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一天(8)

卡内果然替贝加米诺付了房租，赎回他的三件华服还给他，另外又送给他一件更华丽的衣服，还送给他一些钱和一匹马，愿去愿留，也完全随他。

第八则故事

行吟诗人古利埃尔莫·波西埃雷用几句锋利的话，讽刺了埃米诺·德格里马尔迪的吝啬，使他悔悟过来。

坐在菲洛斯特拉托旁边的是劳蕾塔，她听大家赞扬过贝加米诺的机智之后，知道接下来该她讲了，没等吩咐，她就高高兴兴地开始讲道：

亲爱的朋友们，刚才的故事让我想起一个行吟诗人，他也是个聪明人，也讽刺了一个贪婪的的大财主，收到了一定的效果。虽然这个故事的主题跟刚才的一个相仿，但结局美满，我想也会使你们满意的。

很久以前，在热那亚住着一位绅士，名叫埃米诺·德格里马尔迪，大家都知道，他有大量的资产和金银，在当时的意大利，再也没有一个比他更富的人。可是，正如他比任何意大利人都富一样，他那吝啬和贪婪也是无人可比，远远超过天下任何吝啬贪婪之徒。他爱钱如命，不仅谁也别想沾他的光，而且对自己也是十分刻薄。热那亚人很讲究穿着，这是当地的传统，他却舍不得花钱，连一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在吃喝方面，他也是一样小气。正因为如此，他竟丧失了自己的姓氏，没有人称他德格里马尔迪大爷，都叫他“守财奴埃米诺”，这也是罪有应得。

他就是这样一毛不拔，另一方面又拼命聚敛财富。这时，热那亚来了一个谈吐不俗、出身不错的行吟诗人[21]，名叫古利埃尔莫·波西埃雷。他可跟现在的行吟诗人大不相同，现在这班行吟诗人专做些卑鄙龌龊的事，厚颜无耻，却要装作绅士贵族，跟宫廷里的行吟诗人比起来，他们只配称做驴子。那时，行吟诗人的职责就是尽力消弭争斗，调解纠纷，哪里贵族与贵族有了冲突，他们就前往调停；他们还撮合婚姻，巩固联盟，促进友谊，劝慰心里有苦闷的人，用机智伶俐的话在宫廷里让人取乐，而对于坏人的缺点错误，则像严父般地提出尖锐的批评，而得到的报酬却很菲薄。而今天这班行吟诗人呢，他们专爱搬弄是非，散布怨隙，谈些伤风败俗的话。更糟的是，他们在这个人面前毫无顾忌地说那个人无耻，在那个人面前又说这个人可恶。他们还用不正当的手段引诱良家子弟去干那荒唐堕落的勾当。那些谈吐越是卑鄙、行为越是龌龊的人，越是博得浅薄无聊的贵族们的欢心和赏识，得到的报酬也就越多。这正是当今世道的奇耻大辱，同时也证明现在已是道德沦丧，我们这些不幸的人正挣扎在罪恶的泥淖之中。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过头来讲我们的故事吧——正义的愤慨已经使我的话有点儿离题了。我是说，古利埃尔莫在热那亚很受当地绅士的欢迎，大家都想见见他。他在这座城里逗留了几天之后，听到不少关于埃米诺的贪婪和吝啬的故事，便决定去探望他。

埃米诺先生也听人说，这位古利埃尔莫是个了不起的人。埃米诺尽管贪婪成性，却还是懂得些礼貌的，所以和颜悦色地接待了他，跟他有说有笑，谈了好长时间。他又领着这位行吟诗人来到他的一座新建的华丽公馆，陪同的是当地的绅士。他带领众人看过公馆的各个部分之后，对大家说：

“古利埃尔莫先生，您见多识广，您能不能告诉我一样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我好把它画在我的客厅里。”

古利埃尔莫听了他这可笑的要求，便答道：“先生，这人们从未见过的事，我怕一时难以向您指明，除非是打喷嚏之类的事。要是您高兴，我可以说出一种东西，我相信您还没有见过。”

埃米诺想不到对方的回答会使他自讨没趣，便说：“那是什么呢，请快告诉我吧。”

古利埃尔莫马上回答说：“把‘慷慨’画在府上吧。”

埃米诺一听这话，惭愧万分，以致他立即下决心改变过去的习性，说道：“古利埃尔莫先生，我一定要把这‘慷慨’着意描画出来，好叫你和其他人以后再也不会说我不曾见过它，或者从不认识它。”

