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和氏璧的谎言
“开姨，慢一点。”石爱力温柔地把盛满热气腾腾的海鲜粥的勺子送进开姨嘴里。
“哦……嗯……好好吃。”开姨喜开颜笑，品味着石爱力的手艺。
“多吃一点。”石爱力微笑着，看着开姨开心的样子，不由得掉下眼泪来。
“怎么了，老开？”开姨疑惑地问，“很好吃啊，比你平时做得还好呢。”
“开姨，我去洗个苹果，剩下的你自己吃，要吃光光。”石爱力疼惜地抚摸开姨柔软的头发，带有几缕白发。
“遵命！”开姨很有活力的样子。
石爱力走出病房，眼泪停不下来。如果你从这里才开始看这本书，你一定会诧异于我们的主人公，石爱力的眼泪。作为一个男人，他的眼泪的确实稍微廉价了一点。
而现在的他，在地球上的位置是：东经120度，北纬29.33度，棕州市第三人民医院，棕州市最好的精神病医院。
走廊上有一堆失常的人，一面“咯咯咯”地笑着，一面将头靠在一起，开姨的病房里有一个老头子正在搞他所谓的“发明”：他活捉了病房里所有的蚊子，把它们关在一起，研究它们吸血的嘴，并拿了一大堆废铁废铜，雄心勃勃的样子准备仿造出一个机器吸血嘴。
昨天晚上，卞小明走后，医院来通知说开姨神经失常了，先是用热水壶瓶胆敲自己的头，然后再是强吻与她同一间病房的几个年轻女子，已经被正式诊断为精神病，让病人家属尽早把她转到精神病医院去。
石爱力本来打算把开姨送回家也不要去那个可怕的地方，但医院里一位开叔生前最信任的好朋友，也就是负责开叔火葬的管理员李平建议他还是把开姨送过去更有恢复的可能性。
石爱力一放学就来了，开姨的神经是真的失常了，她有时甚至用没有人听得懂的语言说话，整个人都变了。
石爱力擦干眼泪，用水洗着苹果，清澈透明的水里，他看到了自己懊悔而害怕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不知道。他一想起昨天晚上卞小明告诉他的事情他就无法镇定下来。
“和氏璧？”石爱力瞪大了眼睛，“什么和氏璧？是廉颇蔺相如那个吗？”
“可以那么说。”卞小明放下水杯，双手在胸前交叉，“蔺相如完璧归赵的故事是小儿科，却也是一个弥天大谎。”
“弥天大谎……”石爱力越来越迷糊了。
“你听说过卞和三献的故事吗？”卞小明说。
“卞和三献？”石爱力摇头。
“《韩非子·和氏篇》里有很详细的记录，虽然很多人都说这段历史并不可靠，但是这的确是真的。”卞小明静静地说，“春秋时期，有一个楚国人名叫卞和，一天他在荆山采到一块玉璞，为了表示自己对君主的忠心，他把这块玉璞献给了当时的楚王。玉璞是一种天然玉料，如果不经锯割，外表看起来和普通的石块没什么区别。楚王找来相玉家进行鉴定，但是玉工没有识辨出来，认为它是一块普通的石头，没有什么价值。于是楚王大怒，认为卞和在戏弄自己，命人砍掉了卞和的左足，并把卞和驱逐出楚国。”
“楚王死去，新楚王继位，卞和又去献宝，玉工仍鉴定为石头，新楚王又以欺君之罪砍掉了卞和的右足，又过了几十年，第三位楚王继位。这时的卞和还想去献宝，无奈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又被砍掉了双脚，行动很不方便，眼看自己的愿望无法实现，卞和便怀抱玉璞来到楚山下痛哭三天三夜不止，眼泪都流尽了，眼睛直往外滴血。第三位楚王听说了这件事，派人接来卞和问：‘天下被砍足的人很多，你为何哭得如此悲伤呢？’卞和答道：‘我并不是因为被砍掉双脚而痛哭，而是因为明明是宝玉却被误认为石头，忠贞之士被当作欺君之臣，我是为大王哭泣，他是非颠倒，黑白不分啊！’第三位楚王听后，让玉工进行打磨，果然得到一块洁白无瑕、光润晶莹的宝玉。因为是卞和所献，便取名和氏璧。”
“卞和三献，失足滴血，可以算是一个类似于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悲剧——虽然他的结尾似乎是好的。”
