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单兵骑乘车辆

第一章 自行车上战场：“见识未来”

“都来见识一下未来吧，这是最先进的交通工具。这部小小的机器可以大大改善你们的生活，马匹已经过时了，你们再也不会被弄得脏兮兮，不会被踢，也不会被咬。”这是1969年的好莱坞经典西部片《虎豹小霸王》（Butch Cassidy and the Sundance Kid）中一个令人发笑的片段。当警长试图让聚集起来的民众一起去抓捕火车大盗时，一个商人开始借机推销起他的商品，所谓“最先进的交通工具”指的就是自行车，而这名商人的即兴广告语，恰当地点明了自行车和马匹的区别。

事实也确实如此，自行车不需要马厩、草料、兽医、蹄铁匠，它当然比马更听话，而在很多时候，教会人骑自行车比教会他骑马要容易得多。雏形意义上的自行车最初的发端可以一直追溯到1790年；而到了1817年，一个名叫卡尔·冯·德莱斯（Karl von Drais）的德国人，在“万花之城”巴黎展示了他发明的一种带车把的木制两轮车，这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种实用型的自行车。虽说如此，但现代意义上的“自行车”概念仍未确定。到1870年普法战争时，英国人詹姆斯·斯塔利（James Starley）打造了一种全金属材质加上橡胶轮胎的脚踏车，才使这种仅凭一人之力便可以滚滚向前的载人交通工具第一次获得了“自行车”（Bicycle）的称谓。

自行车和军队最初的结缘，也就从普法战争开始了。法国陆军相当新潮地为自己的部队装备了一批自行车，并指望骑着自行车的小分队灵活地穿插于普鲁士军队后方，大胆获取情报，甚至奇袭敌人的营垒。对于多少个世纪以来一直骑着战马四处活动的侦察兵们来说，他们算是“见识了未来”。只可惜那时的自行车尚处于原始阶段，车体笨重做工粗糙，在乡间小道上（侦察分队往往需要出没于此）极难驾驭，基本上没能为法军争得什么新的光荣。

不过，出现在普法战争中的这种新奇事物倒是吸引了法国南部的邻国意大利的注意，对这个工业基础薄弱的国家来说，自行车的优点是显而易见的：不需要燃料，几乎不需要维护，速度和机动性能倒是相当可观。当然，展现这些优点的前提是必须大幅提升现有自行车的性能。

经过一番苦心研究，意大利人打造出了“市场上最好的自行车”。最初的一批军用自行车提供给了各支部队中的精英分子“神枪手”（Bersaglieri）。这些神枪手们在意大利各城市的大小道路上骑着自行车往返，他们白天用胯下的“坐骑”吸引着沿街年轻姑娘们艳羡的目光，晚上则骑着自行车去和这些佳人们幽会。1875年，意军实施了一场大规模演习，在这场“尽量模拟战场真实”的大演练中，自行车部队大放异彩：尽管骑行的士兵身负武器、背包等重荷，但还能够在野外达到平均19千米/小时的惊人速度。

在“自行车”这一名词出现了14年后即1884年，另一位热衷于机械的英国人，詹姆斯的侄子约翰·坎普·斯塔利（John Kemp Starley）青出于蓝，推出了现代形制的自行车。它包括两个直径一样大的车轮、可充气的轮胎、菱形的金属车架、链条驱动装置、前叉和车闸等部件，为之后万变不离其宗的自行车奠定了技术基调。

而小斯塔利的两个轮子一样大的自行车向公众展示了差不多一年之后，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英国陆军在1885年的复活节演习期间为侦察兵配备了自行车。三年后，英军开始大规模装备自行车这种“最先进的交通工具”，并且在全军范围内第一次编组了以自行车为主要装备的部队：第26米德尔塞克斯志愿自行车团（26th Middlesex Cyclist Volunteer Corps）。

差不多同一时期，欧洲大陆上的其他军事强国也纷纷对自行车投以青睐的目光。法国陆军在1887年7月正式将自行车列为军事装备，并从当年年底开始小范围列装；到了1895年，法军所有的军级和师级部队都装备了或多或少的自行车。1895年，一位姓氏为杰拉德（Gerard）的法国陆军上尉创造性地发明了一种可以折叠的自行车，这种新式玩意儿专为法国步兵开发，可以折叠起来由单兵背负在背上行军。

