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普尔小姐最后的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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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圣所

第一节

教区牧师的妻子抱着一大束菊花,绕过自家住宅的拐角。她那结实的布洛克皮鞋上沾满了肥沃的花园泥土,鼻子上也沾了零星几点儿,但她丝毫没有察觉。

她开教区大门的时候费了点儿力气。那扇门已经生锈,半挂在铰链上。一阵风吹来,把她那破旧的毡帽吹得更歪了。“烦死人了!”邦奇抱怨了一句。

哈蒙夫人的父母生性乐观,在洗礼时给她取名戴安娜,但在她很小的时候,由于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她的名字成了邦奇[1],此后,她就一直叫这个名字了。她怀抱着菊花,穿过大门和教堂墓地,最后到了教堂门口。

十一月的空气温和又湿润。朵朵白云掠过天空,中间夹着一块又一块蓝天。教堂里面却又黑又冷,因为只有在礼拜的时候才会生火取暖。“哦!”邦奇表情生动地说,“我还是快点儿弄完吧。我可不想冻死。”

这种活儿她干得多了,很快备齐了必要的用具:花瓶、水和花架。“要是有百合花就好了,”邦奇心想,“我实在是厌倦了这些干瘪的菊花。”她用灵巧的手指把花束插在了花架里。

邦奇·哈蒙没有创造力,艺术细胞也乏善可陈,因此她的装饰也没什么特别的创造性或艺术性可言。但是,她的插花却给人一种舒适、愉快的感觉。邦奇小心翼翼地拿着花瓶,沿着侧廊向圣坛走去。这时,太阳出来了。

阳光透过东边的窗户照了进来。那窗户是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富人捐赠的,他常来此做礼拜。窗户上装的是有点儿粗糙的彩色玻璃,以蓝色和红色为主。突然看到如此色彩绚丽的阳光,她着实有些吃惊。“像珠宝一样。”邦奇心想。突然间,她停下脚步,眼睛直直盯着前方。在圣坛的台阶上,有个黑影蜷缩着。

邦奇小心翼翼地放下花束,走上前去弯下腰来查看。一个男人蜷缩着身体,躺在那里。邦奇跪在他身边,小心地将他的身体慢慢翻过来。她用手指摸他的脉搏——似有若无,加上他脸色发青,都说明了同一个问题。毫无疑问,邦奇想,他快死了。

那个男人约四十五岁,穿着一身破旧的深色西服。她放下刚才抓起的那只虚弱无力的手,又看了看他的另一只手。那只手握成拳状,放在胸前,手里好像攥着什么。凑近一看,邦奇发现他的手指牢牢地抓着一大团软软的东西,好像是一块手帕,他把它紧紧地贴在胸口上。在那只紧握着的手的四周,溅上了一滴滴已经干了的棕色液体,邦奇猜,那应该是已经干了的血迹。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眉头紧锁。

之前,那个人的双眼还紧闭着,但此时此刻,他突然睁开了双眼,紧盯着邦奇的脸。那目光既不茫然,也不游离,看起来充满了活力和智慧。他的嘴唇动了动,邦奇弯下腰,以便听清他的话,更确切地说,是听他挤出的词。他只说了一个词:

“圣所。”

她觉得,当他吐出这个词的时候,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没有听错,因为过了一会儿,他又重复了一遍:“圣所……”

然后,随着一声微弱的长叹,他又闭上了双眼。邦奇又去摸他的脉搏。脉搏虽然还有,但更加微弱,而且时断时续。她果断地站了起来。

“不要动,”她说,“也不要尝试去动。我这就去找人帮忙。”

那个男人再次睁开了双眼,但他现在似乎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透过东面窗户照进来的五彩阳光上。他低声说着什么,邦奇没能听清楚。没来由地,她吓了一跳,觉得那可能是她丈夫的名字。

“朱利安?”她说道,“你是不是来这儿找朱利安啊?”但是那人没有回答。他闭着双眼躺在那里,呼吸开始变得缓慢而微弱。

邦奇转身迅速离开教堂。她看了一眼手表,略微放心地点了点头。格里菲斯医生应该还在诊所。她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就从教堂走到了诊所,顾不上敲门或按门铃,直接穿过候诊室,走进了医生的诊室。

“您必须马上过来,”邦奇说,“教堂里有个人快死了。”

几分钟过后,格里菲斯医生跪着为那个人做了简单的检查,然后站了起来。

“能不能把他从这儿移到您家里?在那儿我能更好地护理他——这并不是说他肯定有救。”

“当然可以,”邦奇说,“我这就过去准备一下。我要把哈珀和琼斯叫来吗?帮您把他抬过去。”

“谢谢。我可以在您家里打电话叫救护车,但是我怕——等救护车到的时候……”他的话没说完。

邦奇问:“内出血?”