说到这里，石爱力已经留下了两行眼泪。不知是他最近很脆弱还是天性如此，石爱力觉得好感人。以前学《滕王阁序》的时候讲到“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那句时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落泪。冯唐是西汉文帝时期的郎官，后被罢免，后来又被举为贤良，却因为已经90岁老得不能再为官了；李广是西汉名将，功勋卓著，但因为功劳太大，能力太强，为皇帝宫人之忧患，一生未能封侯。人生向来是如此，绚丽，而无奈。
“卞和，是我们家的祖先。”卞小明认真地说，“虽然这个时代似乎没有可以追溯祖先的依据了。”
卞小明停了停，然后继续说。
“之后，根据历史书记载，楚国吞灭越国后，楚王因宰相昭阳在消灭越国的过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于是将和氏璧赐给了昭阳。昭阳某日请客时，出璧让各宾客观赏，席散时却不翼而飞。虽多方搜查也毫无下落。国宝的不翼而飞震惊了朝廷内外，楚王下令全国范围内搜寻这件价值连城的宝物，但是最终没有结果。和氏璧就这样销声匿迹了几十年后，有一天突然在赵国出现，被赵王就据为己财。”
“接下来发生的，就是最著名的史记所记载的列传八十三：《廉颇蔺相如列传》里的事件，事件之后，据记载，和氏璧几经交换周转就消失了。而这件事却是一个谎言。蔺相如并没有带真正的和氏璧去秦国谈判。”
“蔺相如去秦国的前一天，赵王在几个护卫的保护之下把和氏璧交给蔺相如，蔺相如怕他无法保管真正的和氏璧，便随便挑了一块玉去秦国游说，最后就是所谓的‘完璧归赵’。而当他带着假和氏璧回赵国的时候，发现他留在赵国的和氏璧不见了。原来是被他那鬼迷心窍的夫人拿去当铺当掉了。”
“蔺相如立即冲往当铺，当铺的人告诉他两天以前有一位蒙面人把和氏璧买走了。蔺相如派很多人追查，终于查到了那个人的下落。原来那个人叫做卞三宝，是卞和的孙子，他受父亲委托找到真正的和氏璧——属于他们卞氏家族的和氏璧。蔺相如严刑拷打卞三宝，想让他说出和氏璧的下落。”
“卞三宝终于忍不住，他要求蔺相如带他到赵国南端的一座火山，他把和氏璧藏在了那里。到了火山口，卞三宝突然从他身上取出一块乍看之下是石头却闪耀着耀人光芒的石头，含笑着吞下——和氏璧是一块很特殊的宝玉，它不仅美丽夺目，还很柔软，又有弹性。卞三宝吞下和氏璧之后纵身跳入火山口，从那以后，和氏璧就永远消失在了这个星球上。”
卞小明讲完整个光怪陆离的故事，石爱力已是泪流满面。
“卞三宝跳下去之前只说了四个字：谎言可畏。”卞小明默默地说，“那一天是公元前230年的六月小暑，用公历来算就是7月3日。”
“从此以后，像一个诅咒一般的，卞家总是有传人，而传人总是7月3日出生的。一直到我们家，我们家每一个人都是7月3日生的。7月3日——和氏璧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日子。”卞小明看似很平静但声音却有些颤抖。
石爱力愣愣地看着卞小明有些迷离的眼睛。
“从、从此以后？”石爱力有些不知方向地继续问。
“再以后，可怕的事情不断地发生在卞家。”卞小明叹一口气说，“包括这一次，我们的703口香糖。虽然把口香糖吞进肚子里不算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但是一般人是不会轻易把703口香糖吞下去的，因为703口香糖质量很好，并且仿佛被施了咒语一样有一种抵抗吞入的感觉——抵抗卞三宝当年吞下的和氏璧一般。”
“如果吞下……”石爱力全身的细胞开始跳跃起来。
