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故事的开头(2)

“呵呵，也许吧，雨心她确实很漂亮，之前在国内也一直很受欢迎。不过我想本次大赛这样的安排，其最主要的原因应该还是在于当今世界女子自由搏击界中偏中量级别的运动员里超级明星更为集中，比赛的水平会更高，而竞争肯定也就相应的会更加激烈。”

“而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吧，本次比赛中丁建秋和张雨心也就全都没有机会可以去再次对决费奥娜·哈德森了……”

“我想类似的因素在各种体育项目的排兵布阵中都会被充分地考虑到，而美国人也是没有任何的资本和理由，会在如此重要的国际大赛上拿国家荣誉与商业利益受损的风险去作为代价，而来刻意地显弄出他们的傲气和清高的。”

年轻的杨健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何耀强，他感觉这个人说话不紧不慢、条理明晰，分寸得当且也没有那些千篇一律的无聊官话，即使是和某些在中国传统优势项目中蜚声中外的名帅相比，也都绝对算是一位完全合格的解说搭档与讨人喜欢的聊天对象了。

杨健继续着：“现在距离比赛正式开始还剩下四十五分钟，我们看到观众席上的空座位已经是越来越少了，而泰国当地的一些青少年们正在场地中进行着一段有关于泰拳的艺术表演。众所周知，泰国人对各类搏击格斗运动也都是比较感兴趣的，但其中最主要的还是对于自家泰拳的迷恋与酷爱。哦……就在我刚才讲话的时候，一位像是海外华人的朋友，看样子……应该是美国电视台那边的评论嘉宾，来到了我们这里在与何指导拥抱问候着。”

“呃……”刚与故人相遇了的何耀强初时还略显得有些心理波动，不过很快便调整回到了正常的情绪，“的确……这些年来自由搏击运动在全球范围内的发展很快，它……集合融汇了世界上很多具有悠久历史的格斗技巧中最为精华与实用的技术元素，包括了在奥运会上已设有了正式独立项目的拳击、柔道、摔跤和跆拳道，以及更多的暂时还没有进入到奥运大家庭当中的其他各路知名的格斗术类型，比如说泰拳、空手道、巴西柔术，甚至是俄罗斯的桑搏等。当然了，这其中与自由搏击的整体风格交汇点最多、直观感觉也最为接近的还是首先要属我国传统的武术散打项目，这次咱们中国女子自由搏击国家队的所有运动员和教练员，包括我个人和成指导，早年就都是练习散打运动出身的。”

“但是自由搏击和中国的传统散打在具体规则上还是有着很大区别的……”杨健非常希望何耀强可以去配合着延续起这类很具有体育科普性质的话题，尤其是能够系统地介绍一下自由搏击运动的现行规则，这也是他俩作为电视解说员和评论顾问为对所有的观众们负责而理应去做好的分内工作。但实际上，就当他们将比赛规则设定为了对话主题而侃侃畅谈的时候，在这个世界上面最为了解自由搏击与中国散打之间规则区别的那个人，其实就坐在了距离两人不到十米远的下方看台上……

陈光荣，中国武术协会负责散打及自由搏击项目的专项副主席，同时也是世界女子自由搏击联合会的执行委员会委员、本次世锦赛的技术委员会主席。此时的他坐在主席台上，正在和一名西班牙委员交换着意见，是有关于近期准备将已经在本届赛会上顺利实践过后的暂行比赛规则继续加以完善，并就此制定成为标准长期规则的后续问题。

在历经过了之前四天的赛事检验后，陈主席很欣慰地看到自己长久以来所坚持的规则理念没有失败，但同时这位有些时候感觉自己很像是个谨慎政客的准中年男人也异常清醒地知道，坐在最终决赛日主席台上的这些人们中，有些和自己是志同道合的，而另有一些在对待自由搏击这项运动的想法和观念上，与他则还是并不尽相同。

从三年前开始，世界上几个自由搏击运动开展得比较好的国家就一直在筹划着组建世界女子自由搏击联合会（WIFF），并制定统一规则、举办世界锦标赛，而中国便是其中最为积极的一员。整整一年前，联合会正式成立，和中国一起成为了创始会员国的还有美国、日本、泰国、巴西、德国和法国等国家，在随后进行的联合会大会上，也确定了第一届世界锦标赛将于来年的十一月份在曼谷举行。七个月前，联合会大会再次在曼谷召开，那次大会上除又吸纳了十几个国家成为了会员国以外，最重要的一项议题就是要讨论且通过一套适用于本届世锦赛的女子自由搏击运动统一规则。

