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仰望与被遗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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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纽约——一位猎奇者的足迹(9)

“好吧,你这个家伙!”泽肯多夫的语气开始缓和下来。“你明天在吗?”

“为什么不呢?”泽肯多夫说。

“明天见。”凯乐说。(挂断电话)

凯乐与房地产大亨们的对话一般都像这样,非常随便。一旦凯乐公布了他的评估数据,他们一般都不会对他提出质疑。尽管偶尔会有一两个人抱怨,楼价不止如此(尤其是在他们出手时),或楼价不值(在他们想买楼时),但是凯乐从不会让步。“干这行就不能有功利想法,”他说,“你不能按别人要求你的那样去做,我能为我所签字的所有评估报告提供依据,对我所做出的每一项估价我都愿意出庭做证。”

凯乐先生对房地产的敏锐判断,很大部分是来自他过去做收租人的经历。退伍后不久,以及从位于康涅狄格州米德尔敦市的卫斯理大学毕业后,他一直在干这项工作。他先是给联合雪茄公司收租——那是当时纽约城里最大的房地产商。“他们拥有城里许多好位置的房产,”凯乐回忆道,“有两年多的时间我都是在黑暗的出租房和满是尘土的阁楼间里爬上爬下,兜里装满收来的租金。付最低租金的人们常常把钱藏在牛奶瓶里。有一次,当我从一个发怒的房客那儿收完房租下楼时,他还踢了我一脚。这件事让我永生难忘,我那时还是个孩子。但是,那些年的生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在我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它教我懂得了空间的价值。”

1921年,他放弃了收租工作,自己开了一家经营全面业务的房地产中介与评估公司。30年代初,他受雇于纽约州银行监管局,为全州银行持有的房地产进行评估。1936年,他加盟克鲁克香克公司,两年后当上了这家公司的总裁。他为摩天大楼估价时收费不等,每幢楼收费一般在1.5万至2万美元之间,勘查评估时间通常不会超过一周。1951年,在帝国大厦出售之前,他花了两周的时间,从头到脚对这座大厦进行了勘查,收取了2.5万美元的费用。他为泛美大厦进行估价所收到的5万美元评估费被认为是估价界最高的收费;这个评估价格之所以更让人吃惊,是因为在他估价时,大楼还根本没有建成。

凯乐先生吸了一口手里的烟头,说道:“我从事的是一种高度专业化、收入颇丰的职业。”

一位胖女人,一手拎着梅西百货的购物袋,一手领着她的儿子,站在尼迪克快餐店柜台前,不耐烦地等着。她低头看着儿子,问道:“马文,想吃什么?”

“汉堡。”儿子回答道。“吃热狗吧。”母亲说。

“我要汉堡。”儿子叫喊着。

砰,她用钱包扇了儿子的头一下,儿子大哭。母亲又说道:“就吃热狗。”

马文只能吃热狗了。

尼迪克快餐店里的顾客并没人注意到这件事,他们都在忙着往嘴里塞东西;再者,这类事情在第三十四街与百老汇大街交汇处的尼迪克快餐店每天都发生——这里是世界上最繁忙的热狗店。

正如凯乐先生所指出的,每天有30万人从这个街角经过,其中有8000人在尼迪克快餐店中逗留四分钟,平均每日吃掉700个汉堡,5000个热狗,喝掉1000杯咖啡和5500杯橙汁。尼迪克快餐店的营业面积只有1000平方英尺,正好挤在R.H.梅西百货的一角。“我们经常说梅西百货在尼迪克的隔壁。”尼迪克的总裁路易斯·H.菲利普讲道。

从1947年起,这个热狗店就在那个街角营业,出售十美分的橙汁、20美分的热狗和40美分的汉堡。这个店每年的总收入估计有40万美元。从早到晚,收银机响个不停,法兰克福香肠在烤肉机上滚动,橙汁不停地流入杯中,空气中弥漫着烤猪肉的味道,到处都是嘈杂紧张的气氛,耳边还不时传来顾客与店员间短促的对话。

“小姐,要什么?”女服务员问道。“汉堡。”顾客说。

“汉堡!”女服务员对厨师喊道。“好了!”厨师向女服务员喊道。“杯子!”洗碗工对女服务员喊道。

与这家店相比,尼迪克的其他84家连锁店——其中有59家在曼哈顿——的生意就显得清淡多了。

“我们必须让第三十四街尼迪克快餐店的客人在四分钟之内用完餐,否则我们就得赔钱,”菲利普先生说。他是从柜台职员一直干到总裁这个位置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凳子的原因。假如我们店里有了凳子,顾客就会在这里耽搁较长的时间,或抽支烟。夏天早上10点半,我们停止供应咖啡,因为顾客喝咖啡占的时间太长。有一位经理曾提出在菜单中加入水果沙拉和奶酪三明治,可是这样的话,顾客得用14分钟才能把它们吃完,时间太长了,太长了,我否定了这个建议。”