格里菲斯医生点点头,问道:“他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我觉得他一定在这里待一个晚上了,”邦奇边说边思索着,“虽然哈珀早上去工作的时候会把教堂的门打开,但是他通常并不进来。”

大约五分钟过后,格里菲斯医生放下听筒,回到了晨间起居室,那个受伤的男人正躺在晨间起居室沙发上那块快速铺好的毯子上。医生做完检查后,邦奇端来一盆水,清理了一下现场。

“好了,就这样吧,”格里菲斯说,“我已经叫救护车过来了,也报了警。”他站在那儿,眉头紧锁,低头看着那个闭着眼睛躺着的病人。他的左手在身旁不时抽搐着。

“他中枪了,”格里菲斯说,“在相当近的距离被击中的。他把手帕卷成一团,用它堵住伤口止血。”

“他被击中后,能走很远吗?”邦奇问道。

“嗯,能,很有可能。据说有一个受了致命伤的人自己站起来,沿着大街往前走,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走了五分钟或者十分钟才突然倒下。这么看,他未必是在教堂里遭遇枪击的。哦,是的。他可能是在离这里有段距离的地方中枪。当然,他也可能是自杀,然后扔下左轮手枪,跌跌撞撞地走向教堂。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来教堂,而不是去牧师家。”

“哦,我知道为什么,”邦奇说,“他说了‘圣所’。”

医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圣所?”

“朱利安来了,”听到丈夫走进前厅的动静,邦奇边说边转过头,“朱利安!过来。”

朱利安·哈蒙牧师走进了屋子。他的身上隐约透着一股学究气,看起来颇为老成。“啊!”朱利安·哈蒙惊讶地感叹了一声,继而神情温和而又困惑地盯着医疗器械和俯卧在沙发上的人。

邦奇用她一贯简洁的语言解释道:“他躺在教堂里,快死了。他中了枪。朱利安,你认识他吗?我好像听到他说了你的名字。”

教区牧师走到沙发前,低头看了看那个快要死的人。“可怜的家伙,”他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认识他。我几乎可以确定,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

就在这时,那个快要死的人又睁开了双眼。他的目光从医生身上移到朱利安·哈蒙身上,然后又从朱利安身上移到他妻子身上。最后停在了那里,盯着邦奇的脸看。格里菲斯走上前去。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他急切地说。

但是,那个人紧紧盯着邦奇,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求你——求——”接着,他身体轻微颤抖了一下,死了……

海斯巡佐舔了一下铅笔,翻开了笔记本。

“那么,这就是你能告诉我的所有情况吗,哈蒙夫人?”

“是的,就这些,”邦奇说,“这些是从他大衣兜里拿出来的东西。”

在桌子上,海斯巡佐的肘边,放着一个钱包和一块相当破旧的手表,手表上刻着名字的首字母W.S.,还有一张回伦敦的返程票。仅此而已。

“你查出他是谁了吗?”邦奇问。

“有一对艾克尔斯夫妇给警察局打来电话。他好像是艾克尔斯夫人的弟弟,姓桑德勃恩。他的身体和精神状况不佳有一阵子了。最近,情况变得愈加糟糕。前天,他出门后就再也没回去,并且随身带了一把左轮手枪。”

“然后他到了这里,用那把枪自杀了?”邦奇问,“为什么?”

“啊,你瞧,他一直情绪低落——”

邦奇打断了他。“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单单选在这里?”

很明显,海斯巡佐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因此他答非所问。“他是坐五点十分的巴士来这里的。”

“嗯,”邦奇又说,“但是,为什么?”

“哈蒙夫人,我不知道,”海斯巡佐说,“人各有所好吧。如果一个人的神经不正常的话——”

邦奇替他把话说完。“他们可以去任何地方做这件事。但是,我仍然觉得他没有必要坐巴士,来到这样一个乡下小地方。他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是吧?”

“目前还无法确定,”海斯巡佐说,他站起身来,歉意地咳嗽了一声,说道,“夫人,艾克尔斯夫妇过来的时候,可能要见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我当然不介意,”邦奇说,“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只是希望我能告诉他们一些情况。”

“我会一起过来的。”海斯巡佐说。

“如果不是谋杀案,”邦奇边说边和他向前门走去,“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时,一辆汽车已经开到了牧师寓所的门前。海斯巡佐看了一眼车,说道:“夫人,看起来艾克尔斯夫妇这就要来拜访你了。”

邦奇调整好情绪,准备接受那个在她看来会很严峻的考验。“然而,”她想,“我总可以叫朱利安来帮我。当人们痛失亲人的时候,牧师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

