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和你在同一个高度,仰望星空(3)
花佑玲更加气愤,但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花佐伊总是用这种态度来回应她的胡搅蛮缠,她恼羞成怒扬起了手,推了姐姐一把。
“走开啦,我不要看到你!”
或许是人高马大的花佑玲推得太用力,或许是花佐伊没想到妹妹的突然举动,瘦小的花佐伊陡然失去重心,慢慢朝后仰去。“嘭”的一声,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她仰面躺倒,眼前金星乱冒。
一定是摔昏了,花佐伊竟然看见妹妹的眼中露出一丝惊慌和懊悔。
那个总是对她冷言冷语,总以妈咪唯一的女儿自居的花佑玲,颤抖着,又向她扬起了手。
“做什么!”
一阵头晕目眩,花佐伊被人从后面捞起,结实的手臂越过了她的肩膀,将距离她脸蛋仅仅几厘米的少女的手牢牢扣住,另一只手则以保护的姿势环住她的腰。
背后男性的体温源源不断地温暖她的背脊,花佐伊微微抬头,从他紧绷的下巴看出,这个人现下的怒火足以升起一颗观光用的热气球。
潘凯臣微眯着眼睛,凛视花佑玲。
“我问你,干什么呢?”他吐字极慢,每个字都带着火。
花佑玲触电一样抽回手,好恐怖!怎么会有人这么恐怖,迅雷不及掩耳的鸡皮疙瘩,有若疯魔附身似的爬满了她全身上下。
“啊,我自己滑倒的,是我不小心。”花佐伊替妹妹解围,但是她软软地躺倒在人家潘先生的怀里,一点也没有说服力。
“是啊,你从会议室一路滑到这里,还真是不小心。”
花佐伊立刻挺尸。她能不能立刻昏死过去啊。
“装死也没用!”
因为她马上就要真的死了。旷工半天,按照潘凯臣嫉恶如仇的脾性,一定会闹到SI那里,然后孙彼得肯定会批她一顿。现在去求楚擎造个请假单会不会太晚?
花佑玲瞪大的眼睛中尽是两人“眉来眼去”的景象,知道那大恶魔般的男人是姐姐的帮手,自己挑战不过,她泄气地一跺脚。
“哼,今天的事不会就这样算了……”虽是威胁,但显底气不足,被恐怖大魔王捏过的手掌还丢人地不住颤抖,她不甘心,但也只好扭头就跑。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一点,姐妹俩出奇的一致。
潘凯臣还准备追去,花佐伊冒死拉住他。
“对,对不起,我立刻回去。”花佐伊一边道歉一边后退。
潘凯臣侧身看她,指腹抚上她的脑后,眸色变深。
“你都不痛吗?”
花佐伊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脑勺在汩汩地冒血,她立刻捂住伤口,别过头去,又被潘凯臣的手指硬掰回来。
他的双眼像监牢把她牢牢锁住,视野中的世界慢慢淡化,只看得见他的脸,只感觉得到他的气息。总是这样,一靠近就像动物那样闻到他的味道,像中了蛊,难道真的被水明月说中了?