据估计,如果顾客在第三十四街的尼迪克快餐店中抽一只烟,快餐店会损失约两块的营业收入。尼迪克每年要为这个街角小快餐店付9.5万美元的租金,再加上员工工资和其他开销,它每天必须卖出几千只热狗和上千杯橙汁,收支才能持平。所有这些食品都要通过一个61英尺长的柜台出售,而且最多只能同时接待32位顾客。柜台后面,尼迪克的26位职工挨得紧紧地站立着,收钱,翻动汉堡,出热狗,把橙汁倒入冷凝器——这种人人皆知的饮料是由20%的橙汁加水、柠檬和糖制成的。

菲利普先生每隔一会儿就视察一下员工们的工作。他被同行视为快餐业的佼佼者。他随时准备向他的朋友递上一张促销卡片,卡片上面写着:“一根法兰克福肠,一杯饮料。(免费)——L.H.菲利普。”

“所有员工都知道我是从一个每周只挣18美元的烤热狗的店员干起来的,”菲利普先生抽着雪茄说道,“当时我在第二十七街与百老汇大街交汇处的街角烤热狗,经历过许多磨难。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什么都没有,处处小心谨慎行事。就尼迪克如何提高服务速度,我提出了许多建议。例如,我想出了用两夸脱容器装浓缩橙汁的主意——这样我们就不用锡皮罐了,既解决了储存问题,又可避免员工开罐时割破手指。我还想出了用纸盒装热狗的主意,还有许多其他主意——现在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我要告诉你的是,如果我在15或20年前就当上这里的总裁的话,那么今天纽约就不会有像‘果仁饼’这样的快餐店了。”

大多数搞快餐业的人没有注意到,这家尼迪克热狗店实际上占据的是一幢古老、狭长的五层大楼。尼迪克热狗店只启用了其中的两层——二层是员工更衣室和经理托马斯·F.麦吉的小办公室,上面三层完全空着,没有使用。这幢楼一直是史密斯家族与斯特劳斯家族争夺的焦点。史密斯家族拥有这幢大楼,并把它租给了尼迪克快餐店;而斯特劳斯家族是梅西百货的拥有者。这两大家族的矛盾可以追溯到两个世纪前,当时,杂货商罗伯林·S.史密斯在西城第十四街梅西百货旁边开了一家百货店。那时两家商店间的竞争没什么规矩可言;史密斯有时会在店门上挂个牌子,上面写着“附楼”或“正门”之类的字,结果许多本想去梅西百货的顾客就被误导到了史密斯公司。

当梅西百货决定迁址到市中心的第三十四街时,史密斯先生以及其他第十四街的商人们都认识到,这个地方的许多客流要被带走。此时,梅西公司正在暗地买下第三十四街街区的临街铺面的全部地皮,准备建造一座超级商城。然而,梅西公司却漏掉了一个地方,那就是街角的那小块地方。那块地的所有者阿尔弗雷德·杜安·潘尔神父当时正在西班牙旅行,回国前他拒绝了梅西公司25万美元的出价。他一回到美国,史密斯先生就找到了他,出价37.5万美元购买那块街角地皮。对史密斯先生这样做的确切动机现在仍有争议——梅西百货认为这是一个恶意行为;而史密斯先生的继承人却说,这完全是一种紧跟潮流的做法。最终潘尔神父接受了史密斯先生37.5万美元的出价,而斯特劳斯家族则不愿出这个价格。斯特劳斯家族开始在这小块地的四周建造一座大型商城。史密斯先生买到的那块地太小了,根本无法建一座纺织品商店。所以他把这座曾属于潘尔神父的楼房租给了各种各样的房客。1947年,尼迪克快餐公司看中了这个地方,把一楼改装成了一个非常赚钱的快餐店。

除了向尼迪克快餐公司收取店面租金外,由于梅西百货的巨型广告牌占用了这幢五层楼的上面三层,因此,史密斯先生的继承人还可以从梅西百货那里收取一笔数目不小的费用。

“我们从那块地上挣了钱,”史密斯家族公司的总会计师罗伯特·史密斯·凯力普说,“它仍然是我们祖父的一块丰碑。同时,我一直在想,将来某天我们或许会把上面那个巨型广告牌租给金贝尔斯百货。”他继续说着,脸上露出要传承史密斯-斯特劳斯家族“友谊”的狡黠微笑,“所以,如果哪天你抬头望去,看到那儿有一块金贝尔斯百货的招牌,千万别吃惊。”

