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生孩子是个系统工程(5)
管桐还是琢磨不明白:“可是孩子自己也会有感受的啊,上几天幼儿园,发现不如想象中那么好玩,反倒要被管东管西,多不自在……”
“这你就不懂了。”顾小影干脆坐到旁边,眉开眼笑地手舞足蹈,表情真挚得活脱脱像是一个正在“诱骗”自家姑娘的妈,“丁丁妈妈实在是太厉害了,她抓住一切可能抓住的机会鼓励丁丁噢。比如说丁丁学会自己穿鞋了,妈妈就鼓励说‘丁丁真厉害,上了幼儿园学到好多东西,还会穿鞋子了’。然后无论她穿得多慢都等着她,有时候还向别人表扬她,再补充说‘丁丁下星期会学会什么东西啊,妈妈好期待哦’,结果丁丁就跟装了小马达似的,又忙不迭地去拿刚学会的简笔画来献宝。然后妈妈就表扬说‘丁丁太了不起了,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不会画这种画,幼儿园真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啊’……”
“哈哈哈……”管桐再次笑岔气了,“这娘儿俩太有才了!”
“那是,我们学校就是盛产这种才华横溢的人,比如你老婆我。”顾小影得意地笑。
管桐点点头,抬头看看墙上的钟,把顾小影拖回身边躺下:“睡吧睡吧,我有信心,咱孩子将来也会被你祸害得不轻。”
“那怎么叫祸害呢?”顾小影往管桐怀里钻,“唉,你都没看见啊,丁丁和妈妈穿亲子装站在马路边的时候,超级可爱的,回头率百分之百!”
“这还不简单,到时候你也和咱孩子穿亲子装。”管桐关灯,拍拍顾小影,“肯定也很可爱。”
“嘿嘿老公你也很可爱?”顾小影美滋滋地搂住管桐的胳膊,凑近了又在他脸上吧唧一口,然后仰头看管桐,“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周五请个假,回来咱们一起去做孕前检查好不好?”
“孕前检查?”管桐很好奇,“干什么的?”
“就是查血、查抗体,女性查查生殖系统,男性查查精液什么的……”
没等说完就被管桐打断:“男性?我也要查?”
“那当然!”顾小影点点头。
“我不查,我年年体检,挺好的。”管桐很不屑,松开搂老婆的胳膊,往被子里缩。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小影瞪大眼,翻身坐起来看着管桐,“丁丁妈妈说她怀孕之前就和她老公去查过,段斐师姐怀孕之前也和孟旭一起查过。”
“这丁丁妈是你的精神偶像吧?”管桐瞥顾小影一眼。
“偶像算不上,好歹也是有先进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吧。我就不明白了,都是知识分子,孕前检查就是尊重知识、尊重科学的一个步骤,你怎么就能这么排斥?”顾小影着急了。
管桐也不高兴了—在此之前他的世界里没有生孩子这个概念,与此有关的一切事情他都不关心,所以也不知道“孕前检查”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甚至在他的潜意识里,医院里的男科检查都是有生育障碍的人才会去的地方,而那种事也太挫伤男性尊严了,他打死都不相信自己会有问题,所以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压根没必要去那种地方!
所以,后面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半夜十二点吵架,直吵得天苍苍野茫茫的。
到最后,顾小影忍不住了,终于怒目而视,上纲上线:“你就是老封建,旧思想,都念了这么多年书,一点长进都没有!”
管桐拽过被子蒙上头:“我不去,我就不去,我什么毛病都没有,去那里干什么?”
顾小影气得胸脯一鼓一鼓的:“农民!没文化的人才不做检查!”
“我本来就是农民子弟。”管桐看一眼顾小影,伸手关灯,“睡觉。”
“不准睡,话要说清楚。”顾小影十分愤怒,“孕前检查是为了对下一代负责!”