邦奇本不能准确地描绘出她料想的艾克尔斯夫妇会是什么样子,但当她迎接他们的时候,她产生了一种诧异的感觉。艾克尔斯先生身材矮胖,面色红润,毫不拘束的举止说明他本是开朗、爱开玩笑的人。艾克尔斯夫人外表带着艳俗之气。她长着一张难看的小嘴,嘴唇微噘,声音又细又尖。

“哈蒙夫人,正如你能想象的,真的太令人震惊了。”她说。

“哦,我知道,”邦奇说,“那一定是个天大的打击。请坐吧,我能给你们——啊,现在上茶可能有点儿早——”

艾克尔斯先生挥了挥短而粗的手。“不用,不用,什么也不用给我们准备,”他说,“我确信您是个好人。我只是想知道……啊……可怜的威廉都说了什么,还有所发生的一切,您知道吗?”

“他在国外待了很长一段时间,”艾克尔斯夫人说,“我觉得他一定是有过一些令人非常不愉快的经历。他回家之后就沉默寡言,情绪低落,说他不适合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盼头了。可怜的比尔,他总是郁郁寡欢。”

邦奇盯着他们俩看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他确实偷拿了我丈夫的左轮手枪,”艾克尔斯夫人接着说,“我们并不知情。然后他好像坐巴士来到了这里。我猜,那样他会感觉好些。他不想在我们家里做那样的事情。”

“可怜的家伙,可怜的家伙,”艾克尔斯先生叹了口气说,“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了。”

艾克尔斯先生又停顿了片刻,问道:“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遗言什么的,一句也没有吗?”

他那双明亮的、猪一样的眼睛紧盯着邦奇。艾克尔斯夫人也是,前倾着身子,好像急于得到答案。

“没有,”邦奇平静地说,“他临死前,来到了教堂,为了圣所。”

艾克尔斯夫人不解地说道:“圣所?我想我没太……”

艾克尔斯先生打断了她。“神圣的地方,亲爱的,”他不耐烦地说,“牧师夫人就是那个意思。那是犯罪——自杀,你知道。我估计他是想赎罪。”

“临死前,他想要说些什么,”邦奇说,“但他只说了‘求你’二字就没有继续下去。”

艾克尔斯夫人拿起手帕擦了擦眼睛,抽泣着。“哦,亲爱的,”她说,“太让人难过了,不是吗?”

“喂,喂,帕姆,”她的丈夫说,“别激动,这些事儿谁也没办法。可怜的威利。不管怎样,他现在安息了。啊,哈蒙夫人,真是太谢谢您了,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我们知道教区牧师的妻子一定很忙。”

夫妇俩分别跟邦奇握了手。临出门时艾克尔斯突然转过身说:“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他的大衣还在您这儿吧?”

“他的大衣?”邦奇皱了皱眉。

艾克尔斯夫人说:“我们想要拿走他所有的东西,您知道,留个念想。”

“他兜里有一块手表、一个钱包和一张火车票,”邦奇说,“我都交给海斯巡佐了。”

“那好吧,”艾克尔斯先生说,“我想,他会把那些东西交给我们的。他的私人证件可能在钱包里。”

“钱包里只有一张一镑的纸币,”邦奇说,“没有别的了。”

“没有信件,或者类似的东西?”

邦奇摇了摇头。

“啊,哈蒙夫人,再次感谢。他身上穿的大衣——也许也在巡佐那里,是吗?”

邦奇紧皱眉头,努力回忆着。

“没有,”她说,“我认为没……让我想想。我和医生把他的大衣脱下来,检查他的伤口。”她茫然地环顾屋子四周,“我一定把它和毛巾、水盆一起拿到楼上了。”

“我现在想知道,哈蒙夫人,您是否介意……我们想要他的大衣,您知道,那是他最后穿的东西。噢,我妻子对它很有感情。”

“当然可以了,”邦奇说,“用不用我把大衣先洗干净了?我恐怕它相当——啊——脏。”

“哦,不用,不用,不用,没关系的。”

邦奇皱了皱眉。“现在,我想知道把它放在了哪里……麻烦稍等片刻。”她上了楼,几分钟过后,又回来了。

“太抱歉了,”她气喘吁吁地说,“我的女佣一定把它和其他要送去洗衣店的衣服放在一起了。我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在这儿呢,我用牛皮纸给你们包起来吧。”

尽管艾克尔斯夫妇一再推辞,她还是把大衣包了起来。然后,夫妇俩再次千恩万谢与邦奇道别,便离开了。邦奇慢慢地走回来,穿过前厅,走进书房。朱利安·哈蒙牧师抬起头,眉头舒展开来。他正在写一篇布道文,担心自己对居鲁士大帝统治时期犹太人和波斯人之间政治关系太好奇,会把他引入歧途。