每天清晨,一位身材弱小、系着蝴蝶领结的绅士匆匆赶往城市的货场。他眉头紧锁,用一种吹毛求疵的品茶家所特有的感觉,去嗅闻一车车的干草,一闻就是几个小时。约翰·穆拉尔汉被誉为美国顶级的马草料鉴赏家。最奇怪的是,他在第四十二街中心地带卖了45年干草,而邻居们对此却几乎一无所知。

令穆拉尔汉先生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有人会认为草料商住在麦迪逊大街是件怪事儿。“我的办公室在第四十二街和麦迪逊大街的交汇处,因为那里交通方便。”他说,“你看,从这儿我可以很容易地乘火车、地铁或出租车,到布鲁克林、哈德孙河边码头以及任何一个用驳船或火车可以运来干草的地方。”

干草运到时,穆拉尔汉先生凑上前去,嗅闻草味。“用不着打开车门,我就能知道里面草料的好坏。”他说。他每周从密歇根、俄亥俄和上纽约进约500吨的干草,在对这些干草嗅闻认可之后,再卖给纽约及全国的零售商,之后,这些干草被买去喂那些赛马、警用马及各种各样的种马。

穆拉尔汉先生的父亲早年就卖草料给布朗克斯的养马者。事实上,1923年的纽约城有28位草料商,他们都属于全国草料商协会,现在就只剩下穆拉尔汉先生一个人了。在他位于东城第四十二街50号的办公室里,他的手边一直保存着一袋发臭的干草;他每天都要闻一下这袋草所散发的难闻气味,使自己的鼻子能够分辨出臭干草的味道。有客人来访时,他也会让客人闻一闻这袋草,仿佛是一种招待礼节。当你在这种味道下掩鼻退缩时,他就会长篇大论地抨击那些生产这种“垃圾”草料的农场主——他的嗓门和麦迪逊大街上其他任何推销员的大嗓门没什么两样。

在纽约,有相当数目的人都文过身。文身师是一些历史久远的艺人,他们对人的兴趣可能只有皮肤那么浅,但他们的作品却通常和人的生命一样长。纽约有六七位职业文身师。从考帕卡巴那合唱队到纽约网球俱乐部浴室,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大作。

斯坦利·莫斯科维兹,这位全国知名的文身师,是包厘街的一个文身师世家的后代。据他估计,纽约文身的人有30万。如此众多的顾客,使纽约市的那六七个职业文身师一年四季都忙碌在街头、小巷和河边。

文身院里常见的顾客是那些18到25岁、身体健壮、愿意花钱让电动文身机在身上刺上十分钟的年轻人。电动文身机有八个小针,每分钟刺3000次,花费三至五美元。它的声音像牙医用的牙钻所发出的声音,外形像钢笔,文身时浸在水中。有色墨水沉淀在皮下约1/64英寸处。文身的感觉因人而异,有人觉得“像蚊虫叮咬一样”,有人觉得“像受酷刑似的”。男人大多喜欢在胸上或臂上文身。海员们喜欢文些锚、帆船、女友的名字及半裸女人像;士兵们喜欢文美国国旗、鹰、黑豹、番号、女友的名字及半裸的女人等。

人们为什么喜欢文身,这一直是一个有争议的话题。心理学家对此有不同说法。有的说纯粹是为了装饰,有的说纯粹是出于性需要,还有的说是某些人偏爱原始图案。有的男孩文身是为了显示男子汉气概;有的女孩文身是为了反叛传统的淑女形象,就像日本北部阿伊努部落的妇女曾文上假胡须一样。有的人文身是出于实用,用来遮蔽伤疤、胎记等;还有的人文上血型或社会保险号码。有的人承认,他们文身,要么是一时逞强,要么是团伙要求;还有人是为了证明他们能忍受痛苦,或是因为家长明令禁止而故意为之。

当前,纽约城里文身族的偶像是迪克·海兰和杰克·达拉古拉。迪克·海兰的脸上、掌上和嘴唇内侧都文满了星星;杰克·达拉古拉的前额上文有一个展翅的雄鹰,双颊文有飞鹰,眼耳鼻四周到处文满星星。

杰克·达拉古拉小时候就梦想长大后能成为一幅马赛克画。他接受过244次文身。他说:“人们都认为我疯了,但我并不为文身而感到羞耻。我走过大街时,有人会大声尖叫,问我:‘你为什么这样做?’我告诉他们:‘我想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文身人。’人们都觉得我疯了。”

刚过凌晨2点,一列阴森的地铁列车慢慢地驶入大中央车站的地铁站。车的座位上和过道中空无一人,灯光像东城高级俱乐部那样昏暗。这是一列垃圾车,这列平板车上坐着30名午夜后乘车驶过黑暗隧道清理各种垃圾的清运工中的六名。

每天夜里,在车轮碾过成千上万个抛弃在铁轨上的空可乐杯和无数的糖纸时,垃圾清运工把从垃圾筒里收来的八吨垃圾倒到七节垃圾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