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译序
尼采是近代西方哲学史上一位特立独行的人物,与其说他是一个哲学家,倒不如说他是个诗人更加贴切。在他那极端敏感的心灵中,完全充溢着诗人的纯洁与热情,同时他也爱好艺术和文学,甚至常常将其作为表达哲学思想的方式,尤其是诗歌;在他的作品中,处处散发着“哲学中有诗歌,诗歌中有哲学”的意境。如果我们要了解复杂难解的尼采思想,最好不要把他当作一位纯哲学家来研究,只有这样方能有所契合。
尼采与克尔恺郭尔同为当代存在主义哲学的先驱,在他生前,几乎没有人能明白他的思想,直到20世纪,人们才有如挖掘一颗沉埋的珠宝那样,逐渐将它的光辉纹理亮出来,正如雅斯贝斯所说的:“当克尔恺郭尔和尼采的存在主义的重要性增加时,哲学才有现代的思想倾向。”套一句尼采自己的话,“有些人出生得太早”,再加上他一向以高洁自持,不愿与尘俗同流,因而注定一生孤独寂寞。晚年的疯狂,更是他为自己的理想——“超人哲学”——所付出的最大代价。
大体上说,影响尼采思想形成的要素有三:一是希腊早期的古典文学,一是叔本华的学说,另一则是瓦格纳。他的哲学与作品的发展也大致可分为三期,本书属于过渡时期作品,这一时期的特色为逐渐摆脱早期的悲剧的探讨而转入理论的批判。书中所讨论的对象十分广泛,举凡科学、哲学、宗教、历史、艺术、知识论、民族性等均在其批判的范围之内。
本书又名《快乐的科学》,尼采意在将哲学经由犀利的批判而提升至与科学同样严谨的地位,这也是他的经验主义热血达到鼎沸的表征。事实上,在他的著作中,他也提过所谓超越道德的途径要经过三种精神形态转折的观点,那三种精神形态,即虔敬、服从的学习精神;破坏、批判而尝试对一切价值重新评估的自由精神;肯定、创造和对命运之爱的精神。
本书正是在尼采的思想开展中期,即他的“破坏与重新评估”时期形成的,因此在轻快曼妙的字里行间不时透露出几许深刻的冷酷,而尼采也曾以一首诗来表达他孕育这本书的喜悦之情:
用你炽热的枪矛,
融解我内心四周的寒冰;
它带着怒号,
匆匆地将自身完全倾注于伟大的希望之海。
啊,美丽的正月,
比往昔更光明、更纯洁,
它为你带来的奇景而歌颂!
同时尼采也在其自传中对此有这样的说明:一旦人们掌握《快乐的知识》卷四最后一节中查拉图斯特拉所说的话,谁还会对此处“伟大的希望”的意义有疑问呢?一旦人们读过本书卷三开头第一篇有如花岗石一般的句子,这些句子又初次解说了一切时代的命运,谁还会对“伟大的希望”的意义有疑问呢?从这里我们也可看出尼采对生命的态度是肯定的,人必须以“权力意志”为武器,而与和生命对立的一切进行战斗,不达“超人”之境绝不终止。
一般人对尼采的印象往往是反传统、反宗教、反伦理、反道德、反……几乎存在的一切规范都是他反对与讽嘲的对象。事实上,他并非刻意如此。他真正所排斥的,是人们在面对规范时所展现的人性中的盲目、虚伪、无知、麻木、骄矜、猥琐等有碍生命提升的“恶德”。
他实在无法忍受一个庸俗腐朽的生命,因此提出“超人”的理想:一般人只不过是行尸走肉,唯有“超人”才有存在的尊严、意义和价值,人必须把自己成就为一个摆脱所有道德束缚,生命意志飞扬的“超人”。而他自己也为此付出极大代价,和梵谷、舒曼、波特莱尔一样,他们有如电光石火,在西方文明的夜空划过,随即隐入永恒,留给世人无限沉思。
本书出版,感谢张清吉先生的奖掖和支持,还有好友黎唯东兄在百忙中抽空为我校稿,特此致谢,译者才疏学浅,译文中若有错误或不妥之处,欢迎读者不吝赐教。
余鸿荣
1982年2月4日于内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