只因古利埃尔莫的这句话，埃米诺从此彻底改过，殷勤款待本地和外地的人，成了热那亚一个最慷慨有礼的绅士。

第九则故事

塞浦路斯的国王昏庸无道，受了一位瓜斯科涅[22]太太的讽刺，从此变得英明有为。

最后，未接到女王命令的只剩埃丽莎了，所以不等女王来吩咐，她就愉快地讲起来：

各位年轻的女郎，常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一个人不管别人怎样谴责和惩罚，偏偏就是执迷不悟，而有人无意间说了他一句，却想不到会产生效果。这一点，在劳蕾塔刚才讲的故事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来。我也打算再讲一个短故事，来证明这个说法。一个好故事总是会起好作用的，因此应该用心好好听一听，不管这讲故事的人是谁。

话说在塞浦路斯第一个国王[23]当政的时候，圣地已被戈蒂弗雷·迪布利奥内[24]收复，于是出了这么一件事：瓜斯科涅地方的一位贵夫人前往圣墓[25]朝拜，归途中路经塞浦路斯，遭到乡下一些歹徒的侮辱。她不知该如何出这口怨气，很是苦恼。后来想，此事应该去求国王给做主。但是有人告诉她说，求国王恐怕是枉费心机，因为国王是个没出息的人，不但别人受了屈他不能替人主持公道，报仇雪耻，就连他自己遭受了数不尽的凌辱，也因生性怯懦，只好忍气吞声。甚至谁有什么不满，也可以对他出言不逊，甚至当面侮辱。

那位贵夫人听了这些，也就死了报仇雪耻之心。可她又想，应该去把这个不成器的国王奚落一番，好出出这口怨气。于是，她便哭哭啼啼来到国王面前，说道：

“陛下，我来见您，并不是要您为我报仇，只是因为听说您也受到别人的侮辱，特地前来向您求教，希望您教教我，您是怎样把那许多侮辱忍受下来的。我可以向您学习，受了别人的侮辱，也可以心平气和地忍受下来。天主明鉴，如果可能的话，我是多么想把身受的侮辱让给您啊，因为您的涵养功夫实在太好了。”

这个一向昏庸软弱的国王，听了这位夫人的话，一下醒悟过来，严惩了那群歹徒，替她报了仇。从此以后，凡胆敢亵渎国王者，都遭到了他的严厉惩罚。

第十则故事

阿尔贝托老大夫单恋着一个寡妇，她想取笑他，结果反被他用婉转的言辞取笑一番。

埃丽莎讲完，只剩女王自己没讲了，她以女性特有的妩媚开始讲道：

高贵的女郎们，正如繁星装饰着清朗的夜空，春花点缀着碧绿的草地，俏皮的话在社交场合中也是这样，给文雅的举止、愉快的谈论添上光彩。俏皮话短小精悍，所以出于女人之口比男人之口更显得合适。女人不能像男人那样，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尤其是在可以把话说得短一些的时候。说来也是我们所有女人的耻辱，现在很少再有女人懂得俏皮话的意味了，要么就是懂了，在同别人谈话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实地运用，尽管很想使用这种俏皮话。过去的女人有这种本领，因为她们注重修养，而不像现在的女人那样只知道修饰打扮。现在的女人们以为，只要穿上花花绿绿的衣裤，戴上各色各样的首饰，就比别的女人身价高，就能得到尊重，因而就更是讲究穿衣打扮。可是她们忘了想一想，要说穿衣打扮的话，一头毛驴身上堆叠起装饰物来，可比任何女人身上都要堆得多，而人家依然把它看做是一头毛驴，不会因此而尊敬它。

我这样说，心里很是惭愧，因为我批评别的女人，不能不说我也批评了自己。那些盛装艳服，涂脂抹粉的女人，不是像一尊尊大理石雕像似的，站在那里默默无言，无知无觉，就是答非所问，说了还不如不说好。她们还要竭力使你相信，她们之所以不善于在正式交际场合应酬，是由于她们天性老实，心地纯朴。实际上她们是把迟钝当做了文静，仿佛只有跟那班使女、洗衣妇、面包师老婆谈天的才配称做“文静的”女人。如果上苍也听信了她们的话，那一定不允许她们闲扯起来那么有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