事实上，近年来国际上的自由搏击大型赛事早已是如雨后春笋般屡见不鲜了，而美国和日本的一些自由格斗职业联盟也更是已经发展得颇具规模，稳定的商业经营也都运作得风生水起。但是，制约着自由搏击运动得以成为一项全球化的规范、成熟的体育项目的最大障碍却还有一个，那就是缺乏一套各个国家都共同认可的统一规则。很多年来，由于缺乏权威有力的协调统筹，各种独立举办的赛事几乎每次的规则都不一样，不同国家的选手们聚在一起比赛总是先要临时商量规则，且往往都是一回一次商量，一次一个变化。

造成了这种混乱局面的症结在于，各国对于自己是作为原发地或是掌握着整体实力优势的传统格斗术的固有风格都具有着非常强烈的保护意识。比如，泰国的国技就是泰拳，因此就会要求在自由搏击的统一规则中一定要像传统泰拳的技术体系那样允许无限制地使用肘击和膝撞；而日本盛行柔道，所以就也会特别希望于统一规则中加入保护和鼓励选手们去更多地使用各类关节技与绞技的条款。

但同时，恰恰与之相对应的则又是，面对会对本国传统格斗术的技术特点产生出威胁或克制作用的别国所更为擅长的格斗技巧，很多国家又都是抱有着一种猜忌与抗拒的消极态度，明确反对它们被列入自由搏击运动的技术应用许可范围之内。这就好像是一个手持长枪的人与一个怀揣短刀的人在争论着他们应该从相隔几米远的距离去开始决斗，可真是在这天底下极为难断的一件事情啊。

而另一方面，就是有关于体育精神，或者说是武术精神，在与商业元素间去保持平衡的过程中的轻重观念所反映在规则上的问题了。如果说，对于什么样的招式可以使用、什么样的招式不可以使用的讨价还价还仅仅是处于一种纯粹的技术课题范畴内的话，那么对于参赛运动员身体的保护力度、对于比赛中对抗强度与烈度的适当控制，以及对于整个赛事包装推广的格调与定位这些方面的不同看法，则就完全是个不折不扣的理念问题了。但麻烦的是，由于各国在历史文化和意识形态之间的天然差别，在这一层面上的矛盾也是相当突出，甚至可以说是一道最大的难题。

以上的这些难点其实也就正是各国在筹组机构并谋划大赛时，最终决定了将先女子而后男子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了。相较于男子选手，女运动员的肢体杀伤力、比赛强度，以及对于整个自由搏击界的影响力终归都还是要弱一些，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女子比赛对于在规则制定当中所或许存在着的某些不完善之处的放大作用就会相应地降低，而赛事运作起来后出现巨大闪失的可能性也自然就会小了很多。全部都是身为男性的“WIFF”（女子世搏联）委员们应该会感到有些惭愧的，女子选手们这次要去代替他们在世界体育史上做一回具有着试验与摸索性质的创业先行者了。

但即便如此，各国委员间对于规则细节的分歧仍还是十分明显且极度难以调和的。陈光荣不会忘记在曼谷的那个炙热的下午……

会议室里充满了污浊而燥热的蒸汽，每一次呼吸似乎都难以获得足够的含氧量，桌面上凌乱的咖啡杯和散落的纸张表明，这已经是一场令人绝望的马拉松谈判的下半场了。四月的曼谷，宋干节过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骄阳用尖刀在割刺着任何敢于暴露在它面前的东西，即使是在空调已经开足了马力的室内，杯中的冰块也绝不会以固体的形态存在超过三秒钟。

二十多名世界女子自由搏击联合会的各国委员们已经在此为规则的讨论唇枪舌剑了近乎一整天。面对着永无止尽的争执与表决，东道主所特别安排来为本次会议进行现场动作演示与实验的几名年轻运动员们也早已是疲累不堪、体力难支了。去向他们讲解要求演示的内容，委员们需要先说英语，然后再由现场翻译翻成泰语，这的确也很不方便，于是几位已然是吵红了双眼且自身也本就是搏击运动员出身的委员们干脆便脱掉了西装和皮鞋，亲自上阵做起了动作示范。但不幸的是，在全力演验某一招飞身十字固技法的时候，日本委员和俄罗斯委员一个比划不默契，前者的头重重地撞在了尖锐的桌角上，当场便见了红。这可真就是成了名副其实的为争规则都打破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