在那些年月里，自行车在多个国家的军队中列装，随着军队需求的不断提升，各国自行车的产品设计和制造工艺也在不断提升。为了提高运载能力，出现过三轮自行车、四轮自行车，甚至还有英军于1890年接受实测并小范围装备的八轮自行车。

1899年，英国人和布尔人争夺南非殖民地的布尔战争爆发，这是继普法战争之后军用自行车迎来的又一次实战检验，交战双方都广泛地装备了自行车。尽管能力有限，布尔人的领袖丹尼·塞隆（Danie Theron）在当年9月组建了一支由108名骑手组成的自行车队；相对而言，英军最初投入南非的自行车部队则有1000人。当时英军发布的自行车部队装备表开具了以下东西：自行车、备用铃、备用灯、打气筒、2个枪架、工具包（内含机油、零配件、扳手）。这场仗拖拖拉拉地打到1901年，当时双方的自行车骑手加在一起已经差不多有1.3万人，他们担负着传令、巡逻、侦察、铁道防御等多种任务，总的来说，布尔战争充分证明了自行车在战场上的价值。

在此期间，一名居住在英国的丹麦人迈克尔·彼德森（Mikael Pedersen）研究出了一种折叠自行车，由于它比几年前的那种法国折叠自行车方便许多，加上英国方面广为宣传，使得这种以彼德森居住的城市杜尔斯利（Dursley）而得名的杜尔斯利-彼德森折叠自行车大受赞誉，被认为是继充气轮胎之后自行车技术的又一大进步。“在不适合骑行的路段上，自行车手们可以肩扛自行车，轻快地徒步行进”，这一前景吸引了各国军队的关注，不到一年时间，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比利时、俄国、瑞典等国都把折叠自行车作为一项标准装备，而自行车部队也成为各国军队中的常备编制。

对军用自行车更大规模的全面考验不久后到来了，这就是第一次世界大战。英国可以说是各交战国中对装备和使用自行车最感兴趣的，到1916年，英军的每个步兵团都编有3个自行车连，共计500人，之后甚至单独组建了第1和第2自行车师。英国陆军在战时专门推出了自行车部队的定期刊物《骑行》（Cycling），还广泛发布征募自行车手的海报，其中一幅的内容如下所述：新的自行车营组建在即，谁将成为著名的艾塞克斯团的新成员？这是你所渴望的难得机会，请注意，报名方式……英国人骑着自行车参战的热情高涨，一战爆发时，英国陆军的各自行车团和自行车营共有1.4万名自行车兵，到一战结束时，英军中的自行车兵总数已不下10万人。

一战前夕，法国陆军编有10个自行车大队，每个大队400人。战争爆发后，法军又不断编成新的自行车大队，总规模很快就达到和英军齐平的水平。英国和法国的敌人德国，则以其一贯的严谨态度对待军用自行车。战事既起，德军在其猎兵营（Jager Abteilung）即轻型步兵营里编制了1个自行车连，先后编成了80个同样的连，后来还专门组建了8个自行车营。另外，普通的步兵连里通常都配有2辆通信用的自行车，营、团级部队也有各自直属的自行车单位。

德军的自行车部队规模虽然不及英军，但却具有一整套相当完善的自行车战术，从旅一级单位到班排级，各级都可以对照施行。比如对于自行车指挥官，自行车战术有这样的规定：“一个自行车部队的指挥官必须经过先期的详尽侦察后周密行事，应该于离开道路前召集下属，在一个可以看见行动区域的地点，详尽解释作战计划并发布命令。发布的命令应该简短、明晰、完整，便于部属迅速掌握并避免误会。如果事态紧急不允许停下来解释和发令，那就应该在骑行过程中逐级传达下去。”