苍白的小脸在潘凯臣指尖的摩挲下迅速回温,花佐伊双颊红润,眸子起了朦胧的水汽,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在性命攸关的最后一刻,她猛地一推,自己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才从恐怖大魔王的结界中逃离。
“哈哈,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每个月都要流血的。
潘凯臣不悦地皱起了眉。
“去急症室。”
“但,但是……”
他蛮不讲理地横过一眼,花佐伊立刻收声。这种凶恶的眼神,别说是去上药了,就算去上吊她也不敢有怨言。
急症室里,实习的郭医生用名侦探的眼神扫荡面前两个互不说话的男女。男的一脸肃穆,看得出是一个对自己对别人要求都很高的精英分子。女的他认识,是院里二十四孝女儿,此刻她一脸小媳妇像,肯定是个唯唯诺诺忍辱负重不敢反抗命运的人,后脑勺都破了,还强说是自己摔的……
他以爷爷的名义发誓,其中必定有隐情。
“是家暴吗?是家暴我帮你报警,别怕。”实习小医生正义感多得要溢出来。
“不是,哎,真的是我不小心摔的。”
“不会啊,刚刚进来的时候,这个男人的眼神明明在说没摔出脑浆来真可惜。”
花佐伊惊恐地瞥了眼潘凯臣,他沉着眸色似乎在想什么。
“来,告诉医生,是他打的吗?”那边的还在循循善诱。
“都说不是了。”
花佐伊在内心叫嚣,开玩笑,如果是他打的话,一定会直接打脸。
“哎,别害怕嘛,你快点说出来我替你做主……”
“有空研究有的没的,不如好好管理下疗养院附近的治安。”一直默不作声的恶人突出此言。
两个人顿时噤若寒蝉,附近最大的坏人,恐怕就是他吧……
实习医生在潘凯臣冷酷的视线中总算利索地把花佐伊的后脑勺修补好,为了表示善意还在后面打了个蝴蝶结。
平静的私人疗养院里,很少有这么热闹,人人都羡慕花佐伊和这么个大帅哥走在一起,人人都庆幸他冰冷的视线和嘲讽的语气不是针对自己。
花佐伊因为母亲的关系,是疗养院的常客,大多数对她指指点点嘿嘿怪笑的医生护士病人她都认识。虽然她已经尽量摆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舍身世外的淡然表情,但是还是很糗啊。
“只不过是摔倒而已,他就一副你要挂掉了的严肃表情,你男朋友真够变态的。”
幸好这时候潘凯臣去付费没听见评论,花佐伊只能对着不了解真相的护士小姐干笑。
“他不是我男朋友,但的确是变态。”
这次轮到护士小姐干笑了。整个疗养院的人都和花佐伊很熟,她每天来疗养院报到,对昏迷不醒的母亲悉心照料。虽然大家对她的母亲病情不乐观,但也都希望看到花佐伊有个好的结果。
“别这么说嘛,我看那人对你挺好的,花小姐你考虑下啦。”护士临走友善地拍了拍花佐伊的肩膀。这么年轻的女孩就被绊住了,怎么看都有些可惜。
花佐伊摸了摸后脑勺,嘶嘶地疼。她坐在小花园的长凳上等潘凯臣去拿药。
头顶的大树是常青的,从母亲的病房里总是可以看到它,在凄苦的冬日里,依旧繁华茂盛碧绿苍翠,仿佛无论四季如何更替,它都不会改变自己。花佐伊仰望这棵参天大树,斑驳的阳光落在眼里,耀眼得叫她觉得有些酸涩,不得不低下头来。
过去,她曾是花家的明珠,但随着父亲意外身亡,花家破产,母亲和妹妹对她的态度渐渐变了。一开始只是冷淡,她们总是背着她讨论着什么,后来花佐伊发现,她和妹妹能共享的东西越来越少,母亲宁可给妹妹买洋娃娃也不会支付她的学费。一直不知道自己被讨厌的原因,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真相……
花家夫妇家境殷实,没有小孩,他们决定去领养一个女儿,那就是花佐伊。之后花家的生意如日中天,过了五年已经到了富甲一方的地步,而且花夫人还终于怀上了自己的孩子。花家夫妇觉得一定是花佐伊带来了好运,因此他们待她更好了,甚至比亲生女儿还好。
当物质丰富的时候,花佐伊和花佑玲一样都是花家的女儿,但当只能满足一个孩子的需求时,那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自然就被嫌弃。
人之常情,但如果能早一点告诉她的话,可能就不会那么伤心,不会因为母亲和妹妹突然不喜欢自己而不停地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抹了一把模糊视线的眼泪,花佐伊深吸一口气,从回忆中挣脱出来。
不行,要坚强起来,无论母亲和妹妹有多不喜欢自己,现在也只有这个外人的她可以支撑起花家。
她朝天空挥了挥拳头,小声对自己说:“加油!加油!”
这时候的花佐伊完全没有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那个总是没什么好脸色给她看的潘先生正站得笔直,遥遥地望着她,眼眸中流淌着她从未见过的温度。仿佛是瞧见了多温柔的回忆,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温热的纸杯挨在花佐伊的脸上,她“啊”了一声,随即收敛了所有放松的表情,正襟危坐,接过潘凯臣递来的咖啡。
是黑咖啡,他喜欢的特别苦的咖啡,花佐伊不禁皱眉。
“潘先生,胃不好的人不能总喝这个。”
潘凯臣没理她,径直坐到她的身边,严峻的面容衬着深色西装,显得职业化又冰冷,令人难以亲近。冷风在他的面前好像也退缩了。
花佐伊立刻恭敬地挪开,腾出很大一个空间,疏离感这么明显,像怕自己会冻伤似的。
“你的母亲住在这家疗养院?”
