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的建筑者: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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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秋天的日记》[7]

最近在英国诗坛上大出风头的除了著名的Trio(Auden, Spender, Day Lewis)外,要属马克尼司(Louis MacNeice)了。他虽然不掛名在Trio中(依我看起来,这是他的幸运),但他和三人都是朋友。最近在他的《现代诗论》(Modern Poetry)一书中,他曾很详细地讨论奥顿等的诗——除了深切的认识之外,也显出了他们关系的亲密。按照一般人看起来,这几年简直可以算是奥顿[8]的世界。New Verse(英国最有力的诗杂志)出“奥顿特大号”时,劈头第一句便道:“我们向奥顿致敬,因为他是现今以英语写作的第一位诗人。”当时叶芝还在,艾略特也正是大众的偶像。可是也有几位冷眼旁观的批评家对此持异议的。斯班得[9]以他诚恳的左派诗论使得许多人倾心佩服。台·刘易士[10]虽然近来运气衰减,也曾博得大诗人们的赞许。但推崇马克尼司的人也很多。菲力普·韩德森(Philip Henderson)就以为他比Trio中任何人都更成熟。他远不如奥顿煊赫的原故,多半就是因为他截至现在还未写出一本如《演说者》(The Orators)似的主要作品来。同时他的剧本《画图之外》虽然很好,也不如奥顿、伊雪乌德(Christopher Isherwood)合作剧本的风行。但他的诗对大多数读者却有一种特异的吸引力。我们很难找出和他可以相比的作品来。就拿他较早的作品来说罢(《牛津现代诗选》中的几首也可做例子),玛治(Charles Madge)、巴克尔(George Barker)赶得上他吗?

《秋天日记》是一本很特别的书。在形式上它很逼近一本整理过的杂感录。有人以华兹华斯(Wordsworth)的“序曲”(Prelude)和它相比;当然前者范围的广大和思想的深远有许多是后者所不及的。但一个最大的不同点——我想已有批评家们指出了——就是马克尼司的思想很少是从“平静的心灵中唤起的”(recollected in tranquillity)。当然,这并不是有意说马克尼司的诗会因此而减色。但至少有许多可以冷静观察一下的事——如作者早年的教育,爱尔兰的政治状况,牛津竞选等——似乎都被一种淹没一切的热情和愤激所遮掩了。马克尼司自己也认清了这点,所以在开首就声明说书中有过分的言论,和前后相抵触的地方;但他为存真起见,特意不去改动。

就诗论诗,则书中美点极多。有些地方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奥顿的影响——例如模仿流行歌曲,及每节近结尾处讽刺的妙句等等。此外作者在此处也发挥了不少他对政治和人生的论调,这在从前总是范围很小的,态度也不如此次清楚。马氏意象的应用也有很显著的进步。他能很巧妙地用具体的日常物件来代替抽象的思想和信仰。因之他避免了一般年轻诗人说教的毛病。

现代诗人除了写诗外,要想到的事情太多了,马克尼司也有这点苦恼。有许多地方我们可以很显明地看出他是在努力想和读者的理想诗人相符合,想说一个现代诗人应该说的话,想做群众的一分子等等。但我仍然以为他最好的一些诗是当他仔细地观察自己,自己私人的感情及私人的好恶时所产生的。那些诗充满着真挚和独特的风格,足以使他和Trio中任何一人并列。

(原载《西洋文学》,1940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