一战之前，德军的战术教条相当排斥在低级编制层面使用科技通讯手段，因为“野战军官有可能因此丧失判断进攻时机的主动性”。因此，以骑兵、步兵、自行车兵传递信息的通讯手段受到高度重视，而在一战德军自行车通信兵之中，还有着一位未来的大名人。作为一战期间的一名普通下士，奥地利裔德国人阿道夫·希特勒（Adolf Hitler）一度担任一个巴伐利亚步兵团的团部自行车传令兵。在由这支部队呈报的材料中，希特勒骑着自行车送信方面的突出表现曾被点名表扬，同时还指出这名下士在绘画方面具有某种程度的特长。这确实可以算是有据可查的一战自行车士兵中最知名的一位了。

就使用数量而言，英军装备的自行车至少有10万辆；法国和比利时军队相加有15万辆之多；德军的装备量逐步增加，后来也达到略低于英军的水平；当美国远征军于1917初抵法国时，也带来了将近3万辆自行车。从种类来看，一战的军用自行车大致有三种类型，一是军用折叠自行车，二是军用经典自行车，三是由民用车改装而成的军用自行车。这三种车型中，折叠自行车的使用最为广泛，在部队中也最受欢迎，英国军需部门对其曾经做过这样的评价：“当卡车和装甲汽车被路障所阻时，自行车部队可以毫不费力地越障而过。”经典款的自行车因为结构强度更大，通常较适合传令兵等的使用。

德军在经过大规模动员之后，军用自行车的供应一时无法满足需求，于是在需求缺口之下，德军开始把任何现成可用的自行车都列入征召之列，民用自行车实际上成了德军自行车的主要类型。就民用自行车的质量而言，德国自行车的自重比法国和英国的同类产品都要大，加上用料考究和结构坚固，倒是非常适合拿来直接投入军事行动。

一战军用自行车的主要厂牌包括英国的B. S. A、意大利的比安奇（Bianchi）、法国的杰拉德上尉（Captain Gerard）等。B.S.A．是伯明翰轻武器生产集团（Birmingham Small Arms）的缩写，于1861年成立于英国伯明翰，是由14个英国生产枪械的公司所共同组成的联盟企业，产业范围跨越军火、自行车、汽车、工具、飞机引擎、摩托车等，在当时号称英国最大的工业集团。该公司提供的自行车包括经典款和折叠款，以性能可靠而著称，其中最知名的是一种车架24寸、轮径28寸的折叠自行车，在英军中装备了近2万辆，据称这种自行车可以在90秒内由骑行状态完成折叠状态。

英军装备库中另有两种比较特殊的自行车。一种是Mark IV型军用自行车，其轮径24寸，于1911年7月投产，后于1915年7月推出改进版，是一战英军装备最普遍的自行车型号之一。Mark IV型最大的特点是解决了单兵武器的挂载问题。从一开始，骑行者如何在自行车上有效携带步枪就是个问题，当然可以自己背步枪，可是如果能挂在自行车上那就更好。为此，有的公司试图把步枪固定在车把横架上，但这样不稳定。有的公司在自行车前叉上安装了一具枪托，可是一遇到下雨里面就积满了水。Mark IV型的设计是在座位撑杆部位安装一个步枪支撑夹，步枪斜向上固定在撑杆上，枪管前部正好架到车把横架上。英军对它的评价是，“这比其他任何方式都要好，除了略重一些外，完全不用担心骑行时腿会撞到步枪上，也许看起来不太悦目，但是贵在实用。”

另一种特殊的自行车是战地救护自行车。其做法是在一具担架两侧分别固定2辆或4辆自行车，从而成为简易的战地伤员快速转送车辆，使得英军在马车、卡车和摩托车之外，又多了一个运送伤员的选择。

杰拉德上尉1912型折叠自行车是一战法军最主要的自行车型号，它于19世纪末期问世，由法军中大力鼓吹自行车的亨利·杰拉德（Henry Gerard）上尉设计，此人还是驻扎在圣昆廷（Saint-Quentin）的一个自行车连的指挥官。经过多次检视，法国装备委员会认定这种轮径26寸的折叠自行车“军用价值巨大”。而它虽然不是史上第一款军用折叠自行车，但肯定是第一种进入大规模生产的军用折叠自行车。在1901年7月14日的法国国庆日阅兵仪式上，由杰拉德带领的一个自行车编队列阵行驶过爱丽舍宫，他随后获得了由法国总统颁发的荣誉奖章。这一款折叠自行车在1912年做了适度改进，主要内容是安装了挡泥板、更新了手把样式以及换用更加有效的刹车。

