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各种悲喜交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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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朴树之旅

一次上门去看一位朋友。由于事业的低迷加上情感的失落,他显得异常的颓丧。往常他都不怎么喜欢看电视的,顶多听听收音机,尤其喜爱听着袁阔成的评书入梦。之前他特意把房东留在客厅的大彩电装盒收起。这次到他家,他又把电视拿出来了,缱绻在沙发里,手拿遥控器拨个不停。一副无聊透顶的样子,与之前判若两人。

我正想以什么样的方式劝慰他的时候,电视上一首歌曲的前奏响起:一声尖利孤独的提琴单音之后,低沉的弦乐加上风一样的音效缓缓铺开,接着一个男音娓娓唱起。他突然丢下了遥控器,坐直了身子。

我们看见唱歌的是香港天王郭富城。

郭天王一如既往地英气逼人,只是音乐曲风彻底发生了改变。也许对于他,我们都只留在“对你爱爱爱,爱不完”里吧,所以听到他唱这首歌,我们既动情也讶异,原本印象里郭富城只是少男少女追逐爱慕的商业偶像,而他唱着这首歌,我们却觉得他完全是一个沧桑而有故事的人文歌手!

这首叫《旅途》的歌,其实我们早前都听过词曲作者朴树自己的原唱,旋律、歌词都早留有印象。只不过现在听到与朴树风马牛不相及的郭富城来唱,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原来是同一首歌曲。不管怎样,这首歌里的郭富城令人刮目相看。歌声结束,我朋友的心情似乎也好了起来。

朴树以他独特的心灵体验,谱写了这首《旅途》:唯美与残酷并存;贞洁与成长相遇;迷茫与坚定同在;明丽与黯淡交替;女人与命运重叠;眼泪与幸福开放;宿命和轮回如迷随行——

我梦到那个孩子/在路边的花园哭泣/昨天飞走了心爱的气球/你可曾找到请告诉我/那只气球/飞到遥远的遥远的那座山后/老爷爷把它系在屋顶上/等着爸爸他带你去寻找/有一天爸爸走累了/就丢失在深深的陌生山谷/像那只气球再也找不到……

作家、导演、画家、诗人和歌手都擅长以“气球”表达孩子的成长与失落。放飞气球、任其飞扬是童稚之心也是成长之歌,也是内心的怅惘和自由交织。童贞与欲念并不截然对立,它们甚至是同一种东西,时常转换又融为一体。气球飞走,无处寻觅;长大成人,欲念芬芳。

虽然飘飞,好似再也寻觅不到。然而无需担忧,且有音律将它藏之蕴之。因为歌者的赤子之心不会消失。而所有创作的根源也即是心底这一份永不泯灭的纯真。在这首孤独而忧郁的歌曲里,你却感受着温暖和幸福。在纷纷扬扬的命运之旅中人们相逢然后离去,仿佛踏上一条不归路,实则一条无可复制的迷人旅途就此铺开——

我们路过高山/我们路过湖泊/我们路过森林/路过沙漠/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路过幸福/我们路过痛苦/路过一个女人的温暖和眼泪/路过生命中漫无止境的寒冷和孤独……

朴树性格低调,才情斐然,形象出众。尽管长时间没有作品问世,也极少抛头露面,但依然是广大乐迷不能忘却的人文偶像。这首《旅途》,开始娓娓道来,缓缓地诉说着命运之旅;慢慢地,感情充沛接近生命的呐喊;最后归于舒缓和平静,使得听者幸福地仿佛马上会瘫倒在前方的旅途里。

另一首与《旅途》一样令人感动的歌曲是《来不及》。此歌仿佛也是一声命运的喟叹与感悟。有段时间晨起跑步只重复聆听这首歌曲,当一听到间奏朴树“滴滴滴”的歌唱和悠扬的弦乐还有若隐若现的口琴声出现的时候,我总是感觉到一种幸福——一种眼泪就要夺眶而出的幸福。

大概是2001年,一个下午,我们共同的老板宋柯第一次召见我去华纳唱片公司与他商谈签约之事。我与朴树在电梯口相逢,我出,他进。之前素未谋面,但他友善平和,冲我微笑一下,然后离去。是那种令人不会忘记的温暖明亮的笑。

后来出了唱片,被唱片公司企划定位为“新红白蓝之白”,以至于每次节目采访总得被主持人问起,和“老红白蓝的白”——朴树有什么相同的和不同的地方。这如何回答?搞得我很是苦恼。于是我盼望采访快快结束,清晨快快降临,我好起床跑步。当跑到公园尽头,正好一列火车从围墙外鸣叫着经过,这时候《来不及》的第二遍间奏正好响起——我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眼泪,这滋味,我似乎也曾在旅途中采集过。然而,终究,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