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效应
当年我采访西尔维的时候,她并不认为社交接触和癌症康复之间有什么关系。她的癌症康复手册上是这么写的:“首先他们会切开你,之后他们会给你下毒,然后他们会放火烧你。再然后一切都结束了,你的头发又长回来了。”
西尔维给我讲了她的故事。她没怎么谈论自己的恐惧,但是却详细地讲述了她是怎么解决具体问题的:怎么选择治疗方案,怎么寻求专业意见,怎么改变周围的环境,让自己专注于康复。但在与病魔抗争的过程中,无论她做什么,她都离不开自己的社交网络。但是,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就像我们大多数人一样,面对面的社交关系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帮助。她只是告诉我:“我阅读了乳腺癌的资料,我打电话给我的医生朋友,我跟他们见面,我从认识的人那里得到了我需要的全部信息。”
我问她,谁给予了她最大的帮助。“朋友,”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我打了个电话给我的好朋友莫娜,她住在另一个城市,嫁给了一名肿瘤医生。然后我跟她的丈夫谈了三个小时,虽然那时候我们两家人还算不上熟络。但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所以她的丈夫帮了我。我还有个朋友叫塞莱斯特。塞莱斯特也帮了我的大忙,因为她是一个特别有计划和有效率的人。而且她是一名护士,在医学界待了很长时间。她说,你可以去看这个医生,因为她是城里最好的外科医生。你要做这个,你要做那个。我就这样得来了我需要的全部信息。然后我就去做了,就像这样——‘突突突’。”西尔维比画了一个枪的手势,把她在确诊之后遇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地解决了。
我也问到了她的丈夫,一位和蔼可亲的家庭型男士,他似乎跟她和孩子们的关系都很好。不过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出现在她的“作战计划”里。她停下来考虑了一会儿,透过黑框眼镜看着我,眼里带着一些犹豫:“大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儿子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说:“不过,他们都跟我站在同一条船上。但是我的朋友们……她们真的帮了我。你明白吗?因为她们都是女性,所以我们在这方面会更加亲密。塞莱斯特是个出色的信息源。多米尼克也帮了我,她会在我去医院治疗的时候过来陪我,跟我坐在一起,然后她会开车送我回到我的乡村小屋,让我好好休息。她特别喜欢乡下,所以我们会跳上车,开车去我的小屋,然后在那里过夜。我们会一起吃饭。然后第二天她就走了。”
西尔维不知道玛丽安娜·尤尔特兹的研究已经证明,婚姻不会对乳腺癌的发作和缓解产生任何重要的影响。事实上,结婚对于男性患者康复能力的影响远远大于女性。34强烈的性别差异也表现在男性和女性对癌症的反应上。有证据表明,最常见于女性的癌症(乳腺癌和子宫癌)都和激素有关,而且它们都属于同一个系统,最常见于男性的癌症都属于另一个系统。它们各自都有不同的触发条件,也有不同的反应机制。35跟大多数男性和他们的男性朋友不一样,大多数女性都会主动向她们的女性朋友和亲属寻求帮助,像西尔维那样跟她们分担疾病带来的精神压力。这种亲密的互动是抵挡孤独和恐惧最有力的武器。36
创造村落效应
消极的社交互动会对女性的健康产生更严重的腐蚀作用。研究表明,人际关系糟糕的女性在身体健康出现问题时会遭受比男性更沉重的生理打击,她们的尿皮质醇和其他神经内分泌标志物的水平都会变得更高。37似乎对于女性来说,亲密的关系——不管是好是坏,占据了人生的中央舞台。而男性的人际关系——除了他和配偶的关系,更像是舞台外围的配角。
以西尔维为例,她得到的大部分信息和社会支持都来自女性朋友组成的社交网络(见图1-2)。我将这个规律称为“女性效应”。女性在接触其他女性时,身体会释放出催产素,这是一种同时兼具止痛和欣快作用的神经肽。在性高潮、分娩、哺乳、爱抚和抚养孩子的过程中,身体都会分泌这种激素。它不仅能缓解疼痛,立刻给你带来快感;还能让你对自己的核心社交圈更加依赖。催产素建立了一个反馈循环,既能奖励在危急时刻向他人伸出援手的女性,也能奖励她们帮助的人。38
图1-2 西尔维的社交关系图
圆点代表女性,三角形点代表男性,加粗的线段表示强联系。
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心理学家雪莱·泰勒(Shelley Taylor)是这个领域的先驱人物,她把这样的现象称为“照料和结盟反应”(tend-and-befriend)。你可能不知道生物机制在推动照料和结盟反应的过程中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血液中激增的催产素减轻了疼痛和炎症,让你感到愉悦,最终提升了你的康复概率。但就像西尔维一样,大多数女性都有这种感觉:在相互信任的基础上,社交网络中的其他女性一定能给她们提供宝贵的支持,有时候是至关重要的信息,有时候是难以言表的情感支援。