“亲爱的,有事儿吗?”他满怀期待地问。

“朱利安!”邦奇说,“到底什么是圣所啊?”朱利安·哈蒙愉快地放下了布道的讲稿。“噢,”他说,“罗马和希腊寺庙里的圣所指的是里面的内殿,在那里供奉着神像。拉丁语的圣坛这个词,‘ara’,也有保护的意思。”他一副学问渊博的样子,继续说道,“公元三九九年,圣所在基督教教堂里的权利才被最终确立下来。在英格兰,最早提到圣所权利的是公元六世纪由埃塞尔伯特签发的《法典》……”

他继续讲解了一会儿,但是,如往常一样,他妻子对他博学的见解的接受程度令他感到尴尬。

“亲爱的,”她说,“你真好。”

邦奇弯下腰,亲吻了丈夫的鼻尖。朱利安感觉自己很像只小狗,因为耍了一个聪明的把戏而得到奖赏。

“艾克尔斯夫妇刚来过这里。”邦奇说。

教区牧师眉头紧皱。“艾克尔斯夫妇?我好像不记得……”

“你不认识他们。他们是躺在教堂里那个人的姐姐和姐夫。”

“亲爱的,你应该叫我过去的。”

“没有任何必要,”邦奇说,“他们并不需要安慰。我现在想知道……”她皱了皱眉头,“明天如果我把焙盘放在烤箱里,你能应付得过来吗,朱利安?我觉得我应该去趟伦敦,逛逛那里的特卖会。”

“船[2]?”她丈夫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你是说一艘游艇、小船,还是别的什么?”

邦奇笑了。“不,亲爱的。在巴罗斯和皮特曼店里有个白色织物特卖会。你知道,就是卖床单、桌布、毛巾和玻璃砂布之类的。我已经不知道该拿家里的玻璃砂布怎么办,破得都没法用了。还有,”她若有所思地加了一句,“我想,我应该去见见简姨妈。”

第二节

那位温柔的老妇人,简·马普尔小姐,两个礼拜以来,正愉快地享受着大都市的生活,舒适地住在她外甥的一居室公寓里。

“亲爱的雷蒙德真是太好了,”她念叨说,“他和琼去美国待两个礼拜,就非要让我来这里享受生活。现在,亲爱的邦奇,告诉我,你有什么烦心事。”

邦奇是马普尔小姐最喜欢的教女,邦奇用手把她最好的毡帽往脑后推了推,开始讲述她的经历,而老妇人则极其疼爱地看着她。

邦奇的讲述准确清楚。当她说完的时候,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她说,“是的,我明白了。”

“所以,我觉得我得过来见见您,”邦奇说,“您是知道的,我一向不太聪明——”

“亲爱的,谁说你不聪明。”

“不,我不聪明。没有朱利安那么聪明。”

“当然了,朱利安才智非凡。”马普尔小姐说。

“是的,”邦奇说,“朱利安才智过人,但另一方面,我有判断力。”

“你掌握了很多常识,邦奇,你很有头脑。”

“您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不能去问朱利安,因为——嗯,我的意思是,朱利安太刚正不阿了……”

马普尔小姐看上去彻底明白了邦奇的意思,她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亲爱的。我们女人——嗯,是不一样的。”她继续说,“你告诉了我发生的事儿,邦奇,但是,我想先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一切都不对劲儿,”邦奇说,“教堂里那个快死的人,他知道关于圣所的一切事情。他说起圣所的样子和朱利安一样。我的意思是,他是一个饱读诗书、受过教育的人。如果他是自杀的话,不会硬撑着来到教堂,说‘圣所’的事儿。圣所的意思是,当你被人追杀时,一旦你进入了教堂,你就安全了,追杀你的人就不能动你一根汗毛。曾经有一个时期,即使是法律在教堂面前也是无能为力的。”

她向马普尔小姐投去探寻的目光。老太太点点头。邦奇继续说:“而那些人,就是艾克尔斯夫妇,十分不同,既无知又粗俗。另外,还有一件事儿,那块手表——死者的手表。表的背面刻着姓名的首字母W.S.。但里面——我把它打开了——刻着几个非常小的字:‘父亲赠沃尔特’,还有日期。沃尔特。但是,谈起死者时,艾克尔斯夫妇不停地称呼他威廉还是比尔什么的。”

马普尔小姐似乎想说点儿什么,邦奇却紧接着说道:“哦,我知道别人不总用教名来称呼你。我的意思是,我能理解,你的教名可能是威廉,但是别人可能叫你‘波吉’或‘卡罗慈’或别的什么。但是,如果你真叫沃尔特,你姐姐不可能管你叫威廉或比尔。”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他姐姐?”