“如果吞下，就会发生可怕的事——可怕的事不会发生在吞进去那个人身上，而会发生他身边的人——身边正在说谎话的人的身上。”卞小明说，“你不是第一个吞下去的人，据我所知，703口香糖问世以来只有7个人吞进去过，加上你是8个。现在这8个人存活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你，另一个，是一直隐居在富士山底下的上原莴苣先生，今年应该是62岁。”
“那另外6个人是老死的吗？”石爱力问。
“不，意外的是，所有人都是在他们中学时代的时候不慎将口香糖吞进去的，而除了上原莴苣，其他所有人都在吞下去后的几年之后死亡。”卞小明说，“我推测，他们很多人是受不了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而自杀或者精神失常的。”
是啊，看着周遭跟自己有关的人一个一个因为自己而死去，怎么可能大大方方地继续活在这个世上？
“只要——只要说了谎——”石爱力全身冰冷。
“那要看那个吞进口香糖的人在哪里。他到哪里，那个地方说谎的人就会遭殃。”卞小明继续说，“那个地方的人越多，灾害就来得越猛。如果有动物或者其它物种在那里会适当减轻灾害的力度，但如果那里全都是人，只要一个人说谎，那么悲剧就会发生得很惨。这里谎话的定义很广泛，不管什么样的谎言都算——大概就除了那种神智不清醒的人所说的不真实的话。”
石爱力浮现出那天说谎的那几个人的遭遇。路扬……路扬被他躲过一劫，而那一劫也算不上严重，也许就是因为那时候他周围的人很少的缘故；管马大叔周围倒是有很多人，但也有很多马（动物）；而开叔……周围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挤满整个房间，而开叔就……
石爱力的眼泪又没价值地流了下来。
“所以，你应该要知道你要做什么了。”卞小明看着他说，“你应该相信我刚才那番话里没有一句是谎话，否则我早就已经被雷劈倒之类的了。”
“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什么。”石爱力摇着头甩着眼泪说。也就是如果那天他不跑到开叔的办公室去，开叔就不会死，如果不是因为他的缘故，开叔根本就不会死……
“你唯一所能做的就是少到人多的地方去。”卞小明镇定地说，“否则我不能保证你不会发疯。还有，更不要随便上网。因为网上人很多，而且只要上面有人说谎，并且配有那个人的形象特征隐露——也就是说不能只是文字或者有人登了虚假广告什么的，他们的代价就只有死亡或者灾难。因此，电视、广播也要尽量杜绝。”
卞小明起身。
“抱歉，打搅了。请你尽量延续你的生命，延续你身边的人的生命——或者说，延续和氏璧的灵魂。”卞小明微微点了点头，就走到门外换鞋子。
“和氏璧的灵魂？”石爱力不解地大叫。
“显然，每一个吞下703口香糖的人就是吞下了和氏璧的灵魂，在那一刻就已经被和氏璧附体。和氏璧的谎言，是世界上需要付出代价最大的谎言。”卞小明站在门口说，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
“不……我不要……可是和氏璧明明在两千多年前就消失了，为什么和氏璧的谎言还要保留到现在？”石爱力喊道。
“有一种谎言，是没有期限的。”卞小明跨出另一只脚，背对着他说。铁门在他身后关上，石爱力视线里最后凝聚的一丝光明也慢慢地随着铁门的合拢而消失了，上帝关上了铁门，却也没有开任何一扇窗。
洗完苹果，石爱力深吸一口气。
精神病医院，这个为神智不清的说谎人安排的地方，却似乎也成了整个地球石爱力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因为神智不清的人说谎是在“和氏璧的谎言”这个诅咒允许范围内的。
石爱力把苹果去皮，切成一块一块的，再在上面插几根牙签，放在还在扒海鲜粥的开姨面前。
“谢谢你啊，老开。”开姨满心欢喜。开姨自从发了疯以后就一直把石爱力当做开叔。石爱力不想否认，他害怕如果他说实话开姨会彻底崩溃。想到这里，石爱力庆幸地想，幸好自己说谎还是没有任何危险的。
