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D思想的力量系列(套装共5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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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世俗安息日

我们每个人的骨子里,其实都需要一个空旷的空间,一个停顿;一段音乐正是有了休止符才能让人产生共鸣。这也是为什么美式橄榄球的运动员都会先集中讨论战术而不是直接投入比赛,有些作家会在自己的纸稿上留下大量的空白,这样他的文字才能呼吸(他的读者也需要空间)。基督教“十诫”中唯一出现“圣”字的戒律讲的就是安息日。

在《民数记》里,上帝甚至把一位在安息日拾柴薪的人赋予死的命运。关于安息日的论述也是整个摩西五经里篇幅最长的。朱迪丝·舒勒维茨在她写的《安息日世界》(The Sabbath World)一书里对此有详细介绍。摩西五经另外还讲到了安息日之界限,单是那一部分就长达105页。

守安息日——也就是在一段时间里什么事情也不做——对于我来说是最为困难的事情之一。我情愿不吃肉、不喝酒、不做爱,也不愿意不能查收电子邮件,或者不能在我想工作时马上开始工作。我会跟自己说,假如今天不回复各种信息的话,明天只会有更多信息要回复(虽然要是我不发送那么多信息的话,收到的信息数量也会减少)。假如我休息一段时间,我相信,在其他时间我只会更加忙碌。

但只要能够迫使自己离开书桌停止工作一天,我都会收获相反的结果:离开我的工作的时间越长,我的工作质量反而会变得越高。

据说,有一天甘地醒来后对身边的人说:“今天估计会非常忙碌,我不会花一个小时来冥想了。”他的朋友对此感到甚为惊讶,因为甘地很少会中断自己的冥想练习。“我要花两个小时来冥想。”甘地紧接着补充说。

有一次在电台节目里,我讲到了这个故事,有一位女士打电话进来,我能理解她的焦躁。她说:“像你这样一个住在圣巴巴拉的男性旅行作家,讲如何休假当然容易啊。但是像我这样的人呢?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正准备创业,哪来的空闲每天冥想两个小时啊?”我其实很想跟她说,正是那些最忙碌的人,最需要给自己放松的时间。研究表明,压力是可以传染的。假如这位收入不高而且杂务缠身的母亲可以拜托她的丈夫,或者她母亲或者她朋友,每天帮她照料孩子30分钟,她在冥想之后头脑会更加清醒,更乐于跟孩子以及商业伙伴分享。

假如经济条件允许的话,有些人会在郊区买一个房子或者安第二个家。但假如你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我总觉得,在一个星期内创造“第二个家”更容易。在这样一个强调运动与联系的年代,正如马尔克斯所说,我们的空间在被时间所吞没。我们感觉自己似乎可以随时随地与世界保持联系。但是,在慢慢地掌握了地理信息之后,我们发现,时间对我们的奴役越发严重。我们与他人联系得越多,我们跟自己就联系得越少。在我离开纽约来到日本后,我在物质、娱乐、社交以及其他显而易见的方面变得越来越贫乏,但是在我更重视的其他方面——也就是时间——我变得越来越富有。

这就是安息日的价值。就像二十世纪伟大的犹太神学家亚伯拉罕·约书亚·赫施尔所说,“安息日是在时间而不是空间里的一座教堂”;我们每周留给自己的一天,变成了一个巨大而且空旷的场地,我们可以在那里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就像徜徉在充满阳光的巴黎圣母院的过道上。当然,对于一位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这也有很多关于社群、仪式的意义,同时也能重新建立自己与神和过往的联系。即使是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讲,安息日就像是一间礼拜室,走过这个房间,我们可以带着一些充满阳光和意义的内容回到日常生活中。

安息日会提醒我们,最后我们所有旅途的尽头都是家。我们无须到很远的地方旅行即可摆脱那些稀松平常的习惯。那些最能带给我们感动的地方,往往是那些我们记忆中许久不联系的老朋友的模样;我们走近它们,带着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就像回到一些我们本已认识的地方。艾米利·狄金森写道:“有些人会到教堂过安息日,而我在家里过我的安息日。”

跟马蒂厄·马蒂厄阔别一年后,有一次我坐飞机的时候又想到了他说过的在跨越太平洋的旅途中进行空中静修。那次我是从法兰克福飞往洛杉矶。坐在我旁边的那位女士很年轻,很有魅力,我后来得知她是德国人。她坐下来之后,跟我寒暄了几句,然后在整整十二小时的飞行期间,她就很安静地坐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我小睡了一会儿,翻阅了一本小说,从她身边挤过去上洗手间,还在面前的小屏幕里翻看节目。但她就坐在那里,没有睡着,不过看得出她很怡然自得。当飞机开始下降时,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她是不是住在洛杉矶。

她说不是。她是一名社会工作者,平时的工作很辛苦,这次她准备到夏威夷度假五个星期,调剂一下她在柏林的那种紧张的生活。她喜欢在飞机上就开始将自己体内的压力都释放掉,这样到达夏威夷的时候,她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平和,完完全全享受休假。

我自愧不如。我经常是把工作上的习惯和躁动延伸到度假上,我会花很多时间规划行程,选择合适的火车票,我关注的更多是数量,而不是假期的质量。飞行本身对于我向来都意味着工作的延伸,阅读或者看一些平时不会在电影院看的电影,整个过程就像在安排自己的工作。当马蒂厄·马蒂厄跟我提到在空中过一个短暂的安息日的时候,我觉得那只是在喜马拉雅山地区冥想了三十年的僧人特有的权利,不属于我们这些平凡人。

但从纽约飞往加利福尼亚的旅程中,我尝试翻阅那位邻座女士的无字书:我关闭了面前的电子屏幕,也没有急着要看完一本小说,我也没有刻意不做任何事情。当有一个念头到来的时候,或者是我记起回家后要做什么的时候,我就会拿出笔记本将它记下来。而剩下的时间,我就只是让我的心四处游走,或者是躺下来,就像一只狗躺在广阔而空旷的沙滩上那样。

到家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手表上的时区。但是我感觉非常清醒和透彻,就在睡觉之前一个小时,我会停止看YouTube(一家视频网站),放下手中的书,关掉房间的灯,让音乐淹没我。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跟外面的世界一样,都是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