“当然,她不是。他们极其令人讨厌——两人都是。他们到牧师寓所来拿他的东西,还想知道那个人在临终前是否说了什么。当我说他什么也没说时,我看到他们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解脱。我觉得,”邦奇最后得出结论,“就是艾克尔斯杀了他。”

“谋杀?”马普尔小姐说。

“是的,”邦奇说,“谋杀。所以我来这里找您,亲爱的简姨。”

邦奇的话,对于不了解情况的听者来说,可能有些不合逻辑。但在某个圈子里,马普尔小姐在处理谋杀案方面,是很有名望的。

“他临死前对我说‘求你’,”邦奇说,“他想让我为他做些什么。糟糕的是,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马普尔小姐沉思了片刻,然后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这点也是邦奇之前想到过的。“但是,他到底为什么去你们那里的教堂呢?”

“您的意思是,”邦奇说,“如果一个人想寻求庇护,可以进到任何一个教堂。完全没有必要坐一天只开四趟的巴士,到一个像我们那儿那么人迹罕至的地方,来寻求庇护。”

“他去那里一定是有目的的。”马普尔小姐想。“他一定是过来看谁。邦奇,齐平克莱格霍恩地方不大,你一定对他过来想见的谁有些猜测吧?”

邦奇在脑海里回想了村里的所有居民,但她拿不定主意,摇了摇头。“要我说,”她说,“谁都有可能。”

“他从来没有提到过什么名字吗?”

“他说了朱利安,或是我认为他说了朱利安。我猜,也有可能是茱莉娅。据我所知,齐平克莱格霍恩没有叫茱莉娅的人。”

她眯起眼睛,好像在回想现场的场景。那个男人躺在教堂高坛的台阶上,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闪烁着宝石般的红光和蓝光。

“宝石。”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

“我现在要说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邦奇说,“这才是我今天来这里的真正原因。您瞧,艾克尔斯夫妇对于拿走死者的大衣太小题大做了。医生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我们把他的大衣脱了下来。那件大衣又旧又破——他们没有理由想要它。他们假装是为了感怀,但那都是胡扯。”

“尽管如此,我还是上楼去找了。正要上楼时,我回想起他似乎做了个用手拿东西的姿势,好像正笨手笨脚地比画那件大衣。所以,当我拿到大衣的时候,我非常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发现有个地方的衬里是用不同的线缝的。于是我拆开它,发现里面有一小片纸。我把它取了出来,又用和原来做工一样的线把里衬缝好。我很小心,我觉得艾克尔斯夫妇不会知道我做过什么。我是这么认为的,但也不十分确定。我把那件大衣拿下来交给了他们,并为耽误的时间编了个借口。”

“小片纸?”马普尔小姐问。

邦奇打开她的手提包。“我没拿给朱利安看,”她说,“因为他一定会说,我应该把它交给艾克尔斯夫妇。但是我觉得我应该交给您。”

“一张寄存票,”马普尔小姐边看边说道,“帕丁顿车站。”

“他的口袋里有一张回帕丁顿的车票。”邦奇说。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

“我们得抓紧行动了,”马普尔小姐欢快地说,“但是,我想,还是要小心为妙。亲爱的邦奇,今天来伦敦的时候你有没有注意是否有人跟踪你?”

“跟踪!”邦奇喊道,“您不是认为——”

“好吧,我觉得这是有可能的,”马普尔小姐说,“当一切皆有可能时,我想我们还是应该谨慎些。”她迅速起身。“亲爱的,你是拿特卖会做幌子到这里来的。因此,我觉得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去特卖会。但出发之前,我们可以做一两项小准备。”马普尔小姐含糊其辞地加了一句,“我想我现在不需要那件旧的河狸领斑点花呢大衣。”

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后,两个女人衣衫不整,面容憔悴,紧紧抱着一包包好不容易抢购来的家用亚麻布,在一家名为“苹果枝”的偏僻小餐厅里坐了下来,点了牛排、腰子布丁、苹果挞加蛋奶沙司,想恢复一下体力。

“真是一条好毛巾,质量就和战前的一样好。”马普尔小姐气喘吁吁地说,“上面还有一个字母‘J’。我们太幸运了,雷蒙德妻子的名字就是琼。我应该把它们收好,等真正需要的时候再用,我要是死得早,琼就能用上了。”

“我其实真需要这些玻璃砂布,”邦奇说,“虽然没有姜黄头发女人从我手里抢走的那些便宜,但也够便宜了。”

就在那时,一个年轻女人走进“苹果枝”,她打扮时髦,涂着厚厚的胭脂和口红。她漫无目的地向四周环顾了片刻,然后匆忙走到了她们桌前,在马普尔小姐胳膊肘边放下一个信封。

“小姐,这是给您的。”她轻快地说。

“哦,格拉迪斯,谢谢你,”马普尔小姐说,“非常感谢。你真是太好了。”