“我不检查也很负责!”管桐就是咬死了不去做检查,翻身就睡,不再理顾小影,顾小影一个巴掌拍不响,想吵架找不到对手,越想越生气,转过身狠狠踹管桐两脚。管桐不做反应,顾小影重重躺下,也不说话了。
第一次关于“孕前检查”的争执到此结束—无果。
但这次争执却让顾小影看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男人的尊严果然是诡异的—你可以在床上无理取闹,但决不能拿他们的“男性雄风”来说事儿。哪怕悄悄说,也不可以。
所以直到管桐再次离家去往蒲荫之前,顾小影都在绞尽脑汁地琢磨怎么才能把管桐拐到医院去。可是她越想就越觉得管桐莫名其妙,连带着就会想到管桐骨子深处始终无法改变、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改变的农村生活的深深印记……不过,说心里话,管桐能拖到现在都不要孩子,也真算是个异类了。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其实更像是块农村生活和城市生活、保守思想与科学知识之间的夹心饼干。作为枕边人,顾小影必须承认,这种“夹心”状态在相当长时间内,连同他越来越多的职业自信以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连根除去的自卑一起,都是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是,她还是爱他。
那么,她要做的事就在为他守好这个家之外,还多了一项“心理干预”—她得不断琢磨新的、更科学有效、更容易接受的办法,以便让身边这个人尽可能地少点自卑、少点压力,轻松生活。结婚两年,她在这条路上探索得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可是还好,还在往前走,还走得下去。
这就好。
有希望就好,有路就好。
顾小影想:她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轻言放弃!
想到这里,顾小影又燃起了新的斗志—好吧,既然这次不行,就下次换个方法继续上!难得管桐回来休假一次,干吗不好好享受有限的假期啊!生活的路那么长,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答案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前面总会有厕所!
不过吵架后也有意外收获:走之前,管桐怀着无比歉疚的心理(貌似每次离开他老婆之前他都会有这种心理)说是要给顾小影做个新学会的菜—蒲荫当地的特色名吃“炒鸡”。顾小影欣然应允,并对他最后炒出来的那盘黑乎乎的鸡块大加赞赏!
一场风暴似乎还没开始刮就消弭于无形,管桐也习惯了顾小影的想起一出是一出,所以就没多想,仍然兴致盎然地往顾小影碗里夹鸡肉。管桐不知道,两年的婚姻生活不是白混的,顾小影现在俨然有相当丰富的斗争经验了—就比如做饭这件事吧,虽然管县长在烹饪方面十分没有天赋,但只要他肯下厨,就一定能得到赞扬!哪怕饭做得再难吃,顾小影也能找出点鼓励的地方来!如果不做饭而是去洗碗呢,顾小影也会煞有介事地说“老公你就是比我刷碗仔细”,偶尔出去和朋友聚会的时候还要大肆赞扬自家老公“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时间久了,管桐还真是挺有成就感和责任心的……
所以嘛,这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家庭生活也需要斗智斗勇,说得好听点就是我们每个人都有必要学会用他人所能接受的方式去生活。
这是一种尊重,也是一种爱。
只是,管桐没想到,这一次,关于“孕前检查”的话题,顾小影可不是一时兴起—她只是在寻找前方的那个厕所,所以暂时先憋着而已。
(5)
不过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顾小影能找到的谋士,掰着指头数,也就段斐和许莘两个。
周一晚上,顾小影和许莘去段斐家看果果。吃完饭,把果果哄睡了,三个人凑到段斐卧室聊天。顾小影一坐下就开始义愤填膺地痛陈管桐的“不上路”,直到许莘听烦了:“苍蝇你嗡嗡得我头大,去把电视给我打开。”
顾小影很愤怒:“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听我说话?”
“听了,不就是你想生孩子你老公不配合吗?”许莘躺在床上伸懒腰,“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吃完饭就听你聒噪。有这时间你买张汽车票去蒲荫,强暴了他,不就完了。反正你也没少强暴人家……”
段斐嘿嘿笑一下才正色道:“说正经的,他这也是为你好,你是自己不知道一个女人带孩子有多辛苦,我不就是个例子?”
“真邪门了,我以前不怎么想要孩子的,好像就是不知道从哪天起,一夜之间就突然开窍了。”顾小影也叹气,“你们都不知道,我晚上做梦都能梦见一个孩子搂着我的脖子叫‘妈妈’。”
“不会吧?你是来真的?”许莘惊恐地看顾小影,“你怎么总是比我思想超前?我还没恋爱,你就结婚了;我依然没恋爱,你都打算生孩子了!”
“我这才是正常思维,你这种长不大的小孩子体会不了。”顾小影嫌弃地推推许莘,跟她保持一定距离,意料之中又被许莘踹一脚。
“别怪我没给你打预防针啊小师妹。”段斐一边拿遥控器找电视频道一边慢慢地说,“生孩子可不是件简单的事,需要做的准备实在是太多了。你孕期的精神状态是很脆弱的,一点点刺激就会让你觉得无比委屈,无比不容易。你现在一个人,一旦怀孕了,管桐也没回来,你打算和你婆婆一起生活?等你开始孕吐,她做的饭恐怕你连看都不想看,你身边又连个跑腿给你买东西吃的人都没有,你怎么办?”
