那就这个感觉”也可以,但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就不行了。我害怕见人,又会脸红,真的很困扰。骗你的。我不怕生,但是在“请多关照”的问候后,虽然我一直在说明“这个作品呢,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这个镜头这样这样……但是实际上角色心理呢……”,但其实是向着另一个我嘀咕不停。

“哈,你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呢?”

其实没有装模作样。

一般而言,动画作品有张数的限制。张数指的是使用赛璐珞[19]的张数。三十分钟左右的电视动画要使用三千张,1997年夏天席卷日本的某优秀动画[20]据说使用了十五万张赛璐珞,使用的张数越多,角色的动作就越精细;要是滥用的话,角色动作就会变成如蠕动一般。张数限制取决于预算。一般而言,在绘制分镜前,我好像就应该知道张数限制。我没有被告知张数就高高兴兴地画着分镜。但是某天,上级的通知来了——张数限制是两万。

“啊——?!欺人太甚!”

非常无情的、令人痛苦的数字。虽然没有去问张数限制有我的错,但是不该事后补刀啊。精明的演出松尾先生曾判断过,《未麻的房间》至少需要三万张赛璐珞(这个推算完全说中了)。说到制作规模的差异,旁边制作中的《X》仅是做樱花飘散就有一万张。贫穷真讨厌。

回忆起贫穷,我想到了用的纸大小。通常以电视动画的作画用纸为标准,动画电影会使用更大的宽比例纸。纸的尺寸变大是为了在电影院的大银幕上放映时,让线条和上色的粗糙之处不明显。

《未麻的房间》是录影带作品,因此要用录影带作品用的、与制作电视动画时一样的小纸。正因为《未麻的房间》是录影带作品,很烦人,因为要在标准大小的作画用纸上下添加黑色遮罩,画面才会变为宽比例。是因为这种播放形式才让画面变为宽屏,这种假装宽屏的行为叫作“贫穷宽屏”。这彻底是业界用语,是行话了——虽然,我拿到的构图设计用纸发票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贫穷宽屏”。

“难道这是正式名称?!”

好伤心。

6 爱的天使在微笑

在作画工作渐渐开始后,就要开始讨论音乐了。音乐部分已经确定由赞助商方面的Ainox Record负责,遵从社会的常识,我不能鸡蛋碰石头。说自己是导演似乎很厉害,实际上也只是被雇来的。

音乐公司方面负责找音乐家,也决定了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