“老开，我想看电视。”开姨撒起娇来，“给我看嘛！”
“好吧好吧。”石爱力不自觉地装起开叔的口气来，“我帮你打开哦。”
石爱力打开电视机，屏幕上正在放的是一个美白去斑乳广告，屏幕下方还附有该产品的订购热线。
“开姨你要看什么？”石爱力温和地问开姨。
“就看这个。”开姨吃着石爱力的切块苹果，乐滋滋地看去斑乳广告。
看这种虚假广告向来是吕布最大的嗜好。有一次他看一个减肥广告，说10天减20斤，无效自动退货。吕布看着屏幕上面减肥前后的两个人整整笑了一个晚上。开叔开姨以前经常数落吕布的这个变态嗜好。没想到开姨现在也爱上了这种虚假广告。人生真的是变化无常，世事难料。石爱力叹息着想。
这种广告的基本路线就是这样：首先找几个在某方面有烦恼的人在屏幕上说自己的烦恼。然后就有用过这种产品后的人冲过来说：现在好了，有了XXX，一切烦恼都BYEBYE。再然后就是科学家们的天地，总是有几个穿着白色大褂或者长得很像科学家的人在屏幕上用科学原理介绍该产品，放出几张DNA螺旋微型图之类的来阐述组成，报出一些绚丽的华贵的原料名字或者干脆用根本不知道的专业术语。最后，XXX就是你们的首选！赶快拨打订购电话010-XXXXXXXX！
这种叫做“花嫁荣”的美白去斑乳也是如此。几个皮肤看一眼就知道很不好的女人痛苦地抱怨着。然后“花嫁荣”来了，她们的肤色、肤质完全变了。再来，一个戴眼镜的外国科学家开始说原理。
不过“花嫁荣”居然还请来了最近当红的国际巨星刘丽雯来给他们做最后的推荐。
“国际巨星刘丽雯，也是‘花嫁荣’的忠实使用者之一，下面，我们来问一下，她是怎样做到保持她鲜活白皙的皮肤的？刘丽雯小姐，可以告诉我们秘诀吗？”一个没有真人的声音说话了。
“以前呢，说实话，真的很烦恼。脸上有很多小细纹，小雀斑什么的，每天要拍戏、座谈，只能化很浓的妆把它们盖掉，有很多时候不能化太浓的妆，一点点黑斑露出来就要被狗仔队拍到说成是皮肤病。但后来，自从用了‘花嫁荣’，小细纹，小雀斑，统统不见了。我也可以放心大胆地素面朝天了！”刘丽雯一幅明星样，带着微笑说完所有的话。
以前石爱力还蛮喜欢这个明星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当他看着她拿着笑脸说这些无中生有的事情的样子，他突然觉得她很恶心，很虚伪。人都是那么虚伪的吗？
开姨笑嘻嘻地盯着电视屏幕。
“刘丽雯好漂亮哦！”开姨羡慕地看着她，然后伸手摸摸自己有点干燥粗糙的脸，“老开，我也想买‘花嫁荣’，你帮我去买吧。”
开姨真的变了很多，以前她最不信任的就是这些广告了。
“开姨，这是骗人的啦……”石爱力指着电视机对开姨说。
骗人的……石爱力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不会这么巧吧……”石爱力轻轻地对自己说，连忙换了新闻频道，新闻频道应该不会说谎吧，刚才那个“花嫁荣”就当做没看到好了。
“咦？又是刘丽雯？”开姨欣喜地指着屏幕。
石爱力缓缓地看向电视屏幕，手臂上的汗毛统统竖了起来。
他的鸡皮疙瘩一个接一个地凸了出来，冷得他一动都不敢动。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刘丽雯的照片，CCTV女主播不带一丝笑容地张开嘴：
“现在为大家插播一则最新新闻。”她面无表情，“正在参加法国戛纳电影节的中国女明星刘丽雯刚刚获得年度最佳女主角，却在致词结束下台后不慎被突然爆炸的大玻璃球碎片击中头部，目前正在送往去医院的路上，暂时无法知道刘丽雯的受伤情况如何，但据有关人士报导，至少重伤。这是刘丽雯被碎片撞击前几分钟的场景。”
屏幕上放映出了戛纳的露天舞台。
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地中海的宜人气候。
彩色的气球点缀着美丽的舞台，映衬着舞台上美丽的人。