“随时愿意为您效劳,真的,”格拉迪斯说,“欧尼总对我说:‘你为马普尔小姐做的每一件事都会使你受益匪浅。’我真的随时乐意为您效劳,小姐。”

“多么可爱的女孩,”当格拉迪斯离开时,马普尔小姐说,“总是如此乐于帮忙,如此善良。”

她看了看信封里面,然后把信封递给邦奇。“现在要非常小心谨慎,亲爱的,”她说,“顺便问一下,我记得梅尔切斯特有一个人很好的年轻警督,他还在那里吗?”

“不知道,”邦奇说,“我希望他还在那里。”

“嗯,如果不在,”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我总可以给那儿的警察局局长打电话。我想他应该记得我。”

“他当然会记得您,”邦奇说,“大家都会记得您,您是那么与众不同。”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

到达帕丁顿车站后,邦奇去了行李处,出示了寄存票。过了一会儿,一个相当破旧的手提箱递到她手上,她提着行李箱向站台走去。

回家的旅途平安无事。当火车到达齐平克莱格霍恩时,邦奇站起身来,提起那个旧手提箱。她刚要离开车厢,一个男人沿着站台飞快地跑过来,突然从她手中抢走了那个手提箱,仓促地跑掉了。

“站住!”邦奇大喊,“拦住他,拦住他。他拿走了我的手提箱。”

乡村车站的收票员是个反应有些迟钝的男子,他刚开口说:“喂,听着,你不能那么做——”那人就当胸一拳把他打到了一边,冲出了车站。他向一辆正在等待的小轿车跑去。他先把手提箱扔到车里,跟着就想上车。这时,一只手落在他的肩上,亚伯警员的声音随之传来:“喂喂,怎么回事?”

邦奇从车站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他抢走了我的手提箱。我刚提着它下火车。”

“胡说,”那个男人说,“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这是我的手提箱,我刚提着它下火车。”

亚伯警员用一种局外人的眼神看了邦奇一眼。没有人会想到,他曾和哈蒙夫人在休息时间,多次长时间讨论过在玫瑰丛里施肥料和骨粉的好处。

“夫人,你说这是你的手提箱?”亚伯警员问。

“是的,”邦奇说,“一点儿没错。”

“你呢,先生?”

“我说这个手提箱是我的。”

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穿着讲究,说话慢声慢气,举止傲慢。一个女人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这当然是你的手提箱,爱德温。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我们必须得把事情弄清楚,”亚伯警员说,“夫人,如果这是你的手提箱,你说这里面装了什么?”

“衣物,”邦奇说,“一件河狸领斑点长大衣,两件羊毛衫和一双鞋。”

“嗯,说得够清楚了。”亚伯警员说,然后转向那个男人。

“我是剧院的服装师,”那个黑皮肤的男人骄傲地说,“这个手提箱里装着剧院道具,我拿到这儿是为了参加一场业余演出。”

“好,先生,”亚伯警员说,“好吧,我们就把它打开看看怎么样?我们可以去警察局,或者,如果你们着急的话,我们就把手提箱拿回车站,在那儿打开。”

“我同意,”黑皮肤的男人说,“顺便说一下,我叫莫斯,爱德温·莫斯。”

警员拿着手提箱,回到了车站。“就把它拿到行李处吧,乔治。”他对收票员说。

亚伯警员把手提箱放在行李处的柜台上,推回扣环。箱子没有上锁。邦奇和爱德温·莫斯先生分别站在他两侧,互相怒视着对方。

“啊!”当亚伯警员掀开盖子的时候叫了一声。

箱子的里面,整整齐齐地叠着一件相当破旧的河狸领斑点长大衣,还有两件羊毛衫和一双徒步鞋。

“夫人,和你说的完全一样。”亚伯警员边说边转向邦奇。

没有人会相信爱德温·莫斯先生干过见不得人的事,他的窘迫与惭愧是那样的真实。“我道歉,”他说,“我真的很抱歉。尊敬的女士,请您相信,我是多么、多么抱歉。不可饶恕,甚至是不可原谅,我是说我的行为。”他看了看手表,“我得马上走了。我的手提箱可能落在了火车上。”他再次脱帽,柔声细语地对邦奇说:“请您一定要原谅我。”然后匆忙冲出了行李处。

“你就这么放他走了?”邦奇诡秘地小声问亚伯警员。

亚伯警员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夫人,他不会走太远的,”他说,“我们有人跟着他,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哦。”邦奇松了口气。

“那位老太太打过电话来,”亚伯警员说,“几年前她曾来过这儿。她真聪明,不是吗?但是,今天一整天离谱的事太多了。警督或巡佐只能明天一早去找你了解具体情况。”

第三节

来的人是科拉多克警督,马普尔小姐记得这个人。他微笑着和邦奇打招呼,就像见到了老朋友。

“又是在齐平克莱格霍恩发生的犯罪,”他欢快地说,“哈蒙夫人,你们这儿不缺少轰动的事儿,是吧?”

