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难者(8)
水手又说:“那您是否能对我们讲讲被海浪卷走后发生的事?”
西鲁士·史密斯几乎什么事都想不起来。海浪将他从气球网绳上卷走后,他先是掉入了好几英寻深的海里。浮上海面后,半明半暗中感觉到有个活物在他身边搅动,是冲过来救他的托普。他抬头,没见气球,没了他和狗的分量之后,气球便似箭一般飞走了。置身于狂怒的海浪中,他隐约望见了远处的海岸,距离应该不少于半英里。他试图与海浪搏斗,于是拼命地游动。托普则咬着他的衣服,支撑着他;一阵激浪涌来,将他向北推去,努力了半小时后,他就沉了下去,拖着托普一起坠向了深渊。从那时起到发现自己躺在朋友怀抱里,这期间的事情,他一概都不记得了。
“嗯,”水手又说,“您应该是被抛到了海岸上,鼓足力气走到了这儿,因为纳布发现了您的脚印!”
“是啊……应该是……”工程师陷入了沉思,“你们在海岸上没见到人类的任何踪迹吗?”
“没见到,”记者回答道,“就算有人正好在那儿救了您,那他为什么要将您从海浪中救出来,又丢下您不管呢?”
“您说得有道理,亲爱的斯皮列特。你来说说看,纳布,”工程师转向仆人,“你一刻都没离开过……这段时间……太荒唐了……脚印还在吗?”西鲁士·史密斯问。
“还在,主人,”纳布回答道,“就在这座沙丘背面不受风雨影响的地方。其他脚印都被暴风雨抹去了。”
“彭克罗夫,”西鲁士·史密斯说,“您把我的鞋拿来,看看是否和那些脚印吻合!”
水手照工程师说的去做了。哈伯特和他由纳布领着,来到了发现脚印的地方。西鲁士·史密斯对记者说:
“那些事情真的很难解释!”
“确实难以理解!”吉迪翁·斯皮列特回答道。
“现在也不用多谈了,亲爱的斯皮列特,我们以后再聊吧。”
不一会儿,水手和哈伯特便回来了。
没有任何疑议,工程师的鞋子与沙滩上留下的那些脚印完全吻合。在沙滩上留下脚印的正是西鲁士·史密斯。
“那好,”他说,“看来是我产生了幻觉,我还以为是纳布呢!我就像个梦游者,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走路,是托普将我从海浪里拖出来,依靠本能将我引到了这儿……快过来,托普!快来,我的狗儿!”
聪明的狗儿又叫又跳地来到主人身旁,工程师爱抚着他它。
看来,西鲁士·史密斯得救、托普尽忠职守地返回相救一事,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
到了中午,彭克罗夫问西鲁士·史密斯是否能将他抬走,工程师竟然站了起来,但还是得靠在水手身上,否则就会摔倒。
“好了!好了!”彭克罗夫说,“工程师先生还是上担架吧。”
担架抬了过来。横编的树枝上铺了一层青苔和野草。他们将西鲁士·史密斯抬上担架后,便向海岸走去,彭克罗夫在担架的一头,纳布在另一头。
要走8英里地,由于走不快,得时常停下来,至少得六小时,才能来到“烟囱”那儿。
暴风仍然在肆虐,但没下雨。尽管是躺在担架上,工程师还是以肘支身,观察着海岸,尤其是大海对面的地方。他没说话,只是凝视着,这儿地形较为多变,有森林,有各种各样物产,这些全都深深烙刻在了他的脑海中。走了2小时后,由于太累,他在担架上又睡着了。
5点半,这一小队人马来到了崖壁处,不一会儿,就能到“烟囱”那里了。
大家全都停下脚步,将担架放在沙滩上。西鲁士·史密斯睡得很沉,没醒过来。
彭克罗夫极为震惊,他发现可怕的暴风雨刮了一晚上,竟然使地貌发生了变化。大量石块崩塌,大块大块岩石滚落到了沙滩上。厚厚一层海草,如褐藻与水藻,铺满了整个海岸。显然,大海经过小岛上方,一直涌到了庞大的花岗岩崖壁脚下。
“烟囱”的开口处也受到了海浪的袭击。
彭克罗夫脑海中闪过了一个预感,便冲向了走道。
他很快就出来了,呆立不动,定定地瞅着同伴们。
火灭了。密闭的灰烬成了烂泥一堆。本当作火绒的布料也已无影无踪。大海一直涌到了走道尽头,把所有东西都卷得天翻地覆,“烟囱”内部满目疮痍。
CHAPITRE 09
西鲁士到了—彭克罗夫尽力而为—摩擦木头—是岛屿还是大陆?—工程师的计划—在太平洋的哪个地方?—茫茫的森林—五针松—捕猎水豚—炊烟是个好兆头
吉迪翁·斯皮列特、哈伯特和纳布全都知道了现在的处境,形势不容乐观,至少,彭克罗夫是如此认为的,他觉得这些后果对他们造成了各种影响。
纳布由于找到了主人,兴高采烈得很,所以没怎么在意,或者说不想受彭克罗夫那些话的影响。
哈伯特和水手一样也有点担心。
听了彭克罗夫的话后,记者是这么回答的:
“真的,彭克罗夫,我觉得没什么!”