刘丽雯穿着一套米白色的缀着宝石的晚礼服，激动得对着话筒不知说什么好。
她的脸颊泛出红光，整个人在舞台的中央夺目，似乎在整个世界、整个宇宙的中心。
“je…”她不知说什么好，热泪盈眶。
带着眼泪和笑容，她用好听的法语致词，就像在歌唱一样。
她一定说得很感人……一定很感人……镜头几经切换到台下人身上，很多人都跟她一样热泪盈眶。
说完以后，她的眼泪终于快乐地落下，满脸笑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走下舞台。
走下舞台时，她的笑容还凝固在嘴边，她的喜悦还凝结在心头。
“砰！”剧烈的爆炸声。刘丽雯抬起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晶莹剔透的碎片已经犹如数亿个光速火箭朝她飞射而来。一秒之内，她就倒在了舞台上，头部溢出血来，满脸都是血。这个镜头太血腥了。伴着一片又一片的尖叫声，她被送上了救护车。
“老开老开，她怎么了？”开姨抓紧石爱力的手紧张地说，“她是怎么了呀？”
开姨噙满眼泪，石爱力几乎要虚脱地握紧开姨的手，看着屏幕上不断慢镜头掠过刘丽雯被撞击的样子，不断地重复着那些可怕的碎片是怎样打碎一个人在人生最快乐时刻的梦幻场面的镜头，残忍而无奈。
“不要。”石爱力的心仿佛被纠缠起来了，“不要，不要。”
石爱力并不了解明星，从前的他听说明星遭遇的惨事时顶多善良地为他们感到遗憾——比如得知几十年前披头士里的主唱是被他的歌迷枪杀时，比如得知十几年前香港乐队beyond主唱黄家驹是从舞台上摔下来当场身亡时……突然的，他感到这些事件似乎都不是单纯的意外，而是一个如同今天这样事件的诅咒——和氏璧的谎言留下来的最大的诅咒。
“刘丽雯已被送入医院，但由于玻璃碎片已刺入她的脑髓，经医院抢救无效，于前一分钟，北京时间晚上7点09分死亡。”CCTV女主播依然毫无表情地说，但她的眼里充满遗憾与无奈，“下面播送下一则新闻。今天，美国反恐专家公开认为，‘基地’组织卷土重来，并且很有可能比911以前的实力更强大，请看详细情况……”
开姨扑向石爱力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同一个病房的几个精神病人好奇地看看开姨，有几个看着看着也学着嚎啕大哭。精神病院外面，也有数千万人在嚎啕大哭，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哭的理由。
石爱力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指纹像一个一个的漩涡，刻在他恶魔一般的手上，也仿佛是生命的轮盘，挣扎，旋转。
这是他杀的第二个人了。
他不知道未来还会有几个，但他知道，他必须做些什么了。
他拿起遥控器转台，那个台也在播刘丽雯的消息，正在直播医院的场景。白色的病床被刘丽雯的血染红了一半。刘丽雯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就像那天安静的开叔。她的眉毛被玻璃划破了，鼻子也被划破了，嘴唇流淌着鲜血。尽管如此，她的脸看起来是那么美，因为她的嘴角是向上翘的。
她是在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刻死去的。
她明丽的双眼依然睁着，镜头缓缓地特写她带笑的脸。
石爱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缓缓地抬起手，跟昨天一样，缓缓地擦过放射千丝万缕辐射的电视屏幕——对准刘丽雯眼睛的那块屏幕。
刘丽雯满足地闭上了眼睛，离开了这个世界。笑容却一直延续在镜头前面，延续在天荒地老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