“我并不希望如此,”邦奇说,“你是来问我问题的,还是打算要告诉我一些事情啊?”

“我先告诉你一些事情,”警督说,“首先,我们已经留意艾克尔斯夫妇很久了。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卷入了附近发生的几起盗窃案。另外,虽然艾克尔斯夫人有一个叫桑德勃恩的弟弟,但他近期刚从国外回来,昨天你在教堂里发现的那个快要死的人根本不是桑德勃恩。”

“我知道他不是,”邦奇说,“首先,他的名字叫沃尔特,不叫威廉。”

警督点点头,“他的名字叫沃尔特·圣约翰,四十八小时之前,他从查林顿监狱越狱了。”

“一定是这样,”邦奇轻声地自言自语,“他正被依法追捕,因此寻求庇护。”然后她问:“他犯了什么罪?”

“说来话长啊。这是一个复杂的故事。几年前,有个舞蹈演员在剧院里作巡回演出。我想你没听过她的名字,但她专门表演《天方夜谭》中的一个片断,叫作《珠宝洞里的阿拉丁》。她就戴着几块莱茵石[3]表演。”

“她算不上一个好的舞蹈演员,但是她——嗯,很有魅力。总之,有个亚洲王室成员爱上了她,大张旗鼓地对她展开了求爱攻势。他送给她很多东西,其中有一条非常华丽的翡翠项链。”

“历史上某位王侯的珠宝?”邦奇低声说,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

科拉多克警督咳嗽了一声。“嗯,非常现代的版本,哈蒙夫人。他们的恋情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后来分手了,因为我们的王侯又迷上某个影视明星,那个明星要的东西可不少。”

“卓贝妲,就叫那个舞蹈演员的艺名吧,一直不放弃那条项链,没过多久,项链就被盗了。项链是在她剧院的化妆间里不见的,而且,警方始终怀疑,可能是她自己策划了那起项链失踪案。这样的事情一直是宣传噱头,或者实际上出于一种不可告人的动机。”

“那条项链再也没找回来,但是,在侦查的过程中,警方注意到这个人,沃尔特·圣约翰。他是个受过教育、有教养的人。他曾经落魄过,后来是一家很不起眼的公司的职业珠宝商,警方怀疑那家公司是窃贼珠宝的销赃场所。”

“有证据证明那条项链经过他的手。不过,他最终是因为其他几起珠宝盗窃案被审判、定罪的,然后进了监狱。他的刑期就要满了,所以这个时候越狱令人感到相当吃惊。”

“但他为什么来这里呢?”邦奇问。

“哈蒙夫人,这个我们也很想知道。从他的行踪看,他好像先去了伦敦。他并没有拜访老朋友,而是去探望了一位老妇人,雅各布斯夫人,她曾做过剧院的服装师。她对他来的原因只字未提,但是根据其他屋内房客的说法,他离开的时候拿走了一个手提箱。”

“我明白了,”邦奇说,“他把手提箱放在了帕丁顿车站的行李寄存处,然后来到了这里。”

“在那之前,”科拉多克警督说,“艾克尔斯和一个自称是爱德温·莫斯的男人跟踪了他。他们想要那个手提箱,看见他上了巴士。他们肯定是开车跑到他前面,在他下车时等着他。”

“然后他被谋杀了?”邦奇问。

“是的,”科拉多克说,“他遭到枪击。是艾克尔斯的左轮手枪击中了他,但是我更相信是莫斯开的枪。现在,哈蒙夫人,我们想知道的是,沃尔特·圣约翰在帕丁顿车站寄存的手提箱到底在哪里?”

邦奇咧嘴一笑。“我想,现在简姨妈已经拿到了它。”她说,“我的意思是,马普尔小姐。那都是她安排的。她派她以前的一个女仆把装有她东西的手提箱送到了帕丁顿车站的行李寄存处,我们交换了寄存票。我去领她的手提箱,坐火车把它带走。她似乎料到有人会试图从我手中抢走那个箱子。”

这次轮到科拉多克警督咧嘴笑了。“她打电话的时候就是这样说的。我打算开车去伦敦见她。哈蒙夫人,你想不想一起去啊?”

“啊,”邦奇边说边考虑着,“啊——事实上,真是太巧了。我昨晚牙疼,所以我真的应该去伦敦看看牙医了,不是吗?”