“上次我怀孕的时候谁说我身边除了老公还有朋友的?”顾小影义愤填膺地指着面前的两个女人,“你!还有你!你们两个翻脸就不认账啊!”
“那当然不一样了,那时候你都已经怀上了,这会儿不是没怀上吗?”段斐瞥一眼顾小影,“我严肃地告诉你啊,生孩子就是个系统工程,从一开始的封山育林,到后来的辛勤劳作,孕吐后还得变着花样给你找食物吃,若是孕晚期赶上冬天穿衣服厚,就连脱裤子脱鞋都需要找人帮忙……这些除了你老公,还真没多少人顶得住。”
“可是那还要一年!”顾小影愁眉苦脸。
“不过只有一年而已,你急什么呢?”段斐很纳闷,“又不是十年八年,有什么好急的?”
“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顾小影叹息。
结果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和管桐通电话,他居然也说了同样的一句:“不过只有一年了,着什么急呢?”
顾小影隔着电话线翻白眼:“等你回来了,再准备准备,再奋战一年半载,等怀上孩子,三年过去了!”
管桐极其不认同,斩钉截铁、信心十足地否定:“那不可能!不就是生孩子吗?哪用奋战一年半载?最多三个月!”
“哟呵。”顾小影笑眯眯地瞪大眼,“管桐你很有信心嘛!你是对我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有信心?”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吧。”管桐很不屑,“不就是生孩子嘛,咱这么年轻,身强力壮,那还不是想啥时候生就啥时候生,想生啥就生啥……”
“等等,等等。”顾小影憋住笑打断管县长的话,“管桐你晚上喝酒了?”
“喝了一点,不多。”管桐回答完了才反应过来,很不满意,“我没醉,我是在陈述事实,不就是生孩子吗?怎么被你弄得那么复杂?又是上医院,又是三年才能完成的,你看咱爸妈那会儿洞房花烛夜就能怀孕,九个月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稍等,打住。”顾小影十分不厚道,“那是你爸妈,可不是我爸妈!我爸妈那会儿聚少离多,没你爸妈这么有效率。”
“老婆,我爸妈也是你爸妈。”管桐又叹气,“两年了,你什么时候能有点自觉意识。”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又错了。”顾小影一迭声地答,“可是管桐,我爸妈是绝对不会为了省五百块钱路费而不让我放假回去看他们的,我爸妈也从来不掩饰对我的想念,他们现在都恨不得能让我天天回家陪着他们。”
“唉,老观念难改啊!”管桐皱眉叹气,“爸妈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被钱压了一辈子,听说贷款就觉得比天大,我解释了,他们听不进去。”
“那也别不让我回娘家吧?我又没花他们的钱!”顾小影虽然忘性大,但想起冒火的事情火气来得也很快,何况还是这种只要想起来就一定会冒火的事。
管桐是彻底无奈了,他现在发现了—分居两地除了不能互相照顾以外,还有一种最坏的后果,就是不能在第一时间内面对面地有效灭火。
两人再度不欢而散。
电话刚放下就又响起来,顾小影一看号码就乐了—是顾爸顾妈!
“闺女。”顾爸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乐呵呵,“给管桐打电话呢?”
“别提了,这人忒能吹了。”顾小影把管桐“想啥时候生就啥时候生,想生啥就生啥”的典故复述了一遍,自己都笑了,“爸你说他多么无耻!”
“理论上来说这也不是没可能嘛。”顾爸哈哈大笑,“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我弄个小外孙抱抱?”
“等着吧。”顾小影瞬间就把球踢出去,“你女婿说得一年后。”
“其实也不用一年后。”顾爸显然等不及了,“我不在你妈身边,你妈还不是把你生下来了?再说你怀孕后老老实实告诉我们,也别藏着掖着。虽然我们暂时没退休,不是还有你公公婆婆抢着要去陪你吗?”
“哎哟,算了吧,爸,你可比管桐擅长打击我的积极性!”顾小影哀号,“他说了那么半天都不顶用,你这一句话就灭绝了我对生孩子的全部念想!你真伟大!算了算了,那还是等一年吧,等管桐回来了,我们慢慢生。”
“你这个孩子怎么总是这样,一点长进都没有。”顾绍泉也头大,“你不能看不起劳动人民,想当初往回数三代,大家都是农民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