比安奇公司在意大利的地位一点儿也不逊于英国的B.S.A，其在一战爆发之前的生产规模已经达到年产4.5万辆自行车、1500辆摩托车和1000辆汽车的程度。它在1912年推出了自己最著名的一款军用折叠自行车，这种轮径24寸的自行车的一大特点是采用了“无须担心漏气”的实心胎。

自行车投入一战战场之后，迅速地被各国的军事家们寄予厚望，他们认为自行车部队可以在那些原本不可能发起进攻的地段采取快速行动，实施静悄悄不被人觉察的进攻。自行车可以在敌后实现远距离的袭击或侦察，也可以在本方战线上灵活部署，在需要它们的地方实施侦察、侧翼掩护或者断后作战。即便是在未被战火波及的国内，军用自行车也有其用处，英国人就组建了多个自行车营负责巡行英格兰海岸，目的是在第一时间发现德军的两栖入侵。当德国飞机和飞艇对英国展开空袭之后，国内的自行车兵又负责飞快地行驶在城市的大小街区，警告市民们赶快进入防空掩体。

在西线和东线的战场上，属于军用自行车的历史性时刻陆续出现。1914年8月22日，东线德军的自行车侦察分队发现俄第2集团军的前锋正在向尼登堡（Neidenburg）推进，接到报告的德军兵团立即做出针对性部署，从而揭开了著名的坦能堡会战的序幕。1914年8月23日，英军和法军在咄咄逼人的德军攻势下打了一场艰苦的后卫作战。英军的自行车部队积极参与其中，士兵们停下车时把自行车当成武器架设平台，打完之后又迅速骑车离开。时任英国远征军司令的约翰·弗伦奇爵士（Sir John French）这样写道：“自行车单位在刚刚结束的战役中表现出色，在各种天气条件下夜以继日地不断传递命令和情报，在保障队伍通讯中起到了特别重大的作用。虽然自行车部队发生了许多伤亡，但是没有哪种困难和危险能够磨灭他们的精力和热情。”当漫长的伊松佐河系列战役开始后，精锐的意大利山地部队普遍配备了轻巧的折叠自行车同奥匈部队对抗。

德国在东非殖民地的传奇人物勒托·维尔贝克（Lettow Vorbeck）也把自行车当成自己展开游击战的一个重要工具，他手里可用的摩托化车辆很少，经过战斗损耗，很快就到了只有自行车可用的程度，而这些自行车在东非一直使用到最后一刻。

在军用自行车的所有使用者中，取得最突出的成就的或许是比利时人。基于强国夹峙下的独特地理位置，这个中立国对军用自行车相当重视，开战前就专门设立了自行车学校，培养出的自行车兵是能够进行图上作业、实施侦察、传递信息的综合尖兵，当然，还能有效地修理自己的自行车。1914年9月，比利时陆军组建了7支由军队中的志愿者组成的自行车突击队，每队编有2名军官和100名士兵。从9月25日到10月9日，这些突击队在德军后方发起了5次袭击，他们破坏多处铁路，搜集德军开进集结情报，杀死了几十名遭遇到的德军士兵。只有其中一个突击队意外遭遇大股德军，结果有60人英勇战死，不过他们是在成功地爆破了布鲁塞尔（Brussels）和蒙斯（Mons）之间的一处铁路涵洞之后才牺牲。

总体来看，在一战战事尚呈现出机动野战样貌的1914年，自行车部队通常出现在各国军队的前锋位置，快速灵活地展现着自己的价值。而当西线战事陷入静态对峙后，军用自行车的光环便迅速褪色。此后，各主要交战国的自行车部队虽然不断壮大，不过多承担着远离火线的非战斗类任务。一战中后期，军用自行车的一个不多见的亮点出现在1917年夏天，一支德军自行车部队被调往东线参与到对波罗的海地区的进攻中，有两个自行车营加入到攻打奥塞尔岛（Oesel Island）的行动，结果以其“高度的机动性”而大获战地指挥官的褒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