“毫无疑问。”科拉多克警督说。

***

马普尔小姐看了看科拉多克警督的脸,又看了看邦奇·哈蒙热切的面容。那个手提箱放在桌子上。“当然了,我还没有打开它。”老妇人说,“在公职人员到来之前,我是不会想做那样的事情的。另外,”她补充道,脸上露出了维多利亚时代人那种故作端庄又顽皮的微笑,“箱子是锁着的。”

“马普尔小姐,想猜一猜里面装着什么吗?”警督问。

“我猜嘛,”马普尔小姐说,“里面装的会是卓贝妲的戏服。你需要凿子吗,警督先生?”

凿子很快起了作用。当箱盖被撬开的时候,两个女人都轻轻地吸了一口气。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了似乎取之不尽的珠宝,那些宝石闪闪发光,红色的,蓝色的,绿色的,橘黄色的。

“阿拉丁之洞,”马普尔小姐说,“那个女孩跳舞时戴的闪闪发光的珠宝。”

“啊,”科拉多克警督说,“现在,您认为它为什么如此珍贵,让一个男人为了拿到它而被谋杀了?”

“我想她是个狡猾的女孩,”马普尔小姐想了一会儿说,“她死了,不是吗,警督先生?”

“是的,三年前死的。”

“她拥有了这条贵重的翡翠项链,”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果把那些石头从项链上拆下来,零散地固定在她的戏服上,人们会以为戏服上的石头只是五彩缤纷的人造钻石。而她还有一个真项链的仿制品,当然,那个被偷走了。难怪那条项链没出现在市场上,小偷很快发现那些石头是假的。”

“这儿有一个信封。”邦奇边说边把闪闪发光的石头推到了一边。

科拉多克警督接过她手里的信封,从里面抽出了两份官方模样的文件。他大声读道:“沃尔特·圣约翰与玛丽·莫斯的《结婚证》。”那是卓贝妲的真名。

“那么他们是结了婚的,”马普尔小姐说,“我明白了。”“另一份是什么?”邦奇问。

“女儿朱尔的出生证明。”

“朱尔?”邦奇大叫,“噢,当然。朱尔!吉尔!这就对了。我现在明白他为什么来齐平克莱格霍恩了。‘朱尔’就是他想要告诉我的。朱尔!芒迪一家,你知道,拉伯纳姆小屋。他们替别人照顾一个小女孩,全身心地照顾她。她就像是他们的亲孙女一样。是的,我现在想起来了,她叫朱尔,只是,当然了,他们叫她吉尔。”

“一个礼拜前,芒迪夫人患了中风,芒迪先生也得了肺炎,病得很厉害。他俩都打算去医院治病。我一直在尽力为吉尔找个好人家。我不想她被送到社会福利机构去。”

“我猜,她父亲在监狱里听说了这件事,他想办法越狱,把他或妻子放在老服装员那儿的手提箱拿走。我想,如果那些珠宝真的属于小女孩的母亲的话,它们现在可以用在小孩身上了。”

“我就是这样想的,哈蒙夫人。如果它们在这里的话。”

“哦,它们的确都在这里。”马普尔小姐欢快地说。

第四节

“谢天谢地,亲爱的,你终于回来了。”朱利安·哈蒙牧师边说,边充满爱意地欢迎他的妻子,并满意地叹了口气。“你不在家时,伯特夫人一直尽心尽力做事情,但是她给我做的午餐,那个鱼饼,味道真的非常古怪。我不想伤她的心,就把那些鱼饼给提格拉特·帕拉沙尔了,可连他都不想吃,所以我不得不把它们都扔出了窗外。”

“提格拉特·帕拉沙尔,”邦奇边说边抚摸家中的猫,那只猫靠着她的膝盖呼噜呼噜地哼哼,“对他吃的鱼非常挑剔。我经常跟他讲,他长了一个高傲的胃!”

“你的牙,亲爱的?你看过医生了吗?”

“是的,”邦奇说,“不太疼了,所以我又去看望了简姨妈……”

“可爱的老家伙,”朱利安说,“我希望她一点儿也没有变老。”

“丝毫没有。”邦奇咧嘴笑着说。

第二天早上,邦奇拿着新鲜的菊花来到教堂。阳光再次透过东面的窗户倾泻进来,邦奇站在教堂高坛的台阶上,沐浴在像珠宝一样五彩缤纷的阳光里。她非常温柔地小声说:“你的小女儿会没事的。我会确保她平安无事。我保证。”

然后,她收拾好教堂,轻快地走进了教堂小包间,跪了下来,祷告了一会儿。之后,她回到家中,着手应付她不在家这两天留下的成堆的家务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