“是,家母常年卧病在床,在疗养院方便些。”花佐伊小心地观察他的神情,心里盘算着他知道了多少。
“刚才碰到一位护士小姐,她说你母亲身体不好,你是个孝女常伴左右。说这样孝顺的女孩心地一定很善良,以后一定是一位好妻子好母亲,外加她看你身材相貌都不错,叫我好好把握,别被别人追走之类的话。”
在潘凯臣冷静不带感情的叙述中,花佐伊分分钟有种快被那群只看韩剧的护士害死的感觉。
“别听她们乱说。”
“是吗,你谦虚了。”
暖阳放肆地在他身上洒落一片金芒,暖了他周身恒常清冷的气息。他低头看着她的目光中除了平日的严厉,还多了一抹不明的亮泽。
这个时候的潘凯臣褪去了一身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整个人缓和下来,令花佐伊觉得他不是她的天敌而更像是一位故友,只是因为长久没有见面产生了生疏。实话说,潘先生对她并不坏,虽不及以德报怨的程度,但也没有因为少年时代两人的纠葛,对她下过痛手。因此她终于敢把内心中藏了很久的话对他袒露。
“家母是因为神经过度紧张而病倒的。人的精神力是奇妙的东西,总是处在紧绷状态容易生病,潘先生,我觉得你不必如此,做人呢不必太认真,有时候想开点啊。”
“做人不必太认真?”潘凯臣尾音上扬,像是非常不认同她的话。
“因为家族遗传的易胖体质,高中时,我一百七十公斤,近视,平均成绩C+,因病留过两级,害怕狗,性格软弱,有哮喘,不敢大声说话,连家族都把我放弃了。然后有人叫我要认真减肥,不放弃人生,还在一边胡乱加油。”抿了口看上去就很苦的黑咖啡,潘凯臣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她,“现在的一切,我是该感谢你的。”
“不,不客气,应该的。”花佐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我是说……对不起。”
花佐伊缩了缩脖子,低头看着手中那杯温暖,就算它的味道含着苦涩,但颜色和气味都和她喜欢的热可可一样,甚至还带着自己独特的香醇。
“对了,潘先生,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点钟不是有个会吗?”
“因为看到有人踏着点缺勤,取消了。”潘凯臣大言不惭,她哪是那么重要的人。
一阵冷风涌来,花佐伊的头发又被吹乱。那些胡乱纷飞的发丝像是一只只小手,挠着他裸露的脖子。潘凯臣终是忍不住,伸手帮她将头发勾到耳后。
温热的指间擦过她冰冷的耳郭,像有微弱电流拍过,麻麻热热。花佐伊握着纸杯的十指不禁收紧,心跳得好像要发病,浑身不由绷紧了。
他立刻明显感觉到花佐伊的僵硬,像是一只被汽车前灯照射而十分惊恐的小动物。
这种感觉很差。然后,怀着恶劣的心绪,潘凯臣终于低头凑近,轻轻地吻了她。
原本只是捉弄,料想着花佐伊一定会立刻推开自己逃跑,不料她竟然颤抖着,用舌尖羞涩地回吻了他。
花佐伊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看他,因为紧张而牢牢抓着他毛衣的双手,能感觉到对方此刻剧烈起伏的胸膛中有着一颗和她一样悸动不已的心。
她闷闷地说道:“学长,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些,我无所谓。”过去总是整蛊他的学妹,现在被他拿捏在股掌之上,应该是一种很愉悦的逆袭体验吧。
男人放开了她,一下子气氛改变了,仿佛气温又降了几度。
“你无所谓?”潘凯臣愤然起身,扯开令他窒息的领带,腹中翻腾起一股熟悉的疼痛,令混沌的头脑清醒过来。
谁要她该死的委曲求全?!
“我先回公司,你最好也早点滚回来。”
是她看错了吗?那帅气地将她丢在一边吹凉风的男人,耳朵红得像冬日里的暖阳,总笼罩着他的紧张气氛也消失不见。花佐伊抚着被吻到发肿的双唇,突然意识到,原来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露出不同的表情,才能让像个苦行僧那样生活的潘先生偶尔放纵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