“可我们生不了火啊!”
“怎么会!”
“哪儿有办法?”
“得了!”
“斯皮列特先生……”
“西鲁士不还在吗?”记者回道,“工程师不是还活着嘛?他肯定能有办法生火!”
“那用什么生火?”
“什么都不用。”
彭克罗夫还能怎么说?他没吭声,说到底,他和同伴们一样,也对西鲁士·史密斯抱有信心。对他们而言,工程师就是个小宇宙,精通各门科学,充满智慧!和西鲁士在荒岛上,就相当于生活在合众国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城市里。有了他,什么都不会缺,也不会绝望。就算有人对他们说火山就要爆发,即将淹没这片土地,使之坠入太平洋的深渊之中,他们仍会面不改色地回答道:“西鲁士在!看西鲁士怎么说!”
可工程师还躺在担架上,没法要求他做这做那的。晚餐也只能因陋就简了,所有的松鸡肉都已吃完,没有任何办法来烹饪其他野味。况且,留存着的咬鹃也已不见,所以得另想办法。
首先,得将西鲁士·史密斯抬到中央的走道内。他们在那儿给他铺了一层干燥的水藻与褐藻。他睡得昏昏沉沉,还没法快速恢复体力,得给他补充大量营养。
夜幕降临,刮起了东北风,气温骤降。海浪摧毁了彭克罗夫在走道内某些地方设置的隔板,所以穿堂风使“烟囱”越来越不适合居住。虽然同伴们脱下外套或粗布衣,盖在工程师身上,但他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当晚的晚餐只能吃石蛏了,哈伯特与纳布在沙滩上采集了很多石蛏。小伙子在高高的岩石上摘了些可食用的海藻,伴着石蛏一起吃。海藻属于鹿角菜科、马尾藻种,干燥的海藻可提供大量营养丰富的凝胶物质。记者和同伴吃了石蛏后,又吃了点马尾藻,觉得味道还算不错,亚洲海岸上的土人就吃马尾藻。
“不管了!”水手说,“西鲁士先生一定要来帮帮我们。”
晚上寒冷彻骨。
恼怒不安的水手用了各种办法生火,纳布也帮着他弄。他找到一些干苔藓,再摩擦两块卵石,蹦出了几颗火星,但苔藓不太容易点燃,点不着火,而且,用燧石打出的火星不像日常用的火镰产生的火花那么稳定。所以,实验没成功。
彭克罗夫尽管对用木头摩擦取火的方法毫无信心,但仍然像野蛮人那样做了。按照新的理论,纳布和他所转换的热量足以使蒸汽船上的锅炉沸腾,可他们仍一无所获。木头确实热了,但也仅此而已,倒是摩擦木头的人觉得更热。
忙活了一小时后,彭克罗夫暴跳如雷,忿忿然扔掉了木头。
“谁说野人用这种方法生火,”他说,“就像说冬天天很热,都是瞎扯!再这样磨下去,我胳膊都得起火了!”
水手摒弃这种方法,其实大错特错。野人确实是通过快速摩擦来取火的,但并非所有木头都适用此法,按照专家的说法,里面是有“窍门”的,彭克罗夫应该还没掌握这种“窍门”。
彭克罗夫的坏脾气并未持续很长时间,哈伯特拿起它扔掉的几块木头,又用力摩擦了起来。水手看见自己没成功,这小家伙却还想生火,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伙子,快摩擦,摩擦呀!”他说。
“这不在摩擦嘛,”哈伯特笑着说,“我不想冷得直打哆嗦,想暖和暖和,过不了多久,我就像你一样暖和了!”
看来今晚只能放弃生火的打算了。吉迪翁·斯皮列特躺在走道内的沙子上说西鲁士·史密斯不会被这点小事难倒,说了都不下20遍。哈伯特、纳布和彭克罗夫也学他的样躺了下来,托普则睡在主人脚旁。
3月28日,清晨8点,工程师醒了过来,发现同伴就像前一晚那样全都守在自己身边,于是开口问道:
“是小岛还是大陆?”
大家都瞅着他,觉得他真是痴心不改。
“好吧!”彭克罗夫回答道,“我们也一无所知,史密斯先生!”
“你们也不知道?……”
“您要是能领着我们到处走走,”彭克罗夫说,“我们就会知道了。”
“应该没问题。”工程师回答道,吃力地站起了身。
“太好了!”水手喊道。
“太累了,”西鲁士·史密斯回答道,“朋友们,再弄点吃的,我就会恢复过来。你们有火吧?”
没人吭声。工程师过了一会儿才听到。
“唉!我们没火,”彭克罗夫说,“这么说吧,我们没法生火。”
水手绘声绘色地讲了昨晚发生的事,讲了怎么会只剩一根火柴,又讲了像野人那样生火却一无所获的情况。
“得再想想办法,”工程师说,“如果找不到类似火绒的物质……”
“那怎么办?”水手问。
“我们就自己做火柴。”
“用化学方法?”
“用化学方法!”
“不见得比取火更难!”记者拍了拍水手的肩膀。
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但没去反驳。大家都走了出去,天气晴朗,生龙活虎的太阳悬于海上的地平线处,粗糙不平的庞大崖壁金光一片。
工程师快速环顾了一下四周后,就坐在了一块岩石上。哈伯特给了他一捧贻贝和马尾藻,说:
“我们也只有这些了,西鲁士先生。”
“谢谢你,小伙子,”西鲁士·史密斯说,“这些就够了,至少今天早上没问题。”
他津津有味地吃着少得可怜的食物,再用大贝壳舀了点河水,淋在上面。
同伴们注视着他,谁都没说话。好歹填饱肚子后,西鲁士·史密斯抱臂于胸,说:
“朋友们,看来你们还不知道这儿是大陆还是岛屿?”
“对,西鲁士先生。”小伙子回答道。
“我们明天就会知道,”工程师说,“现在,也不用干什么事。”
“有事干!”彭克罗夫反驳道。
“什么事?”
“取火。”水手说,他也是痴心不改。
“没问题,彭克罗夫,”西鲁士·史密斯说,“你们昨天把我抬过来的时候,我不是发现了西边有一座大山吗?”
“对,”吉迪翁·斯皮列特回答道,“这座山应该很高……”
“这样,”工程师说,“明天,我们都到山顶去,看看这儿究竟是岛屿还是大陆。我再说一遍,现在不用干什么事。”
“有事干,取火!”固执的水手又说。
“会取到火的!”吉迪翁·斯皮列特反驳道,“耐心点,彭克罗夫!”
水手看着吉迪翁·斯皮列特,似是要说:“就你来取火,我们肯定吃不上烤肉!”但他没吭声。
西鲁士·史密斯什么都没说,似乎对取火一事毫不关心,而是长时间沉浸于自己的思绪当中,然后说:“朋友们,”他说,“我们的处境很不妙,但也不怎么复杂。如果是在大陆上,再怎么累,总会找到有人烟的地方,除非是在岛屿上。后一种状况会出现两种情况:如果岛屿有人烟,那我们就得和岛民打交道;如果岛上空无一人,那我们就得自己想办法。”
“确实够简单。”彭克罗夫回答道。
“西鲁士,您是怎么看的,”吉迪翁·斯皮列特问,“我们这是在大陆还是岛屿上?”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工程师说,“但可以假定这里是太平洋。我们离开里士满的时候,刮的是东北风,风力很大,风向应该不会改变。如果一直保持东北偏西南风向,我们应该已经穿越了北卡罗来纳州、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墨西哥湾和墨西哥本土的狭窄地带,又飞越了太平洋的某些区域。我估算气球飞越的距离应该在六七千英里,只要风向偏离八分之一角度,我们应该就会来到蒙达纳群岛或波莫图群岛,如果速度比我料想的还要快的话,我们会一直飞到新西兰。如果最后一种假设成立,我们要回国就很容易。无论是英国人还是毛利人,我们总能找到可以说话的人。如果恰好相反,这片海岸属于密克罗尼西亚群岛的某座荒岛,那我们就可以登上当地的最高峰来看看是否脱得了身!”
“永远回不去?”记者喊道,“西鲁士,您的意思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尽可能把事情往坏处想吧,”工程师说,“这样,还能有惊喜。”
“说得轻巧!”彭克罗夫反驳道,“如果真是岛屿,只能指望它别在偏离航道的地方,否则就真的惨了!”
“只有登上山峰,我们才能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工程师说。
“那就明天吧,西鲁士先生,”哈伯特问,“您这么累,能爬山吗?”
“希望没问题,”工程师说,“孩子,现在得看彭克罗夫和你打猎的情况了。”
“西鲁士先生,”水手道,“既然讲到了野味,那只要您在我返回时能生火做饭,我保证能带野味回来……”
“一言为定,彭克罗夫。”西鲁士·史密斯说。
大家决定让工程师和记者一整天都待在“烟囱”里休息,以便第2天能去查勘海滨和山峰。纳布、哈伯特和水手则返回森林,再取点木柴,捕些途中可见的飞禽走兽。
早晨6点,他们出发了,哈伯特信心满满,纳布兴高采烈,彭克罗夫心里直嘀咕:
“但愿回来的时候,房子里生着火,否则只能靠打雷才能生火了!”
三人登上了陡峭的海岸,来到河湾处,水手停下脚步,对两位同伴说:
“我们是先捕猎,还是先取木柴?”
“先打猎吧,”哈伯特回答,“托普已经在寻找猎物了。”
“那就打猎吧,”水手说,“打完猎